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不會昨晚在畫室沒回去吧?”

徐之才打開畫室門,發現容歆穿著髒兮兮的圍裙,衣服上沾著五顏六色的顏料,毫無形象地睡在桌子上。這要說出去,誰相信這是美院“二美”之一啊。

容歆拍了拍腦袋,換了個姿勢躺在桌子上,拿開身上的報紙,揉了揉眼睛,一臉倦色地回道:“沒回去。”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已經中午了。

“你畫什麽這麽趕?作業,還是外麵接的單子?”徐之才走近兩步,立馬嫌惡地捂著鼻子,又往後退了兩步,“你身上簡直臭死了。”

“作業。”她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從桌子上爬起來,看著三天通宵完成的作品,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看著鋪在地上的畫,回想那像噩夢一樣的三天,搖搖頭說道:“我再也不說我最喜歡工筆了,半條命都快沒了。”

“誰讓你去選那變態的選修課。”徐之才看了一眼那幅畫,“你花了多長時間畫好的?”

“大概三個多月吧。”她熬了三天把最後的那部分畫好,總算卡在了截止日期內。

“準備拿這個去爭取院裏參加中國畫展的那個名額?”

容歆眯著眼打了個哈欠,抓了抓頭發,在桌上隨便摸了一支筆,將頭發盤起來,抓起水杯灌了一口水,這才清醒了點兒,看了眼站在那裏一臉嫌棄的徐之才。

“不是,你來幹嗎?”

徐之才終於想起自己來的原因,往容歆那邊靠了靠,本來想摟她一下,看到她髒兮兮的衣服,又收回了手。

“你這幾天一直把自己關在畫室?”

她麵無表情地看向他,語氣不耐煩地說道:“說重點。”

“沈蕭找不到你,煩了我三天。我說,你就算把自己關在畫室,也請接電話好嗎?”害他這幾天被沈蕭24小時監控,不能出去玩不說,還嚴重影響了他的生活,就算是他的好兄弟也不能這樣。可對著那張很會裝無辜的臉,連火都發不出,他簡直是有苦說不出。

容歆又喝了一口水,有氣無力地拍了拍臉。

“我不是拒絕他了嗎?”

“那你自己和他說。”

徐之才退到門口,打開門:“當當當,閃亮登場!”

沈蕭站在門口,有些不自然地衝著容歆笑了笑。

徐之才一把將沈蕭拉進來,然後衝著容歆揮了揮手。

“那我先走了,你們好好談。”

容歆頭疼地抓了抓頭發,看向沈蕭。她熬了三夜,沒睡幾個小時,現在臉色差得可怕,更別提身上的衣服有多髒亂了。

此刻的她和之前判若兩人。

沈蕭見她這副樣子,似乎被嚇到了,但還是拎著飯盒走上前,塞到她手裏。

“前幾天家裏廚娘做的,我吃了覺得你肯定喜歡,一直想讓你嚐嚐,終於找到你了。”

容歆一直不懂如何拒絕這種單純的好意,她打開飯盒,不知道他是怎麽辦到的,從家裏帶過來居然還是熱的。也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她的喜好,確實都是她喜歡吃的。

他麵帶笑容,期待地看著她,仿佛在等待她感動或者誇獎他。

容歆蓋上飯盒,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

“怎麽了,不喜歡嗎?”

“我和你說過我不喜歡你吧,何必還要這樣讓自己這麽卑微呢?沈二少又不缺女人。”她的語氣輕輕的,有種讓人無處遁形的刻薄,沈蕭果然變了臉色。

容歆知道自己很過分,但是給不喜歡的人希望,那更殘忍。她雖然沒什麽聖母的善良之心,但這點兒公德心還是有的。

沈蕭笑了笑,很不以為然:“我是在追你啊,哪有不付出努力就白白讓姑娘喜歡我的,這多不現實啊。”說著,他幫她重新打開飯盒,“快吃啊,剛剛說你為了交工筆作業在這裏熬了三天三夜,真不懂你們這些學國畫的。”他似乎想起了什麽,笑道,“對了,阿崢也會畫國畫,而且畫得還不錯呢,不過他書法最好,本來以為他會跟他外公一樣走那條路,沒想到還是要繼承家業。”

容歆咬著筷子,心想著她知道,她還和阮淮崢參加過同一場比賽呢。

不過那次的全國書畫比賽他獲得一等獎,而她卻隻拿了個優秀獎,被養父容華大罵了一頓。當時她委屈地從休息室跑到場外,蹲在牆角一直哭。

阮淮崢忽然出現,看著她哭花了的臉,嫌棄地撇了撇嘴。

“醜。”

容歆想轉過身去,不想和眼前這個人說話。

可他絲毫沒在意:“沒拿到好名次就哭?沒努力沒資格哭。”

容歆鼓著腮幫子,不服氣地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沒努力?”

