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非的選擇

男子狠狠白了我一眼,道。“你那豬腦袋除了沒出息的戀愛,就不能裝點有用的隻是嗎?山賊還是有前途的職業?真是朽木不可雕。我的意思是,隻要你出一些本錢,我可以和你合夥做點生意。憑借本少爺的聰明才智,絕對可以……”

時間仿佛又倒回幾月前,酒館的樓梯之上,深紫色眼瞳的男子向我綻放惑人的笑容。完全不理我的抓狂,強迫我留在酒館。現在想來,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完全不理會他在說什麽,更是不理會他此時的錯愕。一步步往回走,認真開口。“好了,我信你。給你錢多麻煩,我那裏有個酒館,你給我經營好,我一定給你滿意的分紅。從今日起,你就是非喝完酒館的帳房。”

男子沉默的任我拉著,好久好久之後,他說。“我叫百裏千耀。”

第二天,酒館被官差再次掘地三尺搜了一遍。找出足以立正即墨夜非無罪的‘證據’三個,條條意有所指針對柯夢琪。

第三天,酒館毒河豚案再次開庭,下跪之人就變成二人。不到半個時辰的審訊,柯夢琪連同上次陷害即墨夜非爺爺的事一起招了。當然,她絕對不是好好的就隨便亂認罪,而是容城滕衣的大刑讓她不認也得認。最後定案,柯夢琪死罪,柯家其他人也被即時發配,整個沁香樓都判給即墨夜非做為賠償。

我站在人群的最後,看著所有人誇讚的青天大老爺,心底卻是為他們未來的日子擔憂。容城滕衣絕對不是一個善人,看她對柯夢琪用得幾樣大刑,我是打從心底寒到頭頂。

柯夢琪被打的全身沒有一塊兒好肉,手指都被夾折隻剩下四根半畫押,然後一分鍾都沒耽擱,就被退出去砍了。如此幹淨利落將此案完結,就算沈傲霜發怒,也無濟於事。此事,就這樣了了。

即墨夜非當堂釋放並沒有回酒館,在後堂直接被人悄悄送去郡守府,就算證據足夠證明他是無辜,但這個時候明著確實不好,隻得暗暗進府。

我一個人不知道心底是什麽滋味向回走,滿腦子都是即墨夜非到底會不會嫁給容城滕衣

。可是,這明明是我最想要的結果,為什麽我就是無法接受呢?

我還沒到酒館,送信的人就已經到了。百裏千耀一身中規中矩的灰色掌櫃服,陪著送信之人等在門外,來人確定我是施婉韻後才將信鄭重交給我,隨後騎馬離開沒說一句話。

我低頭看著封麵那熟悉的,龍飛鳳舞的狂草,就算閉著眼睛都認識字的主人是誰。閉了閉眼睛,仍舊沒有勇氣打開。

百裏千耀很高,此刻又是站在台階上,所以直接俯視我。見我呆愣在原地太久,不得不說話打破我的沉思。“人走遠了!”此話說的不知是指送信的人,還是指寫信之人。

我抬眸看了看打扮嚴謹,就連說話都一絲不苟的百裏千耀。這家夥哪裏有即墨夜非一點影子?別說對我笑,自從出了樹林歸來,這家夥能一個字說的話都沒有說兩個字,儼然就是一個拿說話當金子賣的主兒。

“沒事,你忙你的去吧。案子已經定下來,酒館明日重新開業。”囑咐一聲,我就拿著信準備回屋。

百裏千耀看我神經恍惚,濃濃的眉毛皺了皺,追在我身後提醒。“我們沒有廚子。”

呃!我愣在原地,這才想起來,即墨夜非沒回來,我們開業賣什麽啊?可是,這麽大的家業在這裏擺著,不開業進錢那就是賠錢,我現在哪裏經得住這樣耗?

想來想去,都沒敢把手心已經捏皺的信打開。站在原地沉思一會兒,最後無奈的回答。“去招一個吧!不要求他手藝出眾,隻要會做菜、價格便宜就行。”

想從前,即墨夜非那超神入畫的廚藝也沒為生意添多少好處。莫不如就挑個便宜的,隻要會做菜能維持一段再說吧。

“是。”說完,百裏千耀轉身就出門去了。

我一個人回到雜役屋,坐在*榻上瞎猜很久。明知道結局是怎樣,仍舊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也許……唉!算了,還是看信吧。

打開信封,竟然是厚厚的一疊紙。打開第一張,果然是即墨夜非寫給我的信。

管家婆:

