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完結
嘉暮今天的來意和她想的差不多，但決定卻出人意料。“我可以放棄不做齊歌女王，但我要你承諾我一輩子都是大宇的皇後。”上次軒轅初去齊歌的時候，她曾經派出傀儡陣拖住腳步，當然從她所謂的父皇那兒得到不少好處，但這些都不足以抵消她知道軒轅初死了時候的惶恐和後悔。她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做事情全憑喜好，從來不會委屈了自己。
軒轅初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條件：“大宇的皇後本來就是你”說罷自嘲一笑“你看朕還有精力另立皇後嗎？”
嘉暮見不得她那副樣子：“這樣最好，做三國一統的皇後怎麽也比做戰敗之國的王要強。”她似乎真的這樣想，說完還笑了笑。
軒轅初有些吃驚，嘉暮這樣的話後半輩子就算廢了，轉念一想又有些釋然，她沒有愛上梧桐之前何嚐不是這樣，參不透情愛有時候未必不好。“除了這一項，朕還可以答應將齊歌王族一脈都交給你處置，但你要答應朕一個條件。”
嘉暮一直看著半躺著的軒轅初，如墨的長發都垂到塌下，手裏把玩著一枚簡樸的古簪，但看不出什麽材質，上麵猩紅點點，做工倒是精細。她沒有見過寧華風，自然也不知道狼王骨玉簪，更不會在意簪子的來曆。
“我曾經師從海外，前些日子偶然得知夢千年還有一緩解的法子。”嘉暮輕咳一聲，似乎不太自然，夢千年失傳多年，要得到消息哪是說得那麽容易的事。“隻要散去一身功力就可”
軒轅初認真想了想最後還是拒絕了，抵抗外界傷害是人的本能，習武之人的內力自然也會下意識抵抗夢千年的毒，她拒絕也不是舍不得這一身功力，隻是覺得沒有必要。她不是一心求死，但也不想努力活下去，就這樣慢慢死去很好，她太累了，在沒有那個人的日日夜夜裏，在聽不見那熟悉的心跳的夢裏，她覺得自己快瘋了，卻還要這樣勉力要求自己活下去。
嘉暮不知道她心中所想，這人怎可這樣輕賤自己的性命，心中生氣厲聲道“螻蟻尚且偷生，曆代皇上哪個不想自己萬歲萬歲萬萬歲的，你倒好馬上就要坐擁三國卻要拱手讓人。”拱手讓的什麽人，他們心裏都清楚，軒轅明赫在軍中的聲威日益顯赫。當初蘇老將軍的位置也慢慢被取代，他還頂著攝政王的名號，若是想篡位隻等軒轅初一死再簡單不過。
“萬歲萬歲萬萬歲，想想都覺得恐怖。”想起前世今生加起來也不過是短短四十幾年，她卻經曆太多，有時候想還好隻有四十年，她失去梧桐也不過短短幾個月，心裏幾無比慶幸，隻這些時日她就受不了了，更何況千秋萬歲呢。“我喜歡了一個人，發現愛上的時間也不長，短短幾年而已。”
他們之間的關係從來都是不遠不近，又有協議更不要說這些私人的事情，這樣聽她攤開心扉說話的機會簡直少得可憐，嘉暮聽得很認真，生怕錯過分毫。
“可是他死了，就在幾個月前，在這幾個月裏我突然覺得時間太長，每一天說是度日如年也不為過，你說千秋萬歲，想起來都太可怕。”軒轅初說得雲淡風輕，卻每一個字都像細細在心上碾過一般，太疼所以麻木。
“大概是以前求得太多，求朝堂安寧，求外戚勢散，求三國一統，求身體康泰。可人不能貪心，所求太多，就總會有些東西求而不得。”手上的簪子溫潤如玉，或許真如夢中澹台明月所說這是靈寶，可靈不靈寶其實沒什麽關係，她如今也隻有這簪子聊以慰藉。
嘉暮見她那副模樣，心裏怔然，人所求太多便會求而不得麽？
蓮嫵被傳進來伺候的時候正好看見準備回宮的皇後娘娘，她還覺得奇怪，第一次在皇後臉上看見這種若有所思的表情。
“嫵兒”還沒回過神就聽見軒轅初在喚她，忙近身伺候。“今日軍中奏報送過來沒有？”自她回朝後，軒轅明赫的軍中奏報雖不是每天都有，但一半三天會有一封。算算日子，今天也應該有一封的。
“回皇上話，奏報方才八百裏加急送來到，您現在要看嗎？”皇上今日醒了很久了，這會子應該困了，蓮嫵如今是一點也不敢讓她勞累。
“呈上來吧”把簪子隨手挽住長發，伸手示意呈上來。
朱紅色緞麵，奏折上的字跡也是鐵畫銀鉤，軒轅初嘴角有了微微的笑意，真是字如其人。
蓮嫵在旁邊伺候著，不敢出聲打擾。見皇上把奏折看完隨手放在一邊，又微閉著眼，知道皇上還沒睡著，隻是有些乏了便道：“這幾日禦花園裏的梅花開的甚好，皇上可要移駕去賞梅。”天氣漸冷，宮裏又燒著地龍，整日熏得人昏昏欲睡也是有的。
軒轅初想想也是無聊得緊，不知道是不是軒轅明赫的好消息，讓她精神頭好些，便應了去看看花。