他笑了笑,本就好看的臉更加熠熠生輝。

“那就考上國美,證明給他們看。”

因為這句話,容歆付出了多少努力,自己都數不清。

“嗯,改天讓他和你比試比試。”

容歆嚼著菜,眼前有些模糊,腦海裏浮現出小時候第一次看到阮淮崢時的場景。

她肯定比不過阮淮崢啊。

沈蕭看著她,忽然問道:“你今天有沒有喜歡我一點兒?”

“嗯?”

“我打算讓你每天都喜歡我一分,到第一百天的時候,你喜歡我也是一百分了。”

容歆拿著筷子的手僵住,她對沈蕭總是狠不下心來,他太單純,也太美好,似乎心裏的陰暗總會被他身上的陽光衝散。

“沈蕭。”

他看向她,可能有了幾次被打擊的經驗,他有些緊張。

容歆笑了笑,說道:“我做你的模特。”

他立馬笑開了:“真的嗎?”

“但你以後別再出現了,我真的不喜歡你,也不想耽誤你的時間。”

沈蕭臉色慘白地走了出去。容歆看了看手表,準備去交作業。

她抬著畫去交的時候,辦公室裏隻有教工筆的文清老師,他端著茶杯細細看了半天畫,才看了容歆一眼。

見她一副剛從顏料堆裏出來的樣子,文清說道:“你算好時間了是吧?我以為你這門課不想要成績了呢。”

容歆笑了笑:“怎麽會呢?我最喜歡工筆了。”隻是一個勾畫錯了,就整片都毀了,她這個人沒有耐心。

“哼,然後選了寫意。”對於容歆選寫意,文清氣不打一處來,多好的苗子,竟然選了寫意,然後想起了什麽,走到辦公桌旁拿過一疊冊子,“不用說你也知道,最近院裏在選參加中國畫展的名額。你自己長點兒心,能去參加,以後的好處不用我講吧?”

容歆點點頭,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厲害。

“就幾個名額,全院都盯著呢,想好畫什麽了嗎?”

她的眼前浮現出阮淮崢的身影,他麵前是青磚黛瓦的兩層小樓,站在千年拱橋上,側身回眸,深深地看向她,臉龐一半陰影一半明亮,融入迷離的小雨中。

“人物,油畫。”

【2】

“容小姐這邊請。”

容歆第二次被黑衣人劫持,已經習慣了,但她沒想會在自己家門口被劫持。

深夜十一點,她家隔壁的咖啡廳。

容歆托著下巴,觀察著坐在對麵的男人,他應該沒有來過這樣的場所,全身都散發著不舒服的氣息。回想剛剛黑衣保鏢將桌子和椅子通通擦一遍的情景,還好深夜店裏沒幾個顧客,不然肯定被這大張旗鼓的架勢嚇到。

不過,沒想到他還有潔癖,不應該啊,學畫畫的怎麽能有潔癖?

“阮少爺半夜把我請過來有什麽事?”

她等了半晌都沒見他說話,狐疑地看向他。

他正在用她看不懂的眼神看著她,她沒耐心再和他消磨下去,這個時候她本應該洗個熱水澡,然後躺在柔軟的**,美美地睡一覺,不去想那煩人的名額。

她剛準備出聲告辭,耳邊就傳來了阮淮崢的聲音。

“沒想到你會住在那樣的地方。”

他的話語氣沒問題,語調沒問題,句子沒問題,偏偏合在一起都是問題,刺激到了容歆那根脆弱的神經。

“我這種靠男人吃飯的人,應該住在豪華的公寓裏,而不是破舊的地下室嗎?”她笑得嘲諷,語速極快,“我住哪裏,你管得著嗎?”

