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達奚逝水
“嵌蘿香,那是什麽”蓮香從來沒聽過這種毒藥,名字聽起來反而像一種香料的名字。
荷夢和菏澤卻是知道這種香料的,當初文帝賜宛妃這種香料不成轉賜還是皇後的孟嫣然,孟嫣然惱羞成怒將這種香料賜給貼身女官丹顏。孟嫣然作風霸道張揚,此事後來鬧的人盡皆知,隻是這香料從海外流傳進來並未聽說有毒性。
“其實要真論起來這嵌蘿香也不是毒藥,隻是一種少見的香料。嵌蘿香香味奇異,由海上奇花阿修羅煉製而成。因阿修羅毒性猛烈,當地人都說這是地獄來的修羅使者,對這種花並不喜愛,除非煉製秘藥否則一般極少使用。
嵌蘿香裏為了提煉才放入少量沒有毒性的阿修羅花粉,故名嵌蘿。嵌蘿香沒毒,但是一遇上由盛開的阿修羅煉製的夢千年,隻要一點點就會引起夢千年強烈的反撲”林朝生退出到床幔外,一邊用隨身帶著的帕子擦手一邊給周圍人解釋。
原來如此,皇上夢千年的毒一直都是用針灸壓製並沒有解,而嵌蘿香早年被孟太後賜給丹顏,皇上又命丹顏不得近身所以這些年才沒有被發現。今天晚上皇上必然是著了孟嫣然的毒計才會昏厥,孟太後一日不除皇上就一日不得安生,她們幾人都是跟著皇上的老人了,這些彎彎繞繞一點就通。隻有一直伏跪在床邊的澹台明月奇怪的看了這個太醫一眼,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這個人奇怪得緊。
蓮嫵想明白後狠狠瞪了林朝生一眼,心中生出一股被欺騙的悲憤。這個人早就知道夢千年無藥可解,強行壓製反而會引起瘋狂的反撲,她竟然默認自己一直用針灸給皇上壓製,自己成了這次害皇上昏迷的幫凶。
“林太醫果然是太醫院院正,連這等海外傳聞都知道。”澹台明月想著林朝生的事竟然沒發現軒轅初已經醒了,離自己給她放完血還沒有一刻鍾吧,這人不知道練的什麽變態功夫竟然這般強悍。
林朝生轉過身看見坐起來的軒轅初也是一驚,沒想到小皇帝竟然醒得這般快。驚訝的神色轉眼間就換成謙虛“皇上謬讚,臣隻是愛看些野外雜書,知道的就多了些”
“雜書?朕可不記得大宇國都晉城什麽時候可以流傳介紹海外的雜書”軒轅初眯起眼看向下方盡量坦然的林朝生,不放過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林朝生隱在官服下的腳微微往後退了一步,麵不改色道:“不過是些孤本流落,皇上不知也實屬正常”
“哦,究竟是孤本還是朕的太醫院正本就是自海外而來,要看看才知道”話音剛落軒轅初已經掀被而起,五指成爪直取下方林朝生咽喉。林朝生早有防備偏頭一閃,足尖輕點早已退到數米之遠。
變故突生疏竹早就明白過來這個林朝生有問題,揮手示意讓守在外麵的戰神將殿門緊鎖好甕中捉鱉,自己卻隻能在一旁看著,兩人動作都太快他和菏澤根本就插不上手更唯恐傷了軒轅初。
