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靈
想要偷溜出重病把守的侯府,沒有相當聰明的智商是絕對不行滴!好在,咱電視劇看多了,對這種環境非常了解。所以,沈逸仙的一塊牌子輕鬆令我過關。
服藥過度引發的四肢酸軟無力依舊,整個肚子不停的翻滾,內髒似乎都要跑出來涼快涼快一般,好不容易堅持回酒館。畢紅綾人卻走了,隻有帳台上一個簡短的留言,翻譯過來就是:
新任郡守快到了,畢紅綾出城去迎接,想提前打好關係,為即墨夜非求情。死囚獄內的獄卒,畢紅綾也托關係打點好,要我不要擔心即墨夜非。
可是,我能不擔心嗎?
無論身體有多不舒服,咬牙回房洗澡換衣服,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擦了點胭脂掩蓋慘白的臉色,出門買些水果和即墨夜非愛吃的菜。趕到死囚獄的時候,天色正是午時。
可是,就算是金秋正午,死囚獄仍舊是無比頹敗陰冷的樣子。一道道官兵把守嚴實,根本不允許任何一個平民進去探望。好在,我還有順來的秘密武器。
陰暗的牢房角落,一個簡單的竹席,即墨夜非背對著我躺在那裏。除去平日的銀衣,僅著純白內單的他長腿微蜷,周身雖然滿是昏沉卻沒見血跡,應該沒有挨打吧!也對,他都被打入死囚獄,根本不需要逼供,誰還打他做什麽呢?
‘嘩啦啦!’獄卒將鎖打開,隨後恭敬的點頭離去。沒想到,沈逸仙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子,權利還蠻大的嘛!
然而,就算聽到如此清晰的開門聲,即墨夜非都沒有回頭看一眼,仍舊保持那個姿勢,仿若沒感覺到一般
。
“夜非!”我站在原地輕喚,心裏七上八下的翻著,最怕的是他受了什麽非人的虐待,不顯示外傷而傷在內。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是死囚獄啊!什麽bt沒有?就這麽一眼,我就把自己的理論完全推翻,兩步並一步入了牢房,擔心的要死。
聽到我的聲音,即墨夜非明顯周身一抖。轉過頭,不敢置信的看著我,那雙深紫色眼瞳周圍滿是血絲。平日裏最能隨遇而安的人,到了這種地方也不可能睡著的。
不待我將東西放下,帶著茶花香氣的懷抱就將我擁緊,尖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頭,不敢相信的問。“你怎麽進來的?”
連畢紅綾都隻能打點獄卒,他怎麽可能想到我會進來?
不想提起昨晚的事,隻好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回答,將籃子提到他的麵前,努力控製自己不可以哭,故作輕鬆的說。“牢飯不好吃吧?呐!這是給你的加餐,別浪費我的心意和體力,要全吃光哦!”
即墨夜非唇畔勾出一絲笑意,接過籃子轉身坐在竹席上。我自然的跟到他旁邊,並排坐在一起,心卻比他沉重太多,怎樣也無法像他這般雲淡風輕的笑。
他打開蓋子,隻是盯著飯菜沉思,半晌後問。“查到什麽線索嗎?”
我搖頭,如實回答。“除了那夜被下毒的碗,再無其他線索。我來就是想問你,可曾回憶到當時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那碗你丟了吧!我每日都會用特殊的東西清洗你的碗,否則你早就中毒了。所以,現在那隻是個普通的碗,沒有任何意義。就算有,也不過是證明柯夢琪惡意競爭,與這次毒死人的河豚內髒毒根本沒有關係。而且,我懷疑……這次下毒的人不是她。”
“不是她?那還會是誰?”
“……是誰我不知道,但能肯定這次的事兒與柯夢琪無關。最近曲始河鬧河盜,漁民很少敢離岸去捕魚,河豚皆是生活在河心,本就是稀有魚種,這種情況下產量自然更是少之又少。如此昂貴味美的河豚,別說一般人能不能出的起錢,就是有錢也買不到。而且,下鍋前,我很確定還是鯉魚,中途除了轉身洗過一次手,我一直都是寸步不離看著鍋裏的菜
。能在我洗手的時候換走鍋裏的魚,還能做到不讓我知曉,此人的武功定是深不可測,絕非一般人。”
即墨夜非的武功雖然不好,但也不算太差。除非遇到祁殊言那樣的高手,才可能連進來人做手腳都不知曉。像祁殊言那麽厲害的高手?即墨夜非可能有這麽高等級的敵人嗎?答案肯定是不可能的。那麽,此人就是衝我來的,那他為什麽不直接殺死我,或陷害我,而將目標變成即墨夜非呢?