“你可以住宿舍。”

“我高興。”

她打工的時間常常超過門禁時間,再加上她和室友並不能友好地相處,索性搬了出去。

他眉頭蹙起,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在猶豫是否要做那個決定,半晌才出聲:“我答應。”

容歆歪了一下腦袋,眉毛微挑,一時沒理解他話裏的意思,疑惑地看著他。

他臉色微沉,對她不記得自己提出來的癡心妄想的要求這點很不高興。

過了好一會兒,容歆才反應過來,她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他不會真的吃錯藥了吧,還是被什麽附體了?

“你說……你答應我做我的人體模特了?”

阮淮崢皺著眉頭不想回答她,但也沒有否認。

“你不會是喜歡沈蕭吧,我還真沒見過一個男生能為自己的哥們兒做到這個地步。你知道人體模特是裸模嗎?就是不穿衣服的。”容歆見阮淮崢臉色一變,接著說道,“你不能反悔,阮淮崢說話可是一言九鼎的,你要是不承認,我就……”

“你就怎麽樣?”他坐在那裏,麵色如常,仿佛她的威脅對他絲毫不起作用。

容歆笑著湊近他,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十厘米左右,才慢慢地說道:“我就告訴沈蕭你喜歡他。”

他的臉色陰沉了幾分,容歆心裏一驚,心想他不會真的喜歡沈蕭吧。

阮淮崢看著麵前的人臉色變了又變,立即明白她腦子裏在想些什麽,他立馬說道:“收起你不堪的思想,並沒有你想的那回事。”

容歆笑了笑,並不在意他的話,本以為不可能的事現在忽然發生,她開心還來不及。再說,雖然沒聽說阮淮崢喜歡什麽女人,但同樣沒聽說他喜歡什麽男人,似乎愛情在他身上根本不存在。

“你談過戀愛嗎?”

他嫌惡地皺起眉頭,對這兩個字很是不屑。

“別把那種肉體的需求說得那麽高尚。”

“難道你這麽大了還沒談過戀愛?”

容歆瞪大眼睛,感到吃驚。

“所以你的初戀還在?”

……

容歆看著那人帶著一身寒氣離開的背影,大笑起來,阮淮崢的初戀還在,這真是個超級大新聞。

不過,好像每次他和她見麵都被她氣得不輕。

容歆收起笑容,看向窗外,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那人身邊的保鏢立馬撐開傘,隨後消失在夜幕中。

阮淮崢上車前回頭看了眼還坐在窗邊的容歆,冷聲對身邊人說:“去查查容歆,查仔細點兒。”

【3】

第二天,容歆正在畫室看著畫板發呆,她在構思究竟要怎樣畫阮淮崢。穆青青推開畫室的門,小心翼翼地抱著畫板走過來。

“歆姐,能幫我看看這幅畫嗎?”

她說話的時候總是像在怕些什麽,容歆不喜歡她這樣,沒有自信,誰都能欺負,像極了以前的自己。

“抬頭,挺胸。”

“嗯?”穆青青不解地睜大眼睛。

“大聲點兒,把你剛剛的話再說一次。”

穆青青握著畫板的手微微收緊,仿佛受驚的兔子,緊緊咬著下嘴唇,好像被她的語氣嚇得不輕,好半天才磕磕絆絆地出聲。

“能……能幫我看看這幅畫嗎?”

容歆勾了勾唇角,說道:“能。”

話音剛落,手機響了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

她看了眼穆青青,猶豫了一會兒,接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阮淮崢的聲音,她驚訝地又看了一遍號碼。

“你怎麽知道我手機號的?”

電話那頭的人對這個問題充耳不聞,冷冷地道了四個字:“現在過來。”

“現在?去哪……”她的話還沒問完,那邊已經掛斷電話了。

容歆瞪著手機,剛剛是阮淮崢本人給她打的電話嗎?

穆青青疑惑地看著容歆:“怎麽了,歆姐?”

就說了四個字,地址都沒有,她怎麽過去?而且他是誰啊,讓她過去就過去。

“沒事。”她看著穆青青手裏的那幅畫,問道,“油畫作業?”

“不是,院裏正在評選參加中國畫展的名額……”她有些手足無措,對於要準備參加畫展的事特別不自信。

容歆見此,準備安撫幾句。

畫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走進來,徑直往容歆的方向走來。男人有些眼熟,正是前兩次和阮淮崢見麵時看到的那個人。容歆的頭隱隱疼了起來。

“容小姐請。”

容歆指了指麵前的畫:“能等我和同學說完這幅畫再走嗎?”