林朝生的輕功了得,行動間鬼魅,也不和軒轅初過招隻想著逃跑,一時讓軒轅初無可奈何。乾坤宮的殿門乃千斤沉木所製,鮮少有關上的時候,就算戰神都武功卓絕要馬上關上也非易事。林朝生瞧準機會一鼓作氣飛身上前,這小娃娃難纏的很,自己還是低估她了。軒轅初見他要跑豈會罷休,隨手抓了個物件朝前方扔去正好打在林朝生要害上,距離太遠力道不夠讓林朝生身形一滯複往外跑去。
這一下已經足夠軒轅初追上來,兩人不過半步距離皆出了乾坤宮。正在關門的戰神隻覺得麵前人影一閃就不見蹤跡,接著就是一身護衛官服的疏竹趕了出去。原本站在一邊的領頭青年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示意剩下的戰神成員留下來護衛乾坤宮,也跟上出去。
也不知道林朝生在皇宮裏潛藏多久,竟然十分熟悉宮裏地形,越跑越偏僻最後竟然到了群英齋旁邊的瑞涼殿。
軒轅初心中疑惑,為什麽林朝生要往瑞涼殿跑,隻是單純想避開宮中守衛還是她也知道當年瑞涼殿裏麵的秘密。林朝生在瑞涼殿裏奔走似乎在找什麽,又被軒轅初纏得急了一時間氣息大亂。這個人的存在軒轅初早就知道,就是他讓蓮嫵手腕上有一條永遠不會愈合的傷痕,除此之外倒也沒什麽太出格的事,偽裝林朝生偽裝得很徹底。
還想著從他嘴裏套出話,軒轅初不欲置他於死地,反手折了一支樹枝在瑞涼殿的空地上和他對打。林朝生臉色聚變,手下變得有條不紊不再急於脫身,反而一心一意和軒轅初喂起招來。
軒轅初使的自然是一禪劍法,她會的招式也就隻有這一種,隻是和林朝生過手卻讓她驚訝。從大氣驚人的秋風驚綠、千重似束到淩厲的花褪殘紅、弄筆成煙再到讓人防不勝防的天風吹月、百歲離別還有最後的殺招山抹微雲,一禪劍法的七式林朝生竟然能完全接下來,和她一分不差的練完這套劍法。是的,練完,林朝生隻是在陪她練這一套劍法,絲毫沒有要攻擊她的意思。她怕林朝生看出其中的秘密所以並未下殺招,一禪劍法的奧妙可不在於精妙的招式。
疏竹和神一幾乎呆在那兒,這是什麽劍法,如此精妙。進可攻退可守,招式華麗卻不覺無用。方才皇上和林朝生對招,旋轉飛舞一招一式間美得像山間精靈,原本就荒蕪的瑞涼殿更讓人忽略他們現在的境地,隻覺得像是誤闖了一般。
直到最後落式,林朝生已經不再言語麵如死灰。這套劍法他曾獨自演練千萬遍,那人教他後就別無音訊,找遍整個江湖竟再不見會這套劍法的人,隻是這小皇帝和他又是什麽關係。
疏竹與神一見兩人停下,一左一右將人圍住,此人功夫不錯,在皇宮中竟如自家庭院來去自如,若今日被他逃脫將來必成大患。
“你究竟是誰?”軒轅初扔掉手中的樹枝厲聲喝道,這人會一禪劍法,難道與一百年前的蘇氏旁支有關。
“這套劍法你練得不錯,不過最後這招不是這樣的,山抹微雲落式婉約細致卻蘊含殺招,你……”林朝生低聲道,像陷入自己的回憶中,卻突然發現回憶早已模糊不清,臉上有些微懊惱疑惑。山抹微雲不應該是這樣的,這套劍法的殺招在小皇帝手中不見殺意,是她真的沒學到家還是隻是對他沒有殺意。
軒轅初卻並不想聽他對這套劍法的見解,一禪劍法早已和她融為一體,否則那天晚上和夜五被人圍困也不會輕易脫險,今天不過是林朝生還有用才沒下殺手而已,難道他覺得自己的一禪劍法還是花架子。
“朕不想再問第三遍,你究竟是誰?”