我傻傻的看著即墨夜非,沒想到自己是一而再的連累他。
他抿唇而笑,抬起修長手指戳了戳我的眉心,問。“怎麽?一聽高手就嚇傻啦?”
抓下他的手握在手心,時近中秋睡在這種地方肯定會冷。可是,這裏是死囚獄,就算我有小侯爺沈逸仙的牌子進得來,也不代表可以隨意拿大件物品進來給他。不由得握得更緊一些,心裏煩亂的不知要怎樣才好。“夜非,對不……”
他的另一隻手捂住我欲繼續的唇瓣兒,仍舊是嫵媚勾人的笑意,淡淡的說。“別說,我什麽都不想知道。我隻知道,既然選擇與你風雨同舟,那便要生死與共,其他的根本無所謂。”
無所謂嗎?那為什麽我看到深紫色的眼瞳,一閃而過了然?
還是,你根本不想我開口,隻是怕我難堪,怕我會哭泣?
夜非,你這般了解我,這般維護我,我要怎麽控製愛你的心?可是,即便能平安脫險,你的心裏可還能容下一個我?你了解我,不希望我說出口傷了自己。我更能了解你,**外表下,無比忠誠唯愛的心。隻要認定一個人,那便是一生一世,就算是死亡也無法把她從你心中淡忘一分。
那我,還怎麽能開口說出讓你為難的話?夜非,隻要你能平安快樂,我願意將這份連開口都不能的愛掩埋在心底。這樣,或許就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想明白,唇畔終於能掛上一絲笑意,卻不知怎的還是沒控製好,流露出一絲苦澀保證。“有你這句話就好,無論結局是怎樣,我們都要生死與共。高手又怎麽樣?我就不信他是大羅神仙下凡,可以做到天衣無縫毫無破綻。我現在就出去找線索,一定會在新任郡守達到之前找到,還你和酒館清白。”
他用力點頭,拿起蘋果開始咬的‘吭哧’作響,隨後卻是邊嚼邊笑,將蘋果遞到我的唇邊
。“吃一口吧!我才不在家一晚,就把管家婆餓的瘦了一圈兒。”
我偏過頭,不僅是因為沒有心情,更是因為服藥過量胃疼的難受。現在想來,沈逸仙定是在他喂我的粥裏加了什麽特殊的藥材,否則我也不可能吃得下去,還這麽快恢複體力。
“這裏我不能久留,你自己多保重。……離其他人遠點,別被人欺負了去。”想了想,我還是把最後一句加上。請原諒我不純潔的思想,隻是因為即墨夜非太過漂亮,根本就是個男女通殺的妖孽,丟到這種全是壞人的地方,我能不擔心嗎?
圓圓的眼睛眯著,帶著不解看著我,我也沒想解釋什麽,已經站起身向門口走。幾秒後他終於明白過來,卻什麽都不想說,站起身拉住我的手,千言無語到了這個時候隻能全部壓在心底。他若有機會昭雪,一切還是到時候再講吧。
我背對他而立,因藥力發燙的身體更加凸顯他的冰冷。可是,他隻是專心自己無法開口的事情,完全將這種不尋常忽略。
可是,千言萬語難開口的人,又何止他一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病態的高溫終於將他的手暖熱,他才慢慢放開我。深紫色眼瞳望著一直不敢回頭的我,用從未有過的正經語氣問。“管家婆,若我能平安歸來,送我一隻琯臂纏金環可好?”
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但在這種時候,我就算再小家子氣,也不能說不啊!於是,我點頭。“好。”
沒有回頭,所以我不知道在這個時候,那張嫵媚的俊顏到底綻放著怎樣動人的笑意。
怕自己會哭,所以頭也不回的離開死囚獄。
即墨夜非則望著我匆匆離去的背影,不知不覺變成淚流滿麵。或許,這一生我都不會知道琯臂纏金環是什麽。或許,很快我就會親手為他戴上這個垌爾族神聖的定情信物,妻夫相伴快樂一生。
一切,看天意吧。
兩天後,畢紅綾風塵仆仆的歸來,卻是灰頭土臉氣憤難當
。在郡城,還未一個人有新任郡守這麽大的架子,不但沒給畢紅綾麵子早日趕回來,甚至就連見都沒見她一麵。把她氣的,差點沒砸東西泄憤。
細細追究起來,其實這個新任郡守容城滕衣也不是什麽厲害角色。雖然兩年前恩科得中,卻不在三甲之列,就這樣一直沒有官職閑在京都,期間頗費周折各處打點也沒見什麽效果。據說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個為人中庸之輩。
一年前娶了一個正夫,還不是什麽重臣之子,妻夫感情怎樣就不得而知。今年六月,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竟然被派遣到天鉞王朝第二大城市——郡城來做郡守。但不知怎的,一直沒有趕路上任,直到近日才傳來上路的消息。
好多人都猜測,容城滕衣是閑郡守的官位小,又隻是區區的二品侯爺封地,根本就不想來。奈何,容城滕衣的正君——古楷昊,正是堯侯沈傲霜的親侄兒,妻夫倆一直為來不來爭吵不休。最後,容城滕衣拗不過古楷昊,一路慢悠悠的趕來郡城。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什麽背景都沒有的官員,為什麽麵子這麽大,連畢紅綾的麵子都敢撥?