黑西裝男人不容抗拒地回道:“阮少在等您。”

意思是沒有什麽事能比阮淮崢的事更重要,還真是什麽樣的主人養什麽樣的保鏢。

容歆見他毫不退讓,有些為難地看向穆青青。

穆青青立馬笑了笑,體諒地說:“歆姐,你有事就去忙吧,等有空了再來幫我看。”

“那好吧。”

容歆剛跟著保鏢走出去,穆青青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阮少,阮淮崢。

為什麽什麽樣的男人都能和容歆搭上線?

穆青青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手指掐進了畫紙裏,同樣都是窮出身,為什麽大家隻嘲笑她?這不公平。

車就停在畫室的不遠處,容歆上車之前沒想到阮淮崢也會在車裏,打開車門的時候嚇了一跳。

“你怎麽在?”話剛問出口,她就知道自己不該問。

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西裝,手旁還有文件和未關的電腦,應該剛剛忙完工作。

阮淮崢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看了眼手表。

“現在是四點,你有三個小時的時間完成你的畫。”

容歆立馬抗議:“這怎麽可能?我準備拿這幅畫去參加中國畫展呢!三個小時怎麽可能畫得好?我規劃得特別宏大,我要把你畫得特別帥!”

“兩小時五十八分鍾。”

容歆無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對司機說:“不管去哪裏,請快點兒。”

【4】

“這是哪裏?”

阮淮崢沒理會她,徑直走了進去。容歆跟在他後麵,裏麵的阿姨見到她,似乎很驚訝。

“少爺的朋友?”

阮淮崢微微點頭,沒有給兩人介紹,直接往樓上走去。容歆衝著阿姨尷尬地笑了笑,快步跟上去。

她四處打量了一下,沒想到阮淮崢會將她帶到家裏來,家裏裝修的風格和他本人一樣,是深色簡約係。

忽然,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低頭看了她一眼,容歆回以無辜的眼神。

她這神情讓阮淮崢回想起第一次見麵時她的模樣,他的眉頭微微蹙起,衝著樓下說道:“不許任何人上二樓來。”

容歆的心猛地提起,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她是要和阮淮崢單獨相處近三個小時嗎?

她來的路上還在想自己什麽工具都沒有帶,沒有筆,沒有紙,沒有顏料和畫板,走進書房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他書房裏的畫畫用具比自己的還要齊全,那為什麽現在不畫畫和寫字了呢?

她咬著下嘴唇,心裏充滿了疑惑,明明他當時還被稱為天才少年呢。

阮淮崢見她盯著那些筆墨紙硯和顏料看了很久,以為還缺了什麽。

“不知道你準備畫什麽,所以都拿過來了,還有什麽遺漏的嗎?”

容歆立馬搖頭,油畫要用的顏料清一色是倫勃朗,十二支不同型號的油畫筆一字排開,顏色和筆比她的還全,怎麽可能還缺?她往書桌走近了兩步,將硯台拿起來看了看,看清是什麽後,愣愣地看向他。

“這是紅絲硯?”

他點點頭,不甚在意的模樣。

容歆訕訕地將東西放下,又看了看旁邊放著的墨錠,居然是漆煙墨,立馬小心翼翼地放好。這些都是她用不起也賠不起的,更是有錢都不一定買到的東西。

阮淮崢隨意地坐在書桌對麵的沙發上,挑眉看向她。有一種人就是什麽都不用做,隻是坐在那裏,就讓你覺得很有壓迫感。

“說一下你的構想。”

容歆舔了一下幹燥的嘴唇,擠出一個真誠的笑容,仿佛在和導師報告情況一般。

“就用書房做背景,你隨意坐著就行,不用太複雜。”她又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唇,“你介意**嗎?”

“介意。”

她撇了撇嘴,就知道他不會同意。

“那半裸總可以吧。”

阮淮崢直勾勾地盯著容歆,容歆被他看得有些緊張,她對任何人都可以應付自如,可偏偏麵對他總會有些不知所措。他是她曾經的夢想,一直以來為了能成為和他一樣優秀的人而努力著。阮淮崢坐在那裏,對於容歆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挑戰,更何況他還在認真地看著她。

他真的不記得她了嗎?

