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婷玉和王惠芸,毗鄰而居多年,卻性格迥異。
姚婷玉溫婉,不愛爭搶,常吃些啞巴虧。
王惠芸貪財勢利,愛出風頭,常逞一時口舌之快。
沒想到在大事麵前,兩個人的態度完全相反。
溫婉的那個,率真潑辣不計後果。霸道的那個,反而囁喏畏縮,沒了一點氣勢。
王惠芸歎了口氣,“說一千道一萬,他畢竟是昶兒的親爹。如今看見昶兒成才,才會如此的吧。我同他夫妻情短,卻不能攔著他們父子相認。”
“先有慈父,後有孝子。他都做出拋妻棄子有違人倫的齷齪事兒了,還提什麽父子相認?”
賀咫忍不住插話。
薑杏點頭附和:“一走十多年,難道他剛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
這個問題十分關鍵,許渝道進門之後,也從未提起自己趕來父子相認的原因。
他越是不提,說明越是重要。
王惠芸跟許昶雙雙看了過來。
許昶臉色發青,聲如蚊蠅,“那你說,他的真實意圖是什麽?”
薑杏聳聳肩,“我怎麽知道,或者在我們來之前,他沒有表露過什麽嗎?”
許昶母子雙雙搖頭。
眾人心裏各有猜測,隻是不好意思明說罷了。
姚婷玉也不拐彎抹角,道:“他承認另娶了高官家的小姐,舉案齊眉,恩愛多年。如今他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想要接回去同住,此事非小,勢必要經過那位的同意。若是你,相扶於微末,助他登青雲,功成名就之時,會甘心給人當繼母嗎?”
王惠芸搖頭,“我不甘心,絕不甘心。”
姚婷玉:“如果……那位高官家的小姐,至今無後,又會如何?”
許昶母子倆眼前一亮。
王惠芸:“你的意思是,那個老東西到現在隻有我的昶兒這一個兒子?”
薑杏:“興許還有幾個女兒。”
賀咫覺得話題有些偏,於是拚命往回拽,“他有幾個孩子,與他當初拋棄發妻和兒子,有什麽關係?”
王惠芸一梗脖子,“怎麽沒關係,如果他隻有我的昶兒這一個兒子,那麽……”
憤怒化為了欣喜,她轉頭催促許昶,“你現在就去,去摘月客棧,答應他。”
姚婷玉:“我說這些,並不是讓你們……”
她突然卡殼,勸阻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天色不早了,沒什麽事兒的話,我們先回去吧。”賀咫懶得再跟王惠芸說下去。
道不同不相為謀。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有些人根本不值得憐憫。
薑杏暗暗扯了下姚婷玉的袖子,母女兩人雙雙站了起來。
王惠芸剛才還尋死覓活,現在陷入巨大的驚喜之中,盤算著將來兒子能繼承多少家業。
許昶垂頭喪氣跌坐在椅子裏,陷入權勢和道義的兩難抉擇。
春草見他們母子二人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代為主責把三人送到門口。
薑杏:“恭喜你了,許昶以後發達了,你也可以跟著他過好日子了。”
春草一臉尷尬,歎了口氣,“老天爺不會突然掉餡餅,誰知道是餡餅還是陷阱呢。”
三人眼前一亮,沒想到這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鬟,竟比許氏母子看得更通透。
後來,兩家人如往常一般生活,各自忙碌,沒再刻意見麵。
賀咫送信的空檔,拿著趙楹的親筆信,去了齊陽郡的武所。參將與他相談甚歡,兩人約好報到的日子。
賀咫馬不停蹄往回趕,沒想到竟遇上了許渝道的車隊。
賀咫驅馬靠邊停下,準備等他們一行過去,自己再走。
誰知,一個小廝跑過來通傳,“賀爺,我們公子有幾句話想同你說。”
“我不認識你家公子。”賀咫猜到了是誰,卻不想相認,隻能裝作不認識,希望能蒙混過去。
誰知,許昶掀簾下車,高聲道:“賀咫,有幾句話,我要同你說。”
賀咫抱拳,客氣疏離道:“原來是許公子啊,久仰久仰。有什麽話盡管說,賀咫洗耳恭聽。”
他越是誇張,許昶臉色越發難看,抬眸看看前後,一指不遠處的涼亭,道:“我們借一步說話。”
不等賀咫答應,他已經闊步朝涼亭走去。
賀咫望著他的背影,冷哼了聲,驅馬漫步過去,翻身下馬,把踏雪在拴馬石上拴好,方才漫不經心踏入涼亭。
長腿一撩,在石凳上大馬金刀那麽一坐,粗門大嗓催促道:“有話快說,別耽誤我趕路,也別耽誤你許公子奔赴光明燦爛的前程。”
許昶垂眸,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默了好半天,才啞聲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我也有苦衷。我……”
“誰都有苦衷,可再不得已,生而為人也該有基本的是非對錯之分。”
“我想往上爬,我不想繼續在爛泥坑裏消磨了。”
認識許久以來,許昶第一次直言自己的野心。
“我要借著許渝道的肩膀,爬到比他還高的地方,我要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我要我娘再不用受任何人的欺負。”
許昶緊緊攥著雙拳,因太過用力,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麽做的話,把她欺負最狠的那個人,就是你。”
“她能理解,也支持我這麽做。”
賀咫笑了,“既然如此,你現在找我又出於什麽目的呢?”
許昶:“我娘和春草都留在了渤海縣,她們畢竟都是弱女子,我希望你能幫我護著些她們。”
賀咫擰眉望著他,很想用手捏一捏他的臉皮到底有多厚。
許昶:“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可我認識的人裏邊,隻有你最靠譜。就算看在……的麵子上,你會答應吧?”
賀咫眼睛眨了幾下,“你把話說清楚,看在誰的麵子上?”
許昶臉一熱,“阿杏從小熱心助人,如果是她,肯定不會推辭。”
賀咫無名火起,“她隻是熱心,又不是傻。事到如今,你還要利用她嗎?”
許昶:“我從來沒有利用她,隻有她拋棄了我。”
提起薑杏,許昶瞬間紅了眼眶。
他倔強地偏頭,不想讓賀咫看到自己的窘態。
“還有,你告訴她,我跟春草隻是主仆關係,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
賀咫明知故問:“不像她以為的哪樣?”
“你……”許昶憋得臉色通紅。
賀咫悠哉悠哉翹起二郎腿,“這句話恕我不能轉告,有本事你親口對她說。不過……”
他勾唇冷笑,“大約這輩子,你也沒機會再跟她單獨說話了。”
賀咫一拱手,“山高路遠就此別過,希望咱們……再也不見。”
他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疾馳而去,徒留許昶在風中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