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正午的日頭從天上直射而下,照在雙狼穀中,照在穀裏那些穿著精鐵鎧甲,全身都站得筆直的宋國戰士的身上。雖然是在如此炎熱的環境中,那些大宋的邊軍將士卻沒有一個動彈的,因為他們身後的那杆高高豎立的旗幟。

在雙狼穀的高處,立著兩杆大旗,一上寫著鬥大的宋字,而比這麵旗略小一些的,是一麵繡著龍飛鳳舞的風字的大旗。縱然是這麽一個無風的夏日的正午,這麵旗幟也沒有半點的低垂,就象它下麵站得如同一棵蒼鬆般的將領一般。

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將領,歲月在其臉上已經留下了許多的痕跡,但是人們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少年時的風采,英俊而硬朗的外表與那筆挺的身軀結合在一起,給人以一種強悍和不屈的感覺,讓人心生敬畏。他便是如今大宋國中北邊邊軍三軍統帥風烈空了,作為一個在北疆有著十年帶兵生涯的將領,他為宋國立下了許多的功勞,為人所敬仰,在朝廷中也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可以稱之為宋國軍中第一人。

可這個宋國軍中第一人,今天卻隻帶著五千北軍精銳深入到了胡人的低界,即將與凶殘的胡人騎兵展開一場殊死的搏殺,這卻是因為什麽?

五千大軍囤於穀中,卻不聞半點聲響,足可以看出風烈空的治軍之嚴了,他站在高處,眉頭輕皺地望向前方,似乎在等待著什麽。就在這個時候,一騎飛奔而來,馬上的騎士顯然是斥候中的好手,在一到穀後,也不見他減慢速度,人已經一躍而下,而這匹馬也在主人下來之後很快停下了腳步。

沒有半點遲頓,斥候大步來到了風烈空的跟前,抱拳施禮道:“斥候第三隊韓(河蟹)光稟報風帥,胡騎五萬已經兵分三路直往我雙狼穀殺來,再過半個時辰敵人就會殺到了!”

風烈空的臉上依然是一片平靜,似乎並沒有因為這個可怕的消息而感到驚訝,他用鏗鏘有力的聲音道:“傳我將領,全軍準備戰鬥,這一戰將關係到我大宋今後十年乃至於更久的北疆的和平,我們斷不容有失!”

“喏!”山穀裏很快就傳來了一聲震得沙石都要往下掉落的答應之聲。

半個時辰轉眼便過去了,遠遠地傳來了急切的馬蹄之聲,站在高處的風烈空也看到了三條巨大的隊伍風馳電掣地直衝而來,正是一向以來讓宋國頭疼的北胡主力了。“備馬!”隨著他的一聲令下,一匹渾身漆黑的烏騅駿馬已經被人牽到了跟前,他翻身而上,同時已經接過了身邊親兵遞過的一杆長達一丈五的長槍。

明光鎧、乾龍槍,正是風烈空以之馳騁北疆屢敗北胡騎兵的裝束了。在雙腳一磕馬鐙後,跨下的駿馬就已經如箭般地衝了出去。山穀中的五千北軍精兵也在同一時間跟隨在主帥的身後衝出了山穀,正好與迎麵而來的胡人撞在了一起。

看到那杆高高挺立的風字帥旗,胡人前軍衝擊的速度就頓時緩了下來。十年來,他們在風烈空的手上吃過太多的虧,心中的畏懼已經根深蒂固,在見到這帥旗的時候他們就會不由自主地產生恐懼,從而在行動上有所表現。

而宋軍卻沒有這樣的顧忌,直迎而上。雖然他們麵對的是十倍之敵,可是將士們卻並無半點的畏懼,因為他們的身前站著的那個人,他們堅信隻要有這個人在,戰爭的勝利一定是屬於他們的。