林朝生聽到這樣霸道的話,嘴角反而挑起一抹輕佻的笑容,和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一點都不符。“還真是沒有耐心呢,問人奴家芳名也不委婉一點”竟然是帶著媚惑的女聲,軒轅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聲音出現在那張蒼老的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沒有見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林朝生也似乎才想起來自己現在還是那張蒼老的臉,一時間也有些尷尬。
“奴家的名字,即便說了皇上也未必聽過。”林朝生輕聲調笑,語帶魅惑,將原有的一點試探掩藏在勾人的嗓音下“以前在家中時,別人都喚奴家達奚逝水。”
複姓達奚?大宇並沒有達奚這一姓,她不是大宇人。那她如何會一禪劍法,難道一禪劍法本來就不是如外界所說是蘇氏先祖流傳下來的。
見軒轅初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達奚逝水心裏的黯然一閃而過,她不是早就不存幻想了麽?現在有此一問又是在奢求什麽。
“把你的人皮麵具取下來”軒轅初並不覺得真打起來自己能贏,隻是覺得這女人臉上帶著人皮麵具就好像比別人多了層神秘,讓人捉摸不透,且聽她頂著這樣一老張臉說著年輕女子的聲音也著實怪異得緊。
易容術在大宇很少見,疏竹和神一也很好奇,但麵前的林朝生在方才沒有被認出來的時候語言神態皆無破綻來看,這門功夫還真是精妙。
“這可不行,奴家曾對一人立下誓言,隻要見過麵容的就要娶奴家。不過要是皇上想看,奴家想來那人是不介意的,隻是這兩位清俊的小哥怕是見不得得到”達奚逝水說話真真假假,讓人不敢輕信,說完更用原本肥大的官服做小女兒情態掩麵一笑,看得疏竹和神一兩人一陣惡寒。
軒轅初也是打了個哆嗦,這樣的妖精誰敢娶回家,還有她讓自己看就不怕嫁給自己。又看見達奚逝水朝這邊拋了個媚眼才想起來,這些年都是她給自己把脈想來早已經發現自己是女子。
其實軒轅初並不擔心達奚逝水對自己不利,她在宮裏潛伏七年,要有所圖以她的功夫早該得手,不會等到今天自己來揭穿她。她有太多的疑問需要解答,為什麽達奚逝水會一禪劍法,她進宮究竟有什麽目的。揮了揮手示意疏竹和神一退到殿外,確保二人聽不到她們說話後才一把拉起達奚逝水躍到瑞涼殿空地上的一棵枯樹上。
達奚逝水見此一笑,也任由她拉著自己上樹。少了院牆阻隔呼嘯的寒風吹過,即便內力深厚離了這麽遠也是聽不清的。周圍再無旁人,達奚逝水也不矯情伸手往自己臉上一抹,出乎軒轅初意外的竟然是一張豔冠群芳的臉,半倚枯木眉眼帶笑。即使她身著男裝也不能掩飾身上那股妖豔帶的美感,這才是真的人間尤物吧。
“怎麽,被迷住了,看來老娘風姿不減當年啊”軒轅初的反應讓達奚逝水很滿意,多少年不曾以真麵目示人,還有這樣的效果無疑是對一個女人容貌最大的肯定。
真不知道該怎麽說這個女人,說她高貴雍容吧,嘴裏蹦出來的詞實在不雅;說她瀟灑不羈吧,那不時的搔首弄姿更是半分氣質全無。倒是勝在不矯揉造作隨性自然,不過這都不能掩蓋一個事實,她不是大宇人,更不是大鄢或者齊歌的人。大鄢女子精致秀麗溫婉可人,大宇姿容妍麗五官比大鄢多幾分大氣,齊歌女子更不會長這樣,她們端莊平和不會這樣美得驚人。最讓她肯定的是,不論哪國女子都不會有這樣一雙深藍色的眼睛,像神秘的海水讓人沉淪。
“風韻猶存,徐娘半老”軒轅初壓抑下才見到時的驚豔,涼涼開口。隨意撿了個地方坐下,忽略輕微的潔癖吹風賞月也是不錯的。
“你……”達奚逝水銀牙緊咬,早就知道這小丫頭一肚子壞水,否則怎麽騙得她那半個徒弟死心塌地。自己一個比她大上一個輩分的人難道要與小一輩的計較,白白失了輩分。
“達奚,不是這邊的姓氏,你從海外來的”軒轅初對這片大陸的理解僅來源於群英齋的孤本,還有宛妃那邊的野書。