主仆兩個安安靜靜的，並沒有帶太多隨從，軒轅初自登基以來後宮一向冷清，孟太後死後就更沒什麽人了。寧華心一直在自己宮裏不怎麽出來，嘉暮也總有事情。軒轅初看著這滿園熱鬧景致想，大概這是大宇皇宮最安靜的時候吧。
“皇上”蓮嫵扶著軒轅初欲言又止。
“有事？”她對身邊的人向來寬厚，待這幾個一起長大的更是不同，所以見到蓮嫵有這樣吞吞吐吐的時候，軒轅初還是有一些好奇的。
蓮嫵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軒轅初“皇上可有覺得精神好些了，奴婢曾聽人說過，身處寒冷之所也會使人體血液減慢流動。”
軒轅初回看過來的時候，蓮嫵已經有些維持不住臉上微笑的表情了，生怕被軒轅初看出什麽端倪。“是好些了。”
身邊的人想什麽，她心裏清楚，隻隨口應道。哪知道蓮嫵喜形於色“奴婢想出一法子……。”，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內侍匆忙而來。“啟稟皇上，宣丞相有事求見。”
宣雲城？他來做什麽。“傳”蓮嫵看得出來軒轅初並不想談關於夢千年的事，隻能歎了口氣站在一邊。
宣雲城見到軒轅初的時候不是不驚訝的，皇上前些日子一直稱病，他也曾經懷疑皇上是不是被人軟禁了。可這話想想都不可能，皇上自小在孟氏的控製下都不曾落下風，更不要說如今宮中再無人可以威脅的時候。皇後？不要開玩笑了，皇後勢力再大，到底是外來的，皇上的乾坤宮怕是皇後的一根釘子都插不進去。
所以想來想去，皇上是真的病了？他以前就知道皇上男生女相，偏是那等治國之才硬化了女氣，隻是現在的皇上，身上戾氣仿佛散盡，整個人給人感覺很安靜，安靜得有些死寂。
軒轅初召見宣雲城的時候屏退了周圍伺候的人，就連蓮嫵也未曾帶在身邊，兩人大約密談近兩個時辰。這已經大大超過軒轅初的身體負荷，蓮嫵有些著急，卻在見到軒轅初麵色紅潤的時候微微放下心來，或許皇上有事操心還要好些。
時間好像就這樣平靜如水的過去，冬去春來，花兒都開好了，北邊也捷報頻傳。聽說齊歌王花了很大精力去找易容許，卻一無所獲，沒有易容許的齊歌雖不至於不堪一擊，但軒轅明赫也打得不甚費力就是了。軒轅初的身體狀況不好，但也沒出多少岔子，隻蓮嫵用藥細細養著。
四月十七，所有大宇人永遠不會忘記的日子。北方齊歌降書傳來，大宇天降帝星軒轅初因身體不適傳位太子軒轅辰，居太上皇。同月攝政王軒轅明赫還朝，任輔政大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乾坤宮到了四月，地暖還沒斷，軒轅明赫帶著滿心憤怒進來的時候隻覺得怒火中燒，燥得不行。他說要滅了齊歌給寧華風報仇，自己就不分日夜行軍，可等來的是什麽。他辛苦打下來的江山不是要留給一個毛頭小子的，那個軒轅辰是不是正統皇室血脈他比誰都清楚，他辛辛苦苦送給他的東西怎麽能這麽輕易易主，軒轅初，你想都不要想。
本來準備一肚子質問的話，卻在進到內殿見到軒轅初的那一刻全沒了聲息。他一身白色錦袍，躺在軟榻上，巴掌大的臉，他第一次覺得人怎麽會有那樣小的臉，蒼白透明，好像能看見皮膚下麵青色的血管。周圍很多人侍候著，他不說話也沒睜眼，應該是睡著了，卻看得他心驚，像是永遠不會醒過來一樣。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是一盞茶的功夫，他看見那雙眼睛緩緩睜開，他看見他微微彎起來；“你回來了。”話很隨意，又很真摯，好像他真的隻是在等他回來一樣。
“齊歌是我們的了”他聽見自己這樣說，對呀，除了這個他又能說什麽呢？他從來就做不來什麽細膩溫柔的事，所以他隻能說，齊歌是我們的了。
他看見他笑了，好像說“我知道”，又好像什麽都沒說，接著就聽見一個女人尖銳的撕心裂肺的聲音“皇上。”
他想他是狠狠瞪了那個女人一眼，可是那個女人好像並沒有看見，因為她繼續哭，他明明覺得那張臉很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她的名字。他好累，跌坐在地上，看著這座大宇皇宮最大的宮室亂成一團。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同樣的哀傷，還有惶恐，隻有他是麻木的，眼睛盯著那個被好多人擋住的方向。在剛剛那一瞬間他才真正明白，他有多愛這個人，愛到他覺得不管未來是什麽樣都已經是注定的灰白。
五月，天降帝星隕落，世稱神武皇帝。又一個幼主時代來臨，接過一片昌平安寧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