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靈犀(二)
我們趙老師的嘴角顯而易見的抽了抽,又含笑瞅了我一眼,勉強配合的給了我一個慈愛的目光,大方的說:“哪裏哪裏,你倒是高看了這個不成器的小崽子。”
鄭先生嗬嗬笑著,馬上就拿手機來打了個電話,掛掉後就衝段老太太點了點頭:“老師,畫兒我已經叫工作人員事後給阿梓送去了,我還有個事情要處理,這就沒法陪您了,您和阿梓隨便逛逛吧,實在不好意思。”
段老太太抬了抬手:“你忙你的去吧,我們再待一會兒也該回去了。”
鄭先生這才跟我們告別,臨走的時候還衝我眨了眨眼睛。
那晚,老太太回程的時候數落了我一頓,說我隨口冒白話一點兒都不莊重也虧得遇見的是鄭先生那樣隨和的人否則很是丟臉雲雲。我臉上虛心受教,內心裏頗不以為然。末了段老太太又歎氣:“你這個小崽子,也算瞎貓碰上死耗子,小鄭送你的那幅畫怎麽看也應該有個數萬的價錢,真真便宜了你個不懂行的鬼東西!”
訓話到了這裏,我才微微覺得今天的行程還有些收獲。送老太太到家後,天色還亮著,我自然又陪她在附近逛了一番,又買了些菜捎回去給小保姆晚上做飯用。
也許是和段青叢采購多了,漸漸的還有點兒門道,免不了在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段老太太麵前賣弄一番,邊神氣十足裝模作樣的挑揀著青菜葉子,邊誌得意滿的向老太太介紹應該怎麽樣看出蔬菜的好壞,該怎麽樣殺價等等。老太太學我不以為然的撇撇嘴,道:“這有什麽了不起……”模樣非常孩子氣,把我逗的嗬嗬樂。
最後把老太太端端正正的送回家裏去,跟小保姆交待完畢,要走的時候,老太太還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瞅著我,見我回身也去瞅她,遂不自然的移開目光。我做賢惠狀朝她回眸一笑,許諾道:“媽,您好好歇著,我一有空就來陪您。”
老太太這才同意我離去,好像還反應過來我是在揶揄她,到門口的時候還不忘發狠在我背上推了一把。
我再坐上公交,本來打算要回學校的。車子行了幾站,我心裏開始反複。再駛過一段就是我家了,遠遠的都可以瞧見小區前麵那棟大廈耀目的燈光。天雖然還是未黑,那兒卻亮的紮眼。
我默默的想,其實我隻是回去確認一下那副值錢的畫兒送到了沒有,並不是特意回去瞧段青叢的。這樣跟自己較了一陣子的勁兒,終於決定晚上還是回家住。正要掏出手機,那手機自己就突然又響又振,折騰的頗歡快。
我翻開一瞧——段青叢。
很多時候,你希望自己和自己在乎的那個人有默契,若是心裏沒有那一點靈犀,便覺得有些惴惴,連帶著這份感情也變得惴惴了。所以,多少年後我還能清楚的想象拿起電話後那一瞬間的感覺——就好像你和對方之間所有的纏綿和牽絆都得到了祝福和印證,說不出的踏實,溫暖。
我心裏就那樣暖融融的,按下接聽鍵都還沒來得及“喂”出一聲,那邊段青叢的低柔嗓音就率先傳了過來:“小東西,今晚回家來。媽在呢。”
我了然的“嗯”了一聲,啼笑皆非的同時,還有種鋪天蓋地的幸福感。
到家的時候,段青叢居然站在樓下等我,我奔跑著迎上去,他一副難以掩飾的猴急樣兒把我抱起轉了幾個圈兒,把我一頭長發揉的像鳥窩一般。由於身高的差距,他若是使力抱著我,我多半兩腳都著不了地,於是我索性就如猴子一樣掛在他頸間。他身上涼涼的,應該是在樓口吹了夜風的緣故。我嗅著他身上涼爽的中藥味,忍不住在他脖子旁邊蹭了又蹭。
“跑什麽?又出了一身汗。”段青叢把黏了吧唧的我從他自己身上扯開一點,撫了撫我汗濕的鬢發,皺眉說著。
我不理他的訓話,又貼上去蹭,邊蹭邊隨口問:“怎麽下來了?外麵這麽熱……”
“我,我自然是剛剛送媽走,順便就在這兒等著你了。”段青叢說謊也不眨眼,臉色也未見有什麽不正常。我也不揭穿他,學段青頌邪邪笑了笑就作罷。
段青叢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裏仍舊一身襯衫西褲,襯衫還是黑色,西裝外套搭在胳膊上,領帶也好好的係著。我心下微微一轉,就知道他也是剛到家,還沒上樓就在這兒等我了。
我順手摘下他眼鏡架在自己鼻梁上,故意問:“剛才都沒有人來送一幅畫到家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