兩軍在相距還有一裏多地的時候便各自停了下來,靜靜地對峙著,就象是兩個絕世的高手在決鬥前的對峙,他們在尋找著對方的破綻。半晌後,胡人陣中才閃出一個騎士出來,高聲喝道:“哪個叫風烈空,可敢與我歹力古單獨一戰嗎?”他身材高大,足有丈許,手中一柄比他更加高大的板刀,給人以一種力量的壓迫之力。

雖然此人滿臉都被胡須所覆蓋,看不清楚麵貌和年紀,但是風烈空卻能猜測到這是一個胡人近年才出現的新人。因為隻有初生牛犢才敢於兩軍陣前向自己搦戰。不過這正是他需要的,在身周的將領們還沒有因為憤怒而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催馬出陣,高聲喝道:“我便是風烈空了!來將受死!”說著便提槍躍馬直衝那名胡軍將領。

歹力古年紀不過十六,可是無論長相還是本事都遠超比他年長的胡人前輩,他在今年更是接連數十戰未逢一敗,可以稱之為胡族第一高手。正因為有著如此光輝的戰績,再加上初生之犢不畏虎,才敢在兩軍陣前挑戰一向被胡人所懼的風烈空。

兩人急速靠近,瞬間就交開了手。一者刀如車輪,橫砍豎劈招招威風八麵,另一者則是槍如遊龍,每一下都能輕巧地化解對方的攻勢,顯得是那麽的遊刃有餘。

胡人看到自家最厲害的戰士和風烈空戰得難解難分,也是萬分的緊張。他們太了解風烈空的能耐了,也很明白他在宋軍中的地位,若是能在兩軍陣前將之擊殺或是擊敗的話,這一戰就變得很是容易了。所以縱然有人為歹力古的擅自出戰不滿,卻也不會在此時叫停這可能立刻就改變戰局的一戰。

作為一軍主帥,風烈空這麽上去與敵決戰很不明智,但是宋軍陣中卻沒有一個提出異議的,因為他們深信風烈空不會無的放矢,冒著影響戰局的風險去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的。而更有不少知道一切的將領更是露出了會心的笑容:風帥不是被對方挑戰後因為抹不開麵子才出戰的,他這麽做是為了拖延時間,使這一次的策略能夠更完美地得到執行。

無論雙方是怎麽想的,都無可改變場中正鬥到要緊關頭的兩人的情況,那歹力古每發一刀都伴隨著一聲大喝,那如雷的喝聲也是他克敵的手段。往往許多人在被他的高喝幹擾之後,手上的動作便會變慢,從而讓他有機可乘。但是風烈空顯然不是那些人可比,縱然對方叫破了喉嚨,他的每一招都不會有絲毫的停頓,依然槍槍命中對方砍來刀光中最難著力的所在,從而破去歹力古的攻擊。

三十回合之後,歹力古已經隻得承認一件他怎都不想承認的事實了,自己遠不是對方的敵手。別看風烈空看著似乎一直在招架和化解,可事實上自己是連半點的機會都沒有,反倒是他的每一槍都讓歹力古有一種死亡的威脅,讓他不得不全力劈出下一刀來填補前一個漏洞。而這樣下去,隻怕很快歹力古就會因為體力耗盡而被風烈空所殺了。

在一聲大吼之後,歹力古又是全力一刀劈出,而風烈空的槍也適時地出現在了他的刀麵之上,正好化解了他的刀勁。但就在這個時候,歹力古又是一聲大喝,他居然就從馬背上直躍而起,撲向了風烈空。原來他已經知道自己這樣下去是死路一條,就想到了拚死一搏,要把風烈空從馬上撲下,然後用自己強壯的身體來對付風烈空。

但是他的這個想法依然沒能成功,就在他撲身而上的同時,風烈空手中的鋼槍已經如怪蟒般地翻騰而上,正好自其胸口刺入,後背而出。歹力古一聲悲吼,便頹然落地,倒在了風烈空的馬下。

