“喂！你叫什麽名字？”
鬱櫻櫻下車，立在道口一側，小臉上掛著頤指氣使的高傲，下巴指著不遠處的少年。
長得真好看，她想。
少年扶著快要昏迷的蘇茵，蘇茵衣襟染血，嘴角，乃至手上，都是鮮血。
他聽到鬱櫻櫻的聲音，抬起眼，與她四目相對。
沒有禮貌的臭丫頭，他想。
小丫頭朝著他走近，再次詢問：“我問你話呢？”
少年冷眼瞧她，不語。
於是，鬱櫻櫻這雙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轉著，計上心頭：“你告訴我。我帶你回家呀。”
“從哪裏逃出來的吧？偷人東西了？看你長得也不像個好人，還是個小啞巴呢！”
鬱櫻櫻眼眸發亮，視線自這名少年的臉上，一寸一寸，細細觀賞，掠過，又打量，全身上下。
她第一次，這樣欣喜。
也是第一次，想與人交朋友。
少年大她四歲，個頭比她高許多，鬱櫻櫻不習慣仰視別人，便站在一側的花壇上，硬生生靠外力，高出他一點。
於是，她俯視他。
“問你話呢！你聾啞人？”
少年或許被她惹地不耐煩，便回答：“穆南祁。”
“穆南祁。”她重複一遍，眼眸愈亮，“我記住了。”
緊接著，她又道：“我是鬱櫻櫻，你也要記住。”
記憶再次混亂，變成一條緊繃著的弦，稍稍一掙，盡數斷開。
再次，陷入黑暗。
……
“嗯！”
鬱櫻櫻自夢中蘇醒。
她周身困頓，且乏累，意識回籠的瞬間，感官也漸漸襲來，叫她無比清晰地感知到，來自全身上下的疼痛。
“嘶……”
鬱櫻櫻驚呼出聲。
這一聲落下，門口的男人迅速提步而入，站在床側，伸手去扶她：“櫻櫻。”
鬱櫻櫻被人碰到胳膊，下意識想要甩手。
而。
她抬眼，瞧見麵前男人的臉龐，五官立體分明，刀削般剛毅的輪廓，劍眉冷目，高挺的鼻梁，任何一處都是完美的，如同上天精心雕刻的藝術品，叫人移不開目光。
一刹，鬱櫻櫻眼眸微亮。
於是，她抬手，緊緊捉住他的胳膊。
這個動作極為突兀，叫穆南祁微微錯愕，抬眼，視線定格在她的小臉上。
他瞧見，鬱櫻櫻一向清冷的眸子裏，驟然……多了光亮。
像是一個天真的小孩子，驀然瞧見了自己喜愛的糖果。
“鬱櫻櫻？”男人忽然皺眉。
鬱櫻櫻盯著他的臉看，似乎是覺得有些驚奇。
“鬱櫻櫻？”穆南祁繼續喊。
鬱櫻櫻終於回過神來，點頭：“哎。”
穆南祁更是驚恐。
但下一刻，她又道：“你長得真好看。”
穆南祁一頓，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你還知道我是誰嗎？”
“穆南祁啊。”
鬱櫻櫻笑了一聲，她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臉，拉扯，將他扯過來：“你怎麽長大了許多。”
穆南祁被她的小手掐了一把，他正想抬手去拍她，但抬眼間，他瞧見她眼底的光亮，忽然便住了手。
這光亮，他似乎從來都沒有在她眼底瞧見過。
不，或許是有的。
但她從來沒有表現在他麵前過。
男人任由她掐著，她似乎覺得很好玩，一雙小手都抬起，掐在他的雙頰上，拉扯。
“你……”
穆南祁蹙緊眉，於此時，他忽然失語，也並不知道該如何詢問。
他站在一側，任由她捏著他的臉，陷入深思。
顯然，她的表現，並不正常。
“你還知道你是誰嗎？”男人出聲。
鬱櫻櫻鬆開他，回答地理所當然：“鬱櫻櫻。”
“身份？”
“我鬱櫻櫻的身份，不是人盡皆知嗎？”
“我的身份？”
“你是我撿回來的小屁孩。”鬱櫻櫻嗤笑，上下打量他，“別以為你換了身衣服，我就認不出你了。”
“小屁孩”三個字落下，穆南祁麵色一黑。
一時間，男人徑自轉身，出去。
他關上門，因為怒氣縈繞，所以門被關地啪啪響。
聲響震天。
鬱櫻櫻被他的行徑嚇住，一張小臉皺成了泡過水的小籠包，充斥不悅和不滿。
男人立在走廊，所有醫生立在一側，垂首瑟瑟，態度恭敬。
“她怎麽傻掉了！”穆南祁大聲怒斥，“她腦子不正常了！”
醫生們開始發抖，糾正他的話語：“穆，穆先生，她沒有傻掉的，她隻是……隻是兩種藥物一齊混合，產生，產生了副作用。”
方才短短的對話裏，鬱櫻櫻分明是記得穆南祁的，她也知道自己是誰。
但藥物糅雜，導致她記憶出現斷層，才會如此。
醫生繼續：“她的狀態，像是從前注射過這種藥物，又或許是很久之前，她就已經出現這種情況了，隻是情況微輕，穆先生或許是……沒有察覺出來。”
一句話，穆南祁忽然怔愣。
回憶襲來，他想起之前關於靳西的事情，鬱櫻櫻明明什麽都沒做，但是她卻不否認，也不解釋。
周同說她或許是撞牆把腦子撞傻了，但實際上……或許並不是撞牆的原因？
而是……有人在更早之前，就給她打了藥？
“那怎麽辦？”穆南祁聲線陰冷，“怎麽才能好？”
所有醫生麵麵相覷，有些為難：“不清楚原本的藥物成分，還需要時間用以研究。”
穆南祁臉色難看。
半晌後，穆南祁才吩咐：“那就速度快些，讓她變正常。”
醫生再次失語，實際上，鬱櫻櫻沒有“不正常”，隻是她的記憶頑固，在這些副作用的前提下，暫時記住了她最為在意的事情罷了。
“是。”醫生垂首，應著。
穆南祁立在門口，站了許久，最後，他才伸手，重新打開門。
下一刻。
“咚”地一聲響起！
隻見一個玻璃杯子，以淩厲的速度，於空中呈現一道漂亮的弧度，徑自朝著穆南祁的身上砸過去！
男人臉色一變。
但他反應敏捷，迅速側身，穩穩當當避開。
穆南祁火都上來了，下意識便要去揪鬱櫻櫻。
“誰讓你關門的？”鬱櫻櫻臉色比他的還要難看，她生氣極了，“關這麽響做什麽？醫院你家開的？”
穆南祁見她這麽凶，登時站住腳。
半晌，他點頭：“我開的。”
鬱櫻櫻瞪大一雙眼，聞言後似乎不敢置信，氣鼓鼓的模樣，瞧著有些可愛。
穆南祁心口微悸。
於此時，他忽然覺得，這樣的鬱櫻櫻，其實也很好。
不管她是怎麽樣的，隻要是她，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