如今我們有兩處產業(算上今日賠給即墨夜非的沁香樓。),按照當日約定,掙錢我們對分。所以,我將沁香樓的地房契送歸,從今日起你就是沁香樓的主人。

至於非和婉酒館,暫時我沒有心力去接管,也請你代為經營。還是老規矩,賠錢、賠人我上,掙錢歸你。

夜非

簡短的一封信沒有說他的選擇,更沒有再提一句我們之間的感情。那*,似乎就像一場虛無縹緲的夢,醒來我們又回到從前。而他,隻是要出一次‘遠門’,將家再度交給我照顧一般。

手裏握著那疊厚厚的房契、地契,我真的好想跑到他的麵前,告訴他。: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要沁香樓,隻要他能回到我身邊。每日嬉笑怒罵,為吃什麽而爭吵,兩個人坐在石階上,對過往的俊男美女點評嬉笑。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真的,回不去了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我就拿著房地契去沁香樓。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要振作。因為,敵人還沒有打垮,真正陷害即墨夜非的人,我還沒有抓到為他報仇。所以,我不能頹廢。

沁香樓這些年被柯夢琪經營的確實很好,三層樓的建築雖然不算豪華奢侈,和非喝完酒館相比,絕對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柯夢琪死了,柯家人發配,除了沁香樓,其他的產業都被充公進了容城滕衣的口袋。容城滕衣這人,夠狠!

原本生意興隆的沁香樓,這一天下來就元氣大傷,別說開門迎客做生意,就是家具用品都被小二丟得到處都是。生怕柯夢琪的事會連累到自己,店裏所有夥計都四散而去。

沁香樓,百廢待興啊!

轉了一圈兒,一個人都沒有,把門鎖好回到酒館。百裏千耀已經回來,高高瘦瘦的人低頭站在帳台裏看著什麽,帳台外十幾個人全神貫注的看著他。我看了一眼,以為這些都是來應聘的。也沒太在意走進去,卻聽到百裏千耀說。

“如果沒有疑問,就散了做各自的工作去吧。”什麽?我不敢相信的盯著百裏千耀,這家夥在說什麽?

“是。”可是,大家的回答證實我沒有幻聽,這些人全都是百裏千耀聘來的。

還沒等我發問,百裏千耀卻先抬起頭,大大的、與衣服同色的帽子遮住他眉毛以上,整張臉隻能用一般來形容。此人除了嚴肅,在其臉上根本找不到其他一點表情,就算再絕色,也讓人無法看出來。

他自我手中拿過沁香樓的鑰匙,丟給其中一個人,利落的開口。“帶人把沁香樓收拾出來,明日兩店齊開。”

我疑惑的看著百裏千耀,他怎麽會知道沁香樓也歸我?這信是他走以後,我自己躲屋子裏看的。現在他不僅知道,連那邊的人手都幫我張落好了?

他再度低頭整理桌上的資料,卻還是好心的為我解惑。“柯夢琪的事,整個郡城還有誰不知道?”

我無語,但既然人家不想問,我當然懶得回答。

心情不好,突然就很想娘。算一算,已經兩個多月沒回去看她。不僅心頭一酸,望著河村的方向發呆。

百裏千耀也不理我,站在我旁邊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看他不停翻打算盤的姿勢,絕對是常年磨練的老手。對於他的來曆,他不想說我也不想問。哪裏來的又怎麽樣?我一沒錢二沒色,還有什麽可防備的?

待我終於站累了,想回房休息之時。這家夥終於說話。“我剛才命人將你的東西搬到主臥,你就應該睡在老板娘該睡的地方。”

我皺眉停在原地,冷聲問。“誰準你動這兩個房間的?”

他頭都沒抬,拿著毛筆的手該寫什麽就寫什麽,答。“他即便回來也用不到那個房間,而你的房間是給雜役住的,從前在哪裏沒關係,現在酒館人多。你這個老板娘若住在那種地方,其他人該住在哪裏?茅房嗎?”

我咬牙,終於找到這家夥哪裏和即墨夜非像,就是這強買強賣的勁兒,太像了

!“那屋子裏的東西呢?”

“我命人收好放到你的*下。其實那屋子除了男子衣服,再也沒有其他是必須收起的。你就用就好,全當睹物思人。”

‘噌!’我說什麽都忍不下去,躥到帳台前,踮著腳尖努力抬高自己的身子。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皺眉高聲質問。“你丫的到底是誰?怎麽什麽都知道?”