也是,誰會記得一個哭花了臉的小女孩。

他勾起嘴角,手微微一拉領帶,將領帶鬆開,手指慢慢地下移,一顆一顆緩慢地解開扣子。很少接受陽光照射的皮膚暴露在暖黃色的燈光下,有種自帶柔光的效果,讓本來就溫暖的房間溫度又升高了些。

容歆看著這一幕,無端臉紅起來,卻怎麽都移不開視線。她拿起旁邊的畫紙和鉛筆,快速勾勒著框架。

他將扣子解到腹部,露出精心練出的腹肌,黑色的襯衫慵懶地覆在肌膚上。

阮淮崢這樣子不適合寡淡的國畫,他整個人都像是從濃墨重彩的油畫中走出來,帶著神秘和高貴,**著世人。

容歆並沒有要求他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動作,阮淮崢隻是隨意地坐在那邊,拿過一旁的書看了起來。他偶爾將目光移向容歆,她不知何時將頭發用畫筆盤了起來,目光不停地在他身上打量著。認真畫畫的容歆少了幾分世故,多了幾分純真。

他目光微閃,又將注意力放在了書上。

這是一本原文書,書的內容講述一個父母雙亡的女生為了養大體弱多病的弟弟,一直委身做她所厭惡的事情,沒想到卻遇到了真愛。但男主角戴著有色眼鏡看待女主角和這段感情,給女主角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

他的手指滑過despise(輕視)這個單詞,又抬頭看了眼容歆。

Despise。

【5】

強烈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容歆揉了揉眼睛,才發現天已經亮了。

她拍了拍腦袋,眯著眼看了眼手表,受到驚嚇,猛地睜大眼睛看了看。

已經中午十二點了!

她看了看周圍,發現自己還在阮淮崢的書房裏,好像昨晚她忘記了隻有三個小時這個前提,而阮淮崢似乎也沒有提醒她,然後她畫了很久,畫得自己都睡著了……

她慢慢地坐直,身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條毯子。

容歆拿起毯子聞了聞,果然都是阮淮崢的味道。意識到可能是阮淮崢親手替她蓋的,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他也沒想象中的那麽冷漠嘛。

隻是,她睡著前,阮淮崢在做什麽?

容歆盯著沙發,努力地回想,他好像一直在看書,然後也睡著了。

昨晚她和阮淮崢一起在書房度過了一夜?臉皮厚如容歆,此刻臉也微微發燙。

書房的門忽然被打開,昨晚見過的那個阿姨衝她友善地笑了笑。

“午飯已經準備好了,容小姐現在要吃嗎?”

“啊?”容歆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阮家的用人陳姨笑了笑,目光越過她,看到後麵放著的畫板:“畫得很好。”

容歆隨著她的目光轉過身來,看到畫板上的阮淮崢——黑色的襯衫半敞,側倚在沙發上,手上拿著書,目光不經意地看過來。

她也覺得畫得很好呢。

不對,色已經全部填好了?

不對啊,她昨晚好像隻畫了一半,那剩下的顏色是誰填的?

一個名字在她的腦海裏呼之欲出,她甩甩腦袋,不敢相信,走近兩步仔細觀察這幅畫。雖然隻是半成品,但一些細節看起來確實不是她的習慣用法,而且整張畫似乎和她昨天畫的有點兒出入,她閉上眼睛又睜開,確實沒有看錯。

“阮少還在嗎?”

陳姨點頭:“就在樓下等您一起吃飯。”

容歆聞言立馬下樓,他正坐在餐桌旁,換了一身休閑的裝扮,白色的羊毛針織衫和灰色的休閑褲,頭發軟軟地貼在額頭上。

容歆膽大包天地想著:真是夜裏惡魔,白天天使。

他放下手裏的平板電腦,往容歆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呼吸一滯,立馬坐到他身邊。

“謝謝你,那個畫……”

“食不言。”

……

容歆默默地將所有的話吞進肚子裏,睜大眼睛看著他。他微微皺眉,放下手裏的筷子,語氣冰冷地說道:“說。”

“你說食不言的。”

他的目光更加淩厲,容歆笑了笑,指了指樓上。

“那個畫是你幫我補色的?”

阮淮崢眉頭一皺,給了一個“自以為是”的眼神,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容歆隨意地聳了聳肩,故作不經意地說道:“沒想到你家還有田螺姑娘呢,隻是這田螺姑娘不做菜、打掃屋子,反而幫忙補色。”

“吃完送你回去。”

容歆閉上嘴巴,低頭專心吃飯,再說兩句,她可能直接就被阮少爺扔出去了。

“送誰回去啊?”

