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風上午在披薩店幹活,中午休息時間到了,他給季博文打了通電話,說不回去吃午飯了,讓爺自己弄著吃,別等他。

老爺子以為他是打工打得廢寢忘食了,著急得直嚷嚷,你不回來吃你哪兒吃啊,一米八幾的大高個,不吃午飯你要餓死啊!

季時風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點兒,說我和同學約了。

季博文又高興了,他就擔心季時風在新學校又鬧事,擔心季時風太孤僻沒朋友,周末和同學一塊兒玩那是大好事啊,讓季時風多吃點,晚點回家。

季時風掛了電話,尋思這老爺子,一把年紀了還和小孩兒似的,操心這個操心那個的,真有意思。

他去車行租了輛摩托車,在手機導航軟件裏輸入蘇琦發給他的地址。

謔,足足四十多公裏,都出城區了,真他媽夠偏僻的。

蘇琦每回找他見麵都這德性,做賊似的約在個荒郊野嶺,知道的清楚他們是親生母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蘇琦養在外麵的小白臉。

季時風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把防風夾克拉鏈拉到最上麵,戴好頭盔,長腿跨上車,發動了油門。

·

開了四十來分鍾,季時風在一家叫“拾光記憶”的咖啡廳門前停了下來。

這片地方是郊區,附近有個天然水庫,前幾年開發成了生態園,周末拖家帶口來休閑的還真不少。

季時風拎著頭盔,推門進了咖啡廳,風鈴叮鈴鈴地響,服務員熱情地招呼道:“帥哥幾位?”

“找人。”季時風說。

“您朋友坐哪兒呀?”服務員特別周到,“我們這兒挺大的,我帶您進去。”

季時風說:“不用,我知道。”

蘇琦還能坐哪兒,哪兒最隱蔽她坐哪兒唄。

季時風徑直走向咖啡廳最裏麵的位置,靠牆角的沙發卡座,一盆茂盛的綠植半掩著女人纖細姣好的身影。

蘇琦的雙麵絨大衣披掛在椅背上,身上穿著一條貼身黑色針織連衣裙,昂貴的鱷魚皮手提包端端正正地放在身邊,白皙的臉上戴著一副墨鏡,栗色長發燙成了大卷,珍珠耳環倒映著店裏明亮的燈光。

桌上已經擺滿了吃的,有披薩、意麵,也有烤翅、薯條、蛋糕這些雜七雜八的。

“換發型了?”季時風把頭盔往桌上一扔,在蘇琦對麵坐下,“這顏色挺好看。”

“小風?你來啦?”蘇琦摘下墨鏡,眼神欣喜,“吃了嗎?我點了意麵、炸雞和一些甜點,你看看要加什麽,哦對了,還有榴蓮披薩,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咖啡給你點了榛子摩卡可以嗎?也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慣……”

“喝不慣,”季時風把咖啡杯推到一邊,招手喊來服務員,“一杯白水,謝謝。”

蘇琦苦笑道:“小風,媽媽和你也有陣子沒見麵了,你……”

“是有陣子了,三個多月了吧,”季時風麵無表情,“上次見麵也是在咖啡廳吧,就你讓我轉學那回。”

蘇琦愣了下,抿了抿嘴唇:“小風,那件事是媽媽對不起你,但我也是有苦衷的。”

“別來這套,”季時風立起手掌打斷她,冷冷道,“我沒覺得你對不起我,那會兒剛好爺摔斷腿需要錢住院,你給我錢,我轉學,很公平。”

蘇琦歎了一口氣,隻有苦笑。

服務員端來一杯白開水,季時風仰頭喝了大半杯,波瀾不驚地看著蘇琦:“說吧,什麽事兒。”

蘇琦握著咖啡杯的五指收緊:“小風,媽媽隻是想你了,想見見你,和你吃頓飯。”

“想見我很容易,下周四期末考,後天學校有個考前家長動員大會,”季時風下巴一揚,“你來參加啊。”

蘇琦眼神閃爍,麵露難色。

季時風毫不意外,冷冷嗤笑一聲後搖了搖頭:“嚇你的,沒有什麽動員大會。”

蘇琦皺眉:“小風,我們就不能好好吃頓飯嗎?”