除了我,不應該再有外人知道即墨夜非在郡守府。我的安全現在不重要,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他現在在郡守府造成輿;論,那麽容城滕衣的計劃都毀了。即墨夜非還是有危險,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百裏千耀低垂眼眸看了看我捏到泛白的五指,再度抬頭看我時,細長的眉眼卻是彎起,說。“旁人知道的我都知道,旁人不知道的我都不知道。老板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是管理者最忌諱的事,您這是……不信任自己親手挑選的人嗎?”

我瞪著他,滿眼的狠戾,答。“別和我說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我隻知道,人都是有底線的。你既然知道我喜歡他,更應該知道他就是我的底線。我可以容你犯一些小錯誤,可是,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你最好明白。”

百裏千耀唇畔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慢慢的點點頭。

我這才放開他的衣襟,抬頭對上他精明的眼睛,道。“你說的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這要建立在你有能力的基礎之上。想成為我的心腹,還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能力。”

精明之人唇畔劃過一絲近乎於無的笑意,問。“不知老板娘想出什麽題考在下?”

我笑。“一個合格的帳房隻會算賬是不夠的,整個店的協調和運作都是帳房必須會,必須做好的。即日起,你到沁香樓獨自經營,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無論你用什麽辦法,隻要能將沁香樓經營的有聲有色,比過我的酒館。你這個心腹我就收下。”

百裏千耀饒有興趣的看著我,說話之間卻不自覺帶出一絲諷刺。“您要與我打擂,還能維持酒館三個月?”

我如此的點頭。

他確是搖搖頭,道。“您出身一定不高,否則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

皺了皺眉頭,我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沒什麽,按您說的辦就是。”說完,百裏千耀拿著手裏的算盤朝沁香樓走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皺眉,深知他絕對不是個普通人,那他會是什麽大人物嗎?

用力搖搖頭,這怎麽可能呢?什麽大人物會跑到我這種小地方來當個區區帳房?而他剛才的話又是什麽意思呢?憑我不知道他是誰,他就斷定我出身偏遠山村。

他是不是什麽大人物我不知道,但此人心思細膩的程度,絕非一般人可比。

酒館經過兩次投毒事件在郡城名聲大噪,慕名的食客居然多了起來。這一點是我怎麽也沒想到的,更讓我沒想到的是,百裏千耀的經營技巧嫻熟,沒出七天就將沁香樓的淨利潤從負提升到正,十天後淨利潤就超過有地保暗中幫助的酒館

拿著兩個賬本對比,我現在除了滿心要超過他的不甘,其他的事竟然全都想不起來。

百裏千耀去到沁香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名,那裏現在叫歸林居,說好了那裏交給他,所以就算覺得奇怪,我也沒開口阻止。沒事兒的時候,我就望著歸林居新作的牌匾納悶,歸隱田林,百裏千耀這是在說他自己嗎?

不過,這些有用沒用的想來也沒答案。此時最重要的是,我到底要想什麽辦法,才能贏得三個月的賭約。我可是老板娘耶!怎麽也不能輸給自己的員工,那樣實在是太丟臉,我絕對絕對要趕緊想出好點子。

坐在帳台裏,翹著二郎腿環顧酒館。從先天條件來講,酒館裝修和規模,是比不上對麵的歸林居。所以想贏,我就要想些歪點子,用一用我現代人的頭腦。

當天下午,我就製定出一套調價方案,想盈利賺錢,降價絕對不是聰明人會做的事。所以,我將酒菜價格上調五分之四。

嘿嘿!別以為我傻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上調完菜價後,我又順帶手繪一些傳單,內容就是,本店重新開張大酬賓,四菜以上均半價,這樣每道菜隻比原來少賺一點,卻是可以大大提升酒菜的銷量,盈利自然就不會是問題。寫好傳單讓小二王寶拿到市集去發,開始進行下一項。

二樓的客房,這麽長時間全是靠地保三醜幫忙,隻有晚上到早晨這段時間旅客在住,這與其他家全日有客是完全不同的,就這樣空著實在是太浪費。

再取來一張大大的紅紙,我索性放到臥室的地板,趴在上麵開始認真的畫圖做廣告。我的圖畫,呃!其實不好看,但要的也不是好看,獨一無二的醜也是一種特色,主要的目的就是吸引人。

大大的廣告詞在中間:你的機會,我來創造。然後下麵寫上一排解說:還在為偶爾一次的昂貴犯愁嗎?還在為短暫幸福的地點犯愁嗎?本店提供按刻鍾計費的房間,設施齊全,價格公道,包君滿意。另,為保證顧客隱私,本店後門在白日對外開放,設有專人接待。

