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那些過往二
肅親王府
軒轅明赫素來不喜歡侍女伺候，更害怕母妃有事沒事塞到他身邊別有意味的侍女，所以在剛推開房門一股撲麵而來的脂粉香讓他忍不住皺眉。
門外七個少女粉裙藍帶分左右兩邊亭亭而立，為首的卻是母妃的貼身侍女瓊兒。
反身帶上門並不給那些個懷了心思窺探的機會才示意瓊兒開口。
“請世子安，王爺吩咐奴婢們侯在門外，等世子起身後讓世子爺去練武場”瓊兒是肅親王妃身邊的老人，自然知道這位年紀小小就氣勢逼人的世子習慣，言語行動間進退有度，答話恭順謙卑。
看來父王是為了昨日晚宴的事，以父王的性子到今日早晨才來問話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其實那時候他也不知道發什麽瘋的衝上去，想了一夜也沒找上合適理由，搪塞的話倒是找了個不錯的“母妃可還有什麽交代”
是母妃的人來傳話該是還有別的吩咐才是，軒轅明赫抬頭看了眼明顯還有話說的瓊兒問道。
瓊兒抬眼正好對上那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心神一顫，複低下頭道：“王妃吩咐說，希望世子萬事以家為重，無論做什麽決定都想想自己的身份”
這話說得好生奇怪，王妃素來不幹涉世子的決定，這次傳的話一時讓瓊兒也摸不透心思隻能如實轉告。
軒轅明赫一愣，想了一會覺著母妃可能是怕自己昨日的行為惹怒父王給提個醒，讓自己日後多顧念著些別隨著性子來。
“你去回母妃的話，就說明赫曉得，讓她不要操心”便不再管這一幫子人，自己去了練武場。
瓊兒隻低低應了聲，就帶著一幫侍女回去回話。瓊兒眉目清秀又恪守本分，所以軒轅明赫對這人不比府裏的其他侍女厭煩。
直到人都離開院子後軒轅明赫才朝練武場走去。
王府初建時規模並不大，後來軒轅煜的戰功越來越顯赫王府也有些擴建，不過練武場初建時就有的所以離軒轅明赫的院子並不遠。
早晨要麽打拳要麽射箭是軒轅煜的習慣，十幾年來風雨無阻。
整個練武場是肅親王府最大的空地，比平地高上三寸足能容納上百人。右邊是紅木做的兵器架，每日都有仆人擦拭，看起來光亮非常。
軒轅明赫來的時候已經有一道紫色武服的身影在練拳，每一拳都剛勁有力看起來讓人心生怯意。人人都說易容許是齊歌的戰神，不知道比起父親來怎麽樣？軒轅明赫看著眼前寶刀不老的父親想。爾後又有些自豪，易容許自然是比不得父親的，齊歌人野蠻潑辣固步自封且見識淺薄，想來不過是誇大其詞。
“明赫，讓父王驗驗你平日的功課”說罷竟然就一拳向軒轅明赫攻來，軒轅明赫不敢硬接隻能側身躲過。淩厲的掃腿接踵而至顯然是不滿剛才的閃躲，軒轅明赫以腿相擋，一招過後那腿像斷了般。軒轅明赫不敢再大意，隻能竭盡所學希望不輸得太慘。
你來我往雖無刀光劍影卻處處虎拳生風，軒轅明赫平日刻苦到底比不過父親出招老辣，不過七十招就落了敗兆，被軒轅煜一招擒拿摁倒在地。
太陽漸漸升起，金色的光線切斷原本淡青的晨光。
兩人這樣切磋一番都出了一身的汗，軒轅煜心情似乎不錯，大笑著拍了拍軒轅明赫的肩道：“好小子，不錯啊”
“遠不及父王”軒轅明赫話雖然謙虛，可嘴角已經帶著隱約的笑意。他自小便十分崇拜父親，在邊疆的王府裏父親曾手把手教過他這套拳，現在用這套拳和父親這樣過上幾招心裏怎會不得意。
“父王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和你差不多，不用太過謙虛。我軒轅氏的子孫走路都應該揚著頭的，少學這些虛禮”軒轅煜走在前麵接過等候在一旁小廝手裏的帕子回頭，笑容爽朗大方，帶著與生俱來的豪氣。
“父王說的是，我軒轅氏自馬背上得天下，先祖建立大宇讓四方不敢妄動。”軒轅明赫頓了一下，也上前接過小廝手中的帕子笑著接道：“隻是如今一個小小大鄢竟然敢公然派人刺殺我大宇國君，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將帕子遞給小廝，百種心思已經在心裏轉了好幾轉。父王不提他卻要摸摸父王的意思，如非必要他並不想違背父親的意願。
誰知到軒轅煜隻是收斂了原先的笑意安靜的看著他，也不言語像是看別人一般。
軒轅明赫心裏有些忐忑，但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讓他固執的望著麵前收斂和藹一臉淡漠看著他的父親。
軒轅煜揮揮手是以伺候的小廝退下，整個練武場隻剩他們父子二人，一下子氣氛僵持起來。
“誰說是大鄢的人？”軒轅煜盯著兒子的眼睛，他真和自己年輕時一個樣，不，更肆意妄為。
“兒臣不懂父王的意思”恭順中很好的表明自己的態度，即使知道是父王的人他也不會說，在父王麵前也一樣。
本來依他對父王的了解要麽是直接告訴他事實要麽告訴他接下來的計劃，沒想到軒轅煜什麽也沒說，轉開了話題。