所以,氣的畢紅綾哇哇大叫,平日裏的偶像氣質斷然無存。當然,她更是擔心即墨夜非的案子,看她疲憊憔悴的麵容,這三日肯定也吃了不少苦。
隻是話聽到我的耳裏,卻猶如晴天霹靂一般。本以為來個稍稍正直一點的郡守,就可以多為即墨夜非爭取一份希望。沒想到,轉來轉去,竟然還是沈傲霜的人。雖然她答應給即墨夜非一個公審的機會,可是她沒答應不暗中授意其他人不做手腳。
接下來的幾日,除了每日滿酒館找著那根本不存在的線索,就是仔細回憶到底誰才是那個幕後黑手。原本期盼新任郡守到,現在最怕的就是聽到容城滕衣還有多遠才到郡城的消息。
可是,即使再怕,容城滕衣依舊還是到了郡城。第二日便是公審即墨夜非的日子,這等轟動全城的酒館二次投毒案當然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一大清早,郡城衙門前就站滿看熱鬧的人,待我好不容易擠進去的時候,容城滕衣都已經正襟危坐在正大光明的匾額下方。
她一身明藍色公服,上繡仙鶴屹立圖,滿是嚴肅公正的臉算不上絕色,卻也是個漂亮的女人
。大概二十歲左右的年紀,並沒有這個年紀的輕狂之姿,更與傳言的中庸完全搭不上。
‘嘭!’驚堂木重重一摔,她高聲喊。“帶人犯!”
一會兒,就有人壓著仍舊隻著內單的即墨夜非上堂。按照法規,人犯在沒得到官員命令之前,是不得抬頭的。所以,即墨夜非就那樣低著頭跪在地上,明明身材高大完美的他,此時看上去是那般單薄。隻一眼,我的心都揪到一起,隻能咬牙站在門外等待最不想聽的結果。
現在別說證據,就連頭緒我都沒有一點。我到底要怎麽才能救下你?
‘嘭!’又是一聲重重的驚堂木,容城滕衣麵色凝重,眉頭皺的仿佛可以夾死過往的蒼蠅,大聲的指控。“大膽刁民,你竟敢公然出售未處理幹淨的劇毒河豚,致人喪命。本郡還聽說,這已經不是你酒館第一次害死人命,大膽狂徒,你若招來,則可免去皮肉之苦。若是不招,來人呐!大刑伺候!”
丫的!本以為她一臉嚴肅公正,多少還能有點好官的意思,沒想到這丫的根本就是一走狗。連審都沒審直接就給即墨夜非兩罪並一罪,一句話不容他說,直接就要上大刑屈打成招。
我急的剛想喊不公平,即墨夜非卻突然抬頭說話。
“夜非……不招。”四個字,一點都不見懼色。每個音都說的字正腔圓,這個好聽呀!再轉頭看他,丫的!居然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對容城滕衣唇畔含笑眨眼睛,這都什麽時候啦?他以為美男計對誰都有用嗎?
再看容城滕衣,仍舊是緊皺眉頭的樣子。可是……可是……可是我怎麽從她清淩淩的眸子裏看到一絲水光呢?這什麽情況啊?
容城滕衣小小的咬了一下自己顫抖的唇角,一直處於怔愣的狀態看著即墨夜非,根本也不是被美男迷暈的跡象啊!
“夫人!夫人!”師爺也發現容城滕衣的不對勁兒,以為她是才接案子有些搞不清楚,小聲說。“下跪的是郡城酒館投毒案的重犯,侯爺的意思,雖然上一次的酒館害人案不是他所為,這次卻是證據確鑿。兩罪並罰,此人需判斬立決。”
容城滕衣一直盯著即墨夜非,沒有對師爺的話做一句評價,也沒有再說一句話。久久的凝視之後,卻是問。“即墨夜非,本郡新官上任,但並不好欺,亦不想獨斷
。你有何冤屈速速報來,本郡現下給你一個申冤的機會。”
呃?咋變得這麽快呢?即墨夜非的美男計升級了?隻是眨了一下眼睛,就能迷惑人的心智?令容城滕衣自打嘴巴,完全忘記上一句自己說的是什麽?