徐之才從門口走進來,看到有個女人的背影,立馬興奮起來,這可是阮淮崢的家啊,阮淮崢的家出現了女人?

“阮少爺也開始沾染紅塵了?我一直以為你……容……容歆?”

徐之才似乎受到了驚嚇,用一種很驚恐的眼神看著容歆。

容歆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隻有阮淮崢依舊神色如常。

“你有什麽事?”

“我……”徐之才的目光還落在容歆身上,表情沒有剛剛驚悚了,變得有些深沉,“沒事。”

他說完才將目光移到阮淮崢的身上,在他們倆之間徘徊了很久。

“我送容歆回去。”徐之才從阮淮崢身後走過來,忽然彎下腰,對容歆輕聲說道:“想想我之前說的話,我不希望我的兩個兄弟為了這事而有間隙。”

“你想多了。”

“希望如此。”

徐之才直起身,瞥了眼容歆。

“走了。”

徐之才臉色很不好地關上車門,從看到她到現在,他的臉色就沒有好過。

“容歆,你知道沈蕭和沈辰明決裂了嗎?”

容歆臉色一變,回想前幾天見到沈蕭,他似乎沒什麽特別的地方。

“什麽時候的事?”

“從烏鎮回來就鬧翻決裂了。”徐之才諷刺一笑,看了容歆一眼,“你還真有魅力,不僅讓沈蕭和他哥鬧翻,現在還能待在阮淮崢家。”

容歆聽明白了他話裏的嘲諷,也清楚了他生氣的原因,是怕她破壞他們兄弟的感情。餐桌上剛剛阮淮崢說的話也得到了解釋,原來是這樣。

容歆微微勾起唇角,語氣有些自嘲:“我還沒那本事。”

【6】

那天從阮淮崢家出來,容歆忘了將畫板帶回去,第二天她泡在圖書館裏,正在看書的時候,被穆青青一個電話叫回了畫室。

她剛走進畫室,就見那幅畫不容忽視地架在畫室的窗邊,畫室裏擺放著很多畫,不知為何,她進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它。或許是畫裏的那個人根本不允許別人忽視他。

白色的窗簾被風吹起,陽光透過窗簾照射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的光線給他平添了幾分特殊的氣質。空氣中彌漫著顏料的味道,仿若下一秒他就會從畫中走出來。

穆青青站在那幅畫前,捂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它,聽見聲音,回頭看向容歆。

“歆姐……這個是……”

容歆沒說話,走上前用白布將畫蓋了起來。

穆青青指了指畫,又指了指自己,手忙腳亂,口齒也不清楚了:“不是……剛剛畫上那人是阮淮崢?”

容歆看著她,沒否認。穆青青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你畫阮淮崢?”

“怎麽了?”

“阮淮崢不是沈蕭的朋友嗎?歆姐,你明知道沈蕭喜歡你,你還去畫阮淮崢,這樣不太好吧?”

她直勾勾地看著容歆,這句話說得很清楚連貫,語氣還帶著她從來沒有過的堅定,眼神是別人看容歆時常露出的眼神。

批判,每個人都把自己放在道德的製高點,看她所有的行為舉止甚至長相穿著都覺得不對。她就應該按照他們所想的那樣生活,不停地打工,穿著破爛老舊的衣服,戴著厚重的近視眼鏡,膽小得不敢和任何人接觸,讀著一所平淡無奇的學校。因為她生活在這個社會的最底層,理所當然地覺得她沒有受過很好的訓練,她考上國美一定是通過特殊的手段。

容歆揉了一下穆青青的頭發,心中有些苦澀,走出了畫室。她拿出手機撥通杜行的號碼,隨意找了張長椅坐了下來。

杜行對於容歆主動給他打電話感到很意外。

“天上下紅雨了嗎?居然主動給我打電話。”

“有一個男生喜歡我,怎麽拒絕都擺脫不了。昨天有人告訴我,那個男生為了我和他哥決裂了。”她有氣無力地倚在椅背上,“而剛剛又有人說我。”

“你什麽時候這麽在意別人說什麽了?你問問自己是真的拒絕不了還是沒下狠心拒絕。”

杜行這句話問倒了容歆,她對沈蕭真的很容易心軟。

“如果狠不下心拒絕,為何不試試呢?”