在周圍畫上是個人就看得懂,表示愛情大大的桃心數個。這就算完成!起來看了看,沒問題。

興高采烈的貼出去,剛一轉身就有人光臨。親自領情侶兩個進屋,拿著手裏的銀子高興。房間空著也是空著,雖然錢不多,但這是額外收入,能賺一點是一點。我就不信,比不過歸林居。

晚上,整個酒館爆滿,把新來的廚娘福神忙的差點沒把糖當鹽用。很多時間兩菜並一鍋炒,打烊的時候幾乎累得上不去樓梯。

我站在櫃台裏連打酒再結賬,也是忙的連頭都抬不起來。但還是忙裏偷閑抬頭看看歸林居,見百裏千耀站在二樓窗口凝視酒館的客似雲來。虛榮心從沒有現在這樣滿足,嘿嘿!小樣的!服了吧?

三天後,歸林居的生意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好,我連頭腦都沒摸到,晚上我倆對賬的時候,就發現他再次超越我。而且這一次,居然超出幾十兩。一天幾十兩啊!我就是再蓋一個酒館,都不一定能追得上。

看著他仍舊沒有什麽表情嚴謹的臉,我皺皺眉頭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應對。

“老板娘,若沒什麽事,在下告辭

。”百裏千耀說完拿回自己的賬本,這就要回歸林居休息。

我轉轉眼睛,唇畔勾出一抹壞笑,順手在帳台拿起兩壺最好的不醉酒,對他說。“天冷了,喝點酒暖暖身子再睡吧。”

百裏千耀先是抬眸看看外麵紛飛的大雪,點頭接過不醉酒,仰頭就喝了一大口。沒看出來,這又高又瘦細長眼的家夥,酒量還真不錯。一大口不醉酒下去,臉沒紅氣沒喘!

圍在暖爐旁,我也喝了一口。卻是伸伸舌頭,讓空氣散發掉嗆人的氣味。自打即墨夜非走後,我釀的不醉酒怎麽喝都帶著一絲辣味,沒有原來那股香甜的感覺。

酒變了,那人呢?

搖搖頭告訴自己不能再想,這麽久了。我從落葉師姐盼到大雪紛飛,直也沒盼到即墨夜非的第二封信,卻也沒盼到他出嫁的消息。日複一日的耗著,沒名沒份的呆在郡守府,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仰頭再灌一口,我眯著眼睛感覺辛辣,被嗆得難受是難受,卻因為酒力全身熱起來,連帶感覺都是飄飄的。我喜歡現在的狀態,可以讓人放下很多複雜的防備,多一絲親近。

百裏千耀這時已將整壺不醉酒喝下,看著我一個人喝的笑米米。無奈的搖搖頭,雙手靠近暖爐烤著,問。“又在想他啊?”

我順嘴就接。“他?哪個他啊?花青雲?即墨夜非?亦或是……”說到這裏頓住,另一個前生今世重疊的男子,我不能說,更不能再想。

他白了我一眼,冷聲道。“沒想到你還挺多情的。”

蒼涼一笑。“多情自古傷離別,此恨綿綿無絕期。”

他橫白我一眼。“這麽點酒就醉了?我還以為,你留我下來,是想把我灌醉,問出歸林居這三日的秘密。”

我輕輕一笑,呃!是有點喝多了,現在老想傻笑,沒辦法。即墨夜非不在,不僅菜的味道不對,害我瘦了好大一圈兒。就連一起釀的酒都欺負我,怎麽調整方子都成不了原來的不醉酒。

“那你肯說嗎?”既然被看穿,我也不隱瞞。

他點頭。“您是老板娘,歸林居是您的。若您想知道,在下怎敢隱瞞?”

呃!腹黑的家夥兒,你這樣說,叫我還怎麽好意思問?

於是,我搖搖頭,將臉憋到通紅,硬是將滿肚子疑問咽回去。打腫臉充胖子,笑嘻嘻的拍著他肩膀說。“你想哪裏去了?我不過是體恤員工,看你和我對賬到這麽晚,外麵風大雪大怕你著涼嘛!喝點酒,既有助睡眠又暖了身體不會感冒。多好的主意啊?你還懷疑我?真是太不夠意思,太不善解人意啦!你知不知道?這樣的男子很不可愛?”

他斜眼看看我拍在肩頭的手,嚴謹的五官終於出現一絲緩和。細長的眼眸放鬆下來,竟然是一雙異常漂亮的眼睛。酒水濕潤玫紅色的唇瓣兒沒有抿起,在熒熒燭火下勾起小小的弧度。

丫的!這家夥不板著臉,居然還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