“沒事的話我走了,下午還有活。”季時風把剩下半杯水喝完,操起頭盔,“以後沒事別找我,你是闊太太閑得很,我很忙。”

說完,季時風揚長而去。

蘇琦看著兒子的背影,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長這麽高了,還這麽俊。

小風的眼睛隨了他爸,單眼皮,鼻子倒是隨她,挺拔得很,性格吧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蘇琦眼眶忽然泛起一陣酸意,她迅速低頭吸了吸鼻子,重新戴上墨鏡。

·

季時風走出咖啡店,倒也沒急著走。

好歹開了幾十公裏路過來的,怎麽也得賞賞景,否則這一來一回還不夠虧油錢的。

他把頭盔掛車頭上,兩手插著兜,漫無目的地溜達了起來。

今天天氣晴朗,風不是很大,陽光很盛,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心情都變好了。

前邊是一片廣闊的人造草坪,不少人支著帳篷在上頭露營。

這兒有草有水的,風景挺好,改天帶小倒黴蛋來逛逛,他鐵定喜歡這兒。

季時風笑笑,往草坪那兒溜達過去,有擺開餐布野餐的,有支起烤架燒烤的,有和寵物狗玩飛盤的,還有幾個小屁孩在踢皮球。

“哎喲!”一個小不點被球絆倒,摔了個大馬趴。

這小不點愣愣地坐了起來,足足反應了五秒鍾,這才咧著嘴,“嗷”一聲哭了起來。

季時風看樂了,剛想上去攙一把,一個女人匆匆忙忙跑來:“小風,摔著啦?不哭不哭,你是男子漢。”

這小不點也叫“小風”?他這名字還真夠大眾的。

小不點摟著媽媽脖子嚎啕大哭,女人輕柔地拍著他的後背:“好了好了,哭成小花貓了,等下淘淘都不理你了,媽媽在媽媽在,摔哪兒了,媽媽給你呼呼。”

小不點說摔屁股了,女人笑了起來:“摔屁股啦?那我們去帳篷裏,叫爸爸給你看看摔紅沒,羞死了!”

女人抱起小不點,往不遠處的一頂帳篷走去。

季時風站在原地,看著這樣溫馨的一幕,舌根泛起一陣淡淡的苦澀,忽然覺得渾身發冷。

其實今天風挺大的,天氣沒那麽好,陽光沒那麽好,他的心情也是。

隻是他習慣了,每回見完蘇琦,他都習慣故作輕鬆,暗示自己“我很好,太他媽好了”。

季時風放眼望去,這片草坪上隻有他孤身一人,有媽媽牽著女兒在逗小狗,有爸爸在教兒子打籃球,有一家三口依偎著在拍全家福。

事實就是,別人都很好,唯獨他不好。

季時風不喜歡這種自怨自艾的無力感,弄得自己多可憐似的,忒矯情了,隻是他也確實沒有繼續留在這裏旁觀別人幸福的。

他迅速轉過身,想要離開這片區域,疾走幾步後他腳步一頓——

如果說還有什麽能讓他覺得此時、此地、此刻是幸福的理由,那就是他想要帶路辭來逛逛,路辭肯定喜歡這裏。

季時風點了一根煙,深吸了一口後覺得渾身血液開始流動了,想到還有那麽個倒黴蛋,總算是回暖了。

想要立刻見到路辭的念頭無比強烈,季時風幾乎是一刻也等不了,一邊快步朝摩托車的方向走,一邊掏出手機給路辭打電話。

·

四十分鍾後,路辭放在身邊的手機震了一下,他拿起來一看,是季時風的消息——

“下來。”

路辭喜出望外,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季時風真的來啦?!

剛才季時風給他打電話,讓他發地址,路辭心裏惦記著遊戲呢,也沒多想,就把陳放家小區的地址給了季時風。

沒想到季時風竟然真的來找他了!

他還沒開始追求呢,愛情怎麽就主動找上門了,太他媽驚喜了。

路辭一秒都不帶停的,扔下手柄一蹦三尺高,套上拖鞋就往外跑。

陳放在身後喊他:“路兒,你幹嘛去啊?”

路辭說:“我急!”

陳放一個人操作兩個角色,那叫一個手忙腳亂,吼道:“尿再急你也打完這把啊!”

·

路辭穿著拖鞋,“蹬蹬蹬”跑下樓,出了大門左右望望,季時風人呢?