“他倒是個人才,可惜各為其主……”風烈空暗歎一聲,他很清楚接下來將發生什麽,便在抽槍而出的同時左手狠狠地向下一揮,這是發動突擊的命令。麵對著十倍之敵,風烈空很明白該怎麽做,隻有掌握了戰鬥的主動,才能與這些悍勇的胡騎一戰。

“殺!”沒有一點猶豫,伴隨著風烈空的手揮下,五千北軍精銳就如風般衝出,直衝對方的中軍大陣。而在稍一錯愕之後,胡人鐵騎也如潮湧上,呼喝著三麵圍殺上來,一場殊死的戰鬥在雙狼穀的內外展開了。

宋軍雖然兵少,但是因為個個奮勇,又因為主帥在對決裏取勝而士氣大振,而且還是主動攻擊的一方,所以暫時還占據著上風。而胡人卻勝在兵力上的優勢,以及凶悍的本性,所以在一縮之後很快就發動了全麵的反攻,再有兩側兵力的輔助,所以在大戰開始後不一會兒就穩住了陣腳。

兩軍都是騎兵,所以很快地陣形就有些被相互衝得散亂了,而雙方因為兵力上的差別也在這一刻體現了出來。縱然風烈空再厲害,宋軍再是奮勇,也難當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永遠沒有休止的胡人的衝擊,戰士們不斷倒下,五千人馬轉眼已經損失了近千。

“撤進山穀,根據地形防禦!”風烈空適時地發布了一個命令。宋軍隨之後退,而胡騎則緊跟不舍,誓要將這支宋國的精銳殲滅在此。

“從胡人出現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時辰了,想必他們也快要布置好一切殺來了吧?”在混亂激烈的戰鬥裏,風烈空依然保持著清醒,一邊用手中鋼槍卻敵殺敵,一邊在心裏盤算著。或許很快地,戰鬥就要出現根本性的轉變了。

雙狼穀裏數萬人馬混戰一處,喊殺聲直傳天際,遠遠地飛了出去,縱是數十裏外都能聽到。而在離雙狼穀十五六裏的一座小山坡上,已經列滿了近十萬的宋軍邊軍,這些人都是宋國北方邊境的主力,他們身著盔甲,手持武器,滿臉期待地等著最上麵的將領們的命令。

風烈空以身為餌將胡人主力吸引進入雙狼穀,然後在兩軍交戰到關鍵點的時候,由這歸雁山上的宋軍從旁發起襲擊,從而一舉將胡軍徹底擊潰,這就是這次宋軍設下的陷阱了。而那山頭之上,便站著宋軍北疆的一眾將領。

這些高大的將領中間,卻有兩個穿著文士袍的中年人與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雖然他們看上去全沒有那些將領的氣勢,可在這些武將中間卻顯得很是不一般。眾人都遠眺著雙狼穀的方向,他們從那裏衝霄的廝殺聲裏都可以感受到戰鬥的膠著。

半晌之後,終於有個將領開口了:“葉大人,你們遲遲不準我們出兵,如此下去那裏的戰局可就危險了。風帥身邊隻帶了五千人馬,而胡騎卻有數萬,他們縱然借著地利隻怕也難以抵擋太久的。以末將之見,我們還是趕緊出兵吧!”

有人開了這個口,其他的將領便也不再憋著,同時紛紛道:“末將願意率本部人馬前去營救,還望兩位大人能準許我們出兵!”

那兩個文官聽得此言卻並沒有任何的反應,半晌後方道:“再等等!胡騎尚沒傾盡全力,若我們貿然出兵,隻會讓計劃功虧一簣!”說話的是兩人中比較年輕的一個,他看著不過二十多歲,但身上透露出來的貴氣卻讓人不敢再計較他的年齡。

“葉大人所言正是本官的意思,此戰關係重大,不能因一時的心急而壞了全盤計劃!”這時另一個文官也開口道。

他們兩人顯然在這裏的地位最高,所以這話之後便沒人再提異議。遠方的戰鬥聲依然如故,一下一下地刺激著這些將領,終於在半晌後有人忍不住了。

“若真讓他們全力攻擊的話,風帥和那五千手足可就要戰死當場了!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風帥遭此厄難!”當即就有一個粗壯的將領大聲喊道。旋即他便轉身欲要下山,不想他才一動,就有兩個陰沉著臉的士兵擋在了他的跟前。