容歆握著手機的手微微收緊,眸子裏透著迷茫,她不自覺地重複著他的話:“試試嗎?”

杜行笑了笑,對這樣的容歆感到新奇。

“昨天什麽時候睡的?”

“兩三點吧,不記得了。”

“幾點醒的?”

“快九點。”她忽然意識到最近連失眠的情況好像也好了很多,杜行當然也意識到了。

“我不知道是誰改變了你,但最近你是不是覺得睡眠情況好了點兒,反社會的人格也輕了點兒?我和你談話的過程中,你說話的口吻都變得溫和了很多。”他頓了一下,語氣變得很認真,“容容,試著打開自己的心,不是所有人都是壞人,你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壞。”

【7】

容歆坐在西湖邊吹風已經吹了一個小時,四月的春風並沒有想象中的和善,更何況天空還陰沉得可怕,隨時都有可能倒一盆大雨下來。

容歆麵無表情地看著麵前拿著相機、已經擺了無數個姿勢在拍她的沈蕭。真不知道誰是模特,居然攝影師本人擺了無數個姿勢,而她已經維持這個姿勢至少三十分鍾以上了。

“再一張就好,真的特別美!”

她的臉都被風吹僵了,到底哪裏美?

容歆冷眼朝著鏡頭一掃。恰逢周末,西湖邊的人很多,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們。

“好!”沈蕭抱著相機,獻寶似的舉到她麵前,“你看這張是不是拍得很好?這長裙飛起來,你淡漠的表情與風雨欲來的背景融合得超級棒。再看看這張,這個眼神簡直太有內容了!”

那是被凍得火大,在用眼神殺你,確實很有內容。

容歆看著一張張照片,拍得比她想象中好很多。

她看著照片裏的自己,她似乎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臉上的表情柔和了很多。

沈蕭忽然站起來,脫下自己的外套,將外套披在她肩上,搓了搓她凍得發紅的手,愧疚地看著她。

“是不是很冷?”

雨絲飄落,烏黑的天空,雲層低得嚇人,容歆眨了眨眼睛,抽出手,擦了擦落在睫毛上的雨滴,耳邊突然響起杜行的聲音。

“試著打開自己的心。”

沈蕭見容歆沒有說話,以為她被凍得不高興了,又抓回她的手,塞進他的毛衣裏。他低下頭,認真地看著容歆,語氣小心翼翼:“暖和了一點兒 嗎?”

被沈蕭抓住的雙手貼在他最內層的衣服上,隔著薄薄的布料感受著他的體溫,手下正是心髒的位置,而此刻它正撲通撲通跳動著,像是在用行動告訴她,它的主人此時此刻真的很緊張。

不知是被他的真誠感動還是真的暖和了一些,容歆點了點頭。

“很暖和。”

她看著他,突然回握住他的手。

沈蕭的眼裏閃過一絲驚訝,隨後又被欣喜替代。

“容歆……”

“我努力喜歡你試試。”她笑了笑,對他說道。

沈蕭有些難以置信,隨後開心地將她抱起來轉了個圈,興奮得語無倫次了。

“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我真的太開心了!”

容歆看著他高興的樣子,自己好像也變得開心起來。

她對自己說,試試吧,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他一個機會,或許結果會出乎意料呢?

城西CBD(中央商務區)裏最高的那棟樓,在頂層能俯瞰這座城市。

程東從門口進來,見阮淮崢正站在窗邊看著路上因為下雨而行色匆匆的行人,於是快步上前將手中的檔案袋遞給他。

“您要求查的容歆的資料,她是S市人,親生父母不明,還沒有查到,三歲時被送到福利院,五歲時被容華收養,然後一直跟著容華學習,十七歲以專業第一的成績考進國美國畫係。但她十五歲的時候因為容華染上賭癮,容華妻子覺得她是喪門星,就把她趕了出去,這麽多年一直是自己打工賺學費,而且……”

“行了,剩下的我自己看。”

程東愣了一下,隨即離開。

阮淮崢拿過檔案袋,拿出裏麵厚厚一疊文件。

首先是容歆的現照和兒童照,阮淮崢看著這兩張照片,神色不明,一個身世可憐、寄人籬下的孤兒,一個世故又勢利的女學生。

“容歆,你究竟是什麽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