“太上皇還在世的時候父王隻是一個小小嬪妃生的兒子，地位並不高。太上皇的孩子很多，要發現父王實在是太難了。”軒轅煜走了幾步坐在練武場的台階上，似乎在回憶那一段已經很遙遠的往事。
“父王很不甘心，為了吸引太上皇的注意，父王比其他的皇子更努力。在軒轅皇族裏隻要比別人出色就可以獲得關注，那時候教父王的老師告訴父王。”軒轅明赫也坐到軒轅煜身邊，隱約感覺父王並不喜歡太上皇，最起碼不想自己對父王一樣。他雖生在皇室，可自小就跟隨軒轅煜遠赴邊疆。後來回到晉城，皇室隻剩小皇帝一個，所謂的皇族之間兄弟傾軋他的認知僅來自書本。
“可是老師忘記告訴父王，那關注可能不都是善意的或者說是父王想要的。隨之而來的還有其他皇子的嫉妒，最先注意到父王的不是太上皇，而是武德皇後”武德皇後是太上皇的第二任皇後，出自孟氏一族。若不是當時太上皇太過強勢，手段作風怕不會比先在的孟太後弱。
“武德皇後心思難測，多次派人探望引發母妃的擔憂，連夜找父王商量。可是當時無論我們如何籌謀又如何算計得過武德皇後，一個月後父王就被排到蘇老將軍手下去參加與大鄢的戰鬥，美其名曰：保家衛國。那時候父王十三歲”眼前似乎又看見那個倉皇孤苦的背影，無人依靠隻能硬撐這踽踽獨行。
這一段過往可能除了父王自己無人得知，也無從得知。誰會知道大宇的保護神竟然是這樣成長起來的，他不敢發表意見，隻能像聽故事一樣聽那段苦澀艱難的時光。
“你可知軒轅祖訓？”沒想到軒轅煜突然側頭，看向坐在旁邊的兒子。
“善用忠臣良將，不得讓奸佞之臣放肆。尊師重道，不得對師不敬。保家衛國，不得讓外夷侵占疆土毫厘。”他初為伴讀時，帝師李邕就教過。當時他覺得完全是多此一舉，因為這淺而易懂的三句話不僅是軒轅祖訓，更是整個大宇子民從小便要懂得的話。
軒轅煜點點頭，複又望向遠方。
“前麵兩句都是後來的帝王加上去的，隻有最後一句是大宇開國皇帝留下來的，不得讓外夷侵占疆土。整個大宇都知道的一句話，卻是除了皇室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句訓誡沒有做到的後果。若軒轅後代失去一寸祖宗疆土，不得入祖宗祠堂。”軒轅煜的話帶上幾分恨意，就是這句話讓他那些年隻要聽見號角就會忍不住爬起來，從不敢放心大膽的睡一覺。
他可以為在皇子中脫穎而出不眠不休的練武，得到父皇的關注。又怎麽會允許這一場心機叵測的戰亂毀掉他好不容易在父皇心中的印象，他太渴望成功。隻是沒有人想到這場仗竟然打得那麽持久那麽慘烈，而依他的驕傲自負，想都不敢想戰敗的後果。
“所以即使在那時候，父皇隻能跟著蘇老將軍打了一場又一場的仗，戰場上拚了命隻為了那有可能的一寸土地。好在我們沒有輸，六年之後大鄢要求休戰，我軍也沒有力氣再打下去。班師回朝後父王得到了想得到的一切，太上皇的關注以及肅親王的稱號”淡漠的語氣裏並沒有多少驕傲自豪。
“這都是父王該得的”軒轅明赫想想也明白，經過那麽多鮮血的衝刷，這些榮耀都是該得的。原本就理所應當的東西，沒什麽值得驕傲的。他們都是驕傲的人，驕傲到不屑於那些這些值得驕傲的東西。
“是該得的，太上皇對父王恩寵有加，剛回朝的時候賞賜總是隔三差五的送進王府。別的皇子們或不喜厭棄或敬畏遠之，反正沒有人願意與肅親王府多來往，隻有一人除外”軒轅煜並不在意這些，當年他年少意氣不曾想到這些別人不願接近他的緣由，隻道是嫉妒所致。
“是先皇？”軒轅明赫忍不住猜測。
“是，先皇。先皇並不是武德皇後的孩子卻很得太上皇喜愛，和父王當初完全不同。先皇文治武功樣樣都得太上皇親自指點，即便是武德皇後也無可奈何。”如今說起早逝的兄長，他心中早沒有那份不甘怨懟，反而多了幾分緬懷。
“父王在戰場上這一輩子都沒輸過，唯獨輸給先皇一次。”語氣早已是無限落寞，似乎這唯一的一次輸掉了最重要的東西一般。
軒轅明赫不敢追問，這似乎是屬於父王一個人的秘密，不容旁人窺探。將來也沒有人會知道他與先皇究竟賭了什麽，又輸了什麽。
“明赫，父王隻想告訴你早些明白自己想要什麽，你最後才能擁有。若中間生出什麽搖擺不定的心思，就注定失之交臂”這句話與前麵的內容毫不相關，大概是父王自己在那場失敗裏悟出來的。
“但是有這樣的心思還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有絕對的權勢才能立於不敗之地。你，懂嗎？”軒轅明赫麵對父親的眼睛，裏麵都是他大半生悟出的鐵血與強勢，一時間種種計量似乎都有了答案，猶豫徘徊都有了自己的立場。
“父王，兒臣明白了”軒轅明赫點頭，換來父親讚許的微笑。很多年後軒轅明赫一有遊移不定的時候總會想起父親今日的話，軒轅煜用他自己的經曆為大宇的將來打造了一位更加鐵血的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