“你們竟敢阻攔本將……”那人見狀眉毛一挑便把手搭在了腰刀之上。一身戎裝的他既在戰場邊緣,自然是佩有刀劍的,而以他的火暴脾氣,隻要一言不合,隻怕當時就會動上手了。雖然現在刀未出鞘,可懾人的氣勢已經直衝而出。

可是那兩個擋住其去路的士兵卻完全沒有為其在沙場上所養成的氣勢所懾,依舊半步不讓地攔著他,同時他們的手也放在了那腰間的長劍之上。

“高德豐,你想造反嗎?”這時候另一個文官開口了,雖然隻是隨便一聲,卻給了人一種無形的壓力,再加上他話裏的意思,使得那個大漢的身子陡然一僵。

“風帥帶兵離開之前已經將一切大權都交給了許副帥,他沒有發話誰敢擅動一兵一卒?”那個年輕的葉大

“可你們隻是眼看著風帥受困卻不知營救,我實在忍不下去了!”高德豐在急喘了幾下後把眼睛落在了兩個文官身邊的那個四十來歲的將領身上。這是一個穿著文山重甲,麵如玄壇的漢子,他一直都沒有開口,他正是在北疆軍中僅次於風烈空的副帥許正年。

因為高德豐的這一舉止,大家的目光也都落在了這個身影之上,等著他發話。而許正年的臉上依然如萬載的玄冰般沒有任何的波動,半晌後他才道:“再等等,戰機未到。”因為他在軍中的地位,使得那些原來不是很服氣的將領們終於暫且忍耐了下來,隻有高德豐依然不忿地盯著那葉大人兩人。

許正年的臉上一派肅穆,可是他的心裏卻是很矛盾的。因為他早已知道這兩位帶著皇命來督促北軍與胡人決戰的大人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在出兵之前,這兩人已經與他有了一番秘密的商談,將他們要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並且爭取到了他的同意。

這兩人的意思很是明確,這一戰表麵看是對付胡人的一個陷阱,而事實上還有一個陷阱是用來致風烈空於死地的。在剛聽到這個計劃的時候,身為風烈空的副手,又和他有了六七年的交情,許正年自然是竭力反對的。他說道:“風帥乃是我大宋北疆得保安全的保障,無論他犯了任何事情都不能對他這樣……何況風帥也從來沒有過任何的罪名……”

“許將軍你先看一看這個吧。”年長的官員吳方言從一個匣子裏取出了一封書信交到了他的手上:“這是你們許家家主讓我們交給你的。”

作為大宋七大家之一的許家嫡子,許正年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父親的筆跡,他不敢怠慢,恭敬地雙手接過後便仔細地看了起來。很快地,他的身上就出現了冷汗:“家父真有這個打算?”

“不錯,你應該明白我們兩人所代表的是什麽人。其實不光是我們三家,其他四大家的意思也是一致的,這個風烈空萬不能留!”

“可……這是為什麽?”許正年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因為這個。”那個年輕的葉大人也取出了一本東西放在了桌麵之上,這是一道奏折。隻是看了兩眼,許正年就已經知道一切已不可挽回了。半晌後他才道:“我知道了,你們要我怎麽配合你們?”

“很簡單,說服風烈空以身為餌,帶兵與胡人開戰,然後幫我們壓住其他的宋軍,直到其喪命!”葉大人兩人的嘴裏吐出了冰冷的話語。最終許正年不得不妥協,不得不接受這個將風烈空引入絕路的毒計!

正因為有著許萬年的權威,所以這歸雁山上的數萬北軍隻能在旁等待著,雖然許多人對這樣的決定很是懷疑,卻並沒有因此而改變他們的既定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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