嗶——

後頭傳來一聲摩托車喇叭響,路辭扭過頭,小區的鐵柵欄外,季時風戴著頭盔靠坐在摩托車上,掀起麵罩,衝他勾了勾手掌。

路辭一下就暈暈乎乎了,季時風怎麽開摩托來的呀,這是存心要帥死他啊!

“季時風!”路辭興高采烈地往季時風那邊跑,兩手抓著柵欄,“你怎麽在外麵啊?”

“小區不讓進外人。”季時風見他就穿一雙拖鞋,腳後跟凍得通紅,“你鞋呢?”

“在腳上呢,”路辭衝他晃晃腳丫子,傻笑著說,“我去拿門禁卡帶你進來!”

“不用,我不進去。”季時風看他雙手扒著柵欄這傻樣,也忍不住笑。

路辭眨眨眼:“你來找我啊?”

“你不是要追我嗎,”季時風見完蘇琦莫名覺得累,這會兒和路辭說了幾句話,渾身的疲憊忽然全卸了,慵懶道,“我來看看你打算怎麽追。”

“這怎麽還帶視察的呢,”路辭撇撇嘴,“我還在準備呢,有很多準備工作需要做的。”

季時風彈了下他的小辮子:“你的準備工作就是和陳放打遊戲?”

路辭心虛了:“你懂什麽,你又沒追過人。”

季時風笑了笑,對他說:“路大富,你好好追。”

“追著呢,”路辭把臉往外湊,臉蛋被欄杆壓得變形了,“季時風,你難不難追啊?先給我個心理準備。”

“應該……”季時風眉梢一挑,輕聲道,“不難吧。”

“算了,”路辭癟嘴,“你打球也說不難,學習也說不難,反正你什麽都說不難。”

季時風兩根手指夾著他的嘴唇:“讓你好好追你就好好追,知道沒?”

“知道了知道了,”路辭下定決心發奮圖強,“你就等著吧,我追死你!”

“倒黴蛋。”季時風低笑出聲,摘了手上的黑色手套,“路大富,站好。”

路辭抱著欄杆哼哼唧唧:“幹嘛啊?”

“讓我抱一下。”季時風說。

路辭愣住了:“你要抱我啊?”

季時風揚眉:“不可以?”

“可以可以!”路辭猛點頭,心說還有這種好事呢,“那你等我幾分鍾,我們小區門口見!”

“不用,就在這兒。”季時風一隻手臂伸進欄杆,輕輕環住了路辭的腰。

路辭心跳如擂鼓,連呼吸都忘了,咕噥說:“季時風,我不是還沒追到你嗎,你怎麽抱我了?”

季時風深深吸了一口氣,鼻腔裏充盈著路辭身上清新的檸檬浴液味道,他才覺得暖和。

這個隔著鐵欄杆的擁抱並不長,直到季時風鬆開手,路辭還沒回過神來。

“提前給你嚐嚐甜頭,免得你準備太久。”季時風捏捏路辭鼻尖。

路辭心裏甜滋滋的,說不上來的激動,衝著季時風撅起嘴:“那多嚐點!”

“想得美。”季時風哼笑,重新戴上手套,“走了。”

“你去哪兒啊!也帶我去吧!”路辭蹦躂。

“打工,”季時風跨上摩托車,看了眼路辭露在外麵的腳後跟,“趕緊回屋裏,遊戲別打太久。”

“你帶我走吧季時風!”路辭朝著欄杆外伸手,“我也會你去打工!”

季時風在他手上拍了一下,毫不留情地說:“滾蛋。”

“轟”一聲,摩托開走了。

路辭站在原地品嚐著摩托尾氣,真甜!真蜜!真甜蜜!

“咳咳咳……咳咳……”

他媽的真嗆啊,愛情的甜蜜也無法抵消摩托尾氣的嗆鼻。

季時風走了,路辭才覺得冷,渾身哆嗦著跑回了屋。

·

經過這一抱,路辭更加鬥誌昂揚了,打算做個詳細到分鍾的計劃表來追求季時風。

他這計劃表還沒開始計劃呢,期末周就來了。

季時風沉迷學習,路辭沉迷季時風。

他問季時風:“季時風,考試重要還是和我談戀愛重要啊?”

季時風在寫卷子,頭也不抬:“考試。”

路辭不樂意了,撅著嘴唇夾著水筆,學習到底有什麽好的,季時風真他媽鳥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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