這片大陸南方是大鄢,中間大片土地被大宇獨占,隻有北方以北除齊歌外還有被稱為莽撾的遊牧民族,另外東西都是大片海域,除大鄢與之通商外大宇和齊歌都是及其抵製的。他們都認為那雙不同顏色的眼睛是由於上天的詛咒,人們靠近隻會降臨不幸,所以當年對海外來人甚至有過強製性的驅逐政策。而海外人則十分向往這片大陸物產豐富,被驅逐之餘偷偷留下的也有不少。
“海外?”達奚逝水聽到這個詞的時候皺了一下眉,軒轅初看著這樣的達奚逝水竟然有股詭異的純真感。望著因為身在高處似乎更接近的月亮,回憶起好多年前不曾想起的往事。“好多年不曾聽過這個詞了,我以為都快忘了”軒轅初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靠著並不回話,她知道身邊的達奚逝水需要的隻是安靜傾聽。
“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了,在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們家有七個孩子,我是家裏最大的。幸運的我們家並不貧窮,父親有很多手下打撈海裏的珍珠貝殼,販賣給大鄢後有足夠的餘錢請些仆人照顧起居。那個時候仆人並不都是海外人,還有一些是從大鄢或販賣或流放的,當然這些人要貴一點”達奚逝水停下來,用手摸了摸眼睛,似乎在想接下來的事。
“我們家買了一個大鄢被販賣過去的小丫頭,我父親見她長得漂亮十分喜歡就送給我做丫頭。我很高興,整日纏著那丫頭給我說你們這邊的事,島上乏味的生活讓我向往你們這邊。那個時候膽子大,也被父親寵得無法無天,我找準機會偷上了父親去大鄢交易的船隻。整整三天,沒有人發現我在那艘船上。
滿懷欣喜到了大鄢後發現事情斌沒有我想的那麽簡單,他們對我並不友好,甚至麵露厭惡。”軒轅初看著眼前美麗得看不出年齡的女子,十六歲的達奚逝水還隻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富家小姐活潑明媚又膽大心細,帶著好奇打量著這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看見別人厭惡的眼神應該是害怕的。要是自己麵臨這樣的狀況隻怕早就跟父親認錯回去了,如果真的那麽向往她隻會努力強大自己然後侵略這片土地。
“我以為可能是還沒有到侍女說的那個地方,她說這邊的人都待人熱情有禮溫和善良。所以我買了紗帽擋住眼睛一直往北走,走了大概有一年,我感覺我已經到最北邊了,可是人們的態度絲毫沒有改變反而越來越惡劣。那個時候我已經能蒙住眼睛打敗江湖上的二流高手了,像一個盲人一樣生活。
雖然不被接受讓人苦惱,但我真心喜歡上這邊的喧囂美麗,就算父親冒著生命危險找到我,我也拒絕跟他回家。可能在等幾個月玩膩了,我還是會回到島上,和六個兄弟姐妹們生活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他。”達奚逝水拿開遮住眼睛的手,看似平靜的扶住身旁的樹枝。軒轅初卻神經一緊全神戒備,這女人聲音裏壓抑的恨意讓她已經快要發狂,第一次懷疑單獨和這個反複無常的女人相處是個不太明智的決定,至少她到現在還不確定能不能打過這個女人。
看來每一個別有味道的人都有一段滄桑往事,而眼前這個堅強倔強的女人能把她傷到此處的怕隻有情之一字。多少英雄的墳墓,紅顏遲暮成枯骨,而這又究竟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能讓人受傷如斯依然執迷不悔。摸著懷裏的並蒂玉佩,溫潤的手感像滑膩的肌膚卻不能給她任何真實的答案。
“來到這邊後曾聽人說江湖第一公子楊之纓‘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我見過楊之纓卻不覺特別,但當他站在我麵前的時候,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有這幾句,這世上也大概隻有他擔得上這十六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