同樣錯愕的,當然還有她身後的師爺。
即墨夜非卻是預料之中的抿唇而笑,認認真真的開口。“郡守大人,草民是被冤枉的。雖然毒死人的紅燒魚是草民所做,但是中途草民轉身洗手之時,紅燒魚被人掉包,所以才會從鯉魚變成昂貴的河豚。草民冤枉!還望大人明察!
即墨夜非說的頭頭是道,但是這種話屬於空口無憑,任誰也不能相信。可是,容城滕衣居然相信。
她看著即墨夜非深思一會兒,竟然說。“本案疑點重重、證據不足,將人犯收押!待證據找齊後重審,退堂。”
再一拍驚堂木就這樣宣告初審完結,衙門前是一片唏噓聲,容城滕衣就這樣完成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場案子。
得到命令後,衙役押著即墨夜非回死囚獄,他扭頭看向仍舊呆坐在高位眼神追隨他的容城滕衣,兩人眼神相對複雜無比,連我這個和他朝夕相處幾個月的人都不明白。最後,直到拐彎再也看不到的時候,這家夥才良心發現看向我,俊顏之上竟然滿是輕鬆的笑意。
乖乖啊!他到底知不知道這個新郡守不是好人,她可是沈傲霜的親侄媳啊!根本不是他能迷暈,就沒事的!
我是一百個不放心,連酒館都沒回。一直呆在死囚獄的附近,直到半夜才又拿出沈逸仙的牌子進到死囚獄。之所以沒有選擇白天,實在是怕容城滕衣突審即墨夜非,如果撞見我拿著沈逸仙的牌子,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早早的打發獄卒,有太多疑問不能為第三個人所知曉,就這樣一個人輕輕的靠近關押即墨夜非的牢房,完全將獄卒欲言又止不好開口的樣子忽視。
離的近了,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趕忙掩了自己的氣息靠近。仔細一聽,竟然真是從即墨夜非的牢房傳來的,已經這個時辰,除了我還有誰能來這裏見他呢?
“沒想到,我們的重逢竟然會在公堂,以這樣特殊的身份相見
。”是即墨夜非的聲音,輕挑的語氣裏帶著一絲玩味。他和容城滕衣,原來就認識?
“這都什麽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夜非,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容城滕衣責怪的話語裏透著擔憂,更多的則是*溺。
即墨夜非千嬌百媚一笑,根本沒顧及什麽男女有別,就那樣斜斜的半躺在鋪著厚厚錦被的*榻上。呃?錦被?*榻?在什麽地方混都要有自己人罩著啊!在死囚獄能睡上錦被*榻的人,全郡城幾百年八成也就即墨夜非一人吧!
想到這裏,心底酸酸的。此人是誰還需要猜嗎?錦盒的主人歸來了!而且是衣錦還鄉,做上本地的郡守,還是即墨夜非這個時刻最需要的位置。這是好事,我應該笑才對。
“一別三年,你過的好嗎?”容城滕衣或許比我更加了解即墨夜非,輕輕歎一口氣,坐到即墨夜非身側,柔聲問。
即墨夜非眨了眨圓圓似貓兒一般的眼睛,笑著答。“好不好,你不都看到了嗎?”
容城滕衣這下更是愁眉深鎖,緩緩抬起仍舊穿著明藍色公服的胳膊。在我的注視下,五指慢慢覆上即墨夜非俊美的臉頰。而他,竟然唇畔含笑輕輕的閉上眼睛。
我的心,碎了。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走,雙腳說什麽也不肯聽大腦的指揮,就這樣定定的站在原地,看著我最不想看的一幕。
容城滕衣五指靜靜的貼在即墨夜非的臉上,瞬間淚眼朦朧,喉嚨泛著酸澀的**,沙啞的呢喃。“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讓你受苦了。”
即墨夜非唇畔仍舊是若有似無的弧度,閉起的眼簾不受控製的輕顫,似在故意隱去淚水。半晌,才回答。“不怪你。你有你的迫不得已,我有我的選擇。若說錯,錯的隻是時間。是同樣的時間內發生了太多的事,才讓我們錯過彼此,走到今日。水娘,不怪你,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水……水娘?明知道容城滕衣和即墨夜非的關係,他喚她*間的稱呼一點都沒有錯。
卻怎樣都壓抑不住自己酸痛難過的心。
更令我奇怪的則是,容城滕衣根本與水這個字無關啊!即墨夜非,為什麽要叫她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