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靈犀(二)
“你不是瞎子……”一直作壁上觀的段青頌悠悠發話,旨在不讓我好過,“但你卻未必知道內情。這沈青溪可不是我們段家人,和大哥委實沒有半點兒血緣關係。我大哥風流人物,連顏梓這樣冷心冷麵情商為負的女人都能在短短幾個月之內被他降服,更別提大哥對沈青溪從小憐憫,關愛有加,她如果不因此愛慕我大哥,那才是奇了怪了。”
我一下子從優勢轉為劣勢,有些懵。這個消息實在有些雷霆霹靂,想來家族大了,如段老師家這樣,就必然會出一些不可外揚的家醜。放在平時我是可以心平氣和的接受的,隻不過,這回事件揭發出來,影響範圍廣,規模大,涉及人數眾多。我本來腦子裏就有一堆亟待解決的事情,再加這麽一件,讓我甚惆悵。
我斜瞟向段青頌——這些天來他不務正業,和以前判若兩人,若還能說有什麽地方沒變,那就必然是他這個說話刻薄尖酸刺人的毛病。
沈青溪此次非但沒有低頭,反倒昂首挺胸站了起來。人雖對著我,話卻不是衝我說的:“我不是你們段家人,這不用你提醒。我一向也不屑於用你們那個段字。看在大哥麵子上,青頌,你這就回去。否則被大哥知道你流連於此,我也不曉得能是個什麽後果。”
段青頌邪笑了笑,不以為然的聳聳肩。我半點兒沒有料到他會突然朝我傾過身來,硬是掰著我的肩膀在我耳邊吐熱氣:“顏梓……你會告狀麽?”
我再一次眯了眼看他,掙開他的掌握慢慢提著調子反問:“為什麽不會?”
“哈哈哈……”段青頌一下子大笑起來,差點兒就要岔了氣。我一貫知道他愛笑,卻也不知道他這樣溫潤如玉的人也會有如此淒厲如此決絕的笑法,“我巴不得他知道呢……我會讓他明白,我之所以是今天這樣,都是因為他……還有你啊,好阿梓……”
我眉毛抖了一抖,心中抑製不住的狂跳。
正是這個時候,包廂門被大力推開。一頭紫發的王皚一馬當先衝了進來,大叫道:“顏樺就在舞池裏!沈青溪這個狡猾的婊子!”
我瞧見顏樺的時候,他正提了酒瓶子在角落裏靠著牆抽煙。燈光閃爍,若是我剛進來,我一定不敢承認這是我的弟弟。他的頭發比以前長了很多,汗濕的劉海耷拉下來遮住了眼睛,俊俏的眉眼仿佛隔世的畫,變得遙遠而蒼涼。
走近的時候,他似乎還沒有發現我。
他的手一抖一抖,眼神混沌。我撥開身邊的人群,掙開林貴生和王皚的胳膊,等一往無前的衝到他麵前,我又開始有些緊張。他挽起衣袖的小臂上有猙獰的煙疤,燈光一閃的那瞬被我瞧見了,讓我真真正正的痛徹心扉。
沈青溪,我不饒你!
我先伸出手去夠他的手腕,等握緊了才哀哀的喚他:“顏樺……”
他這才轉頭,眼神裏還是不怎麽清明,隻是下意識的抽手。林貴生臉色凝重的跟上來,湊在我耳邊說:“應該是藥勁兒還沒過去,我們剛剛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吸著,被我們斷下來……”
吸毒麽?這個認知好像隻是在我已痛的麻木的心房上鈍鈍捶了一記,沒有什麽感覺。但我知道,若不是林貴生和王皚拚死拉著我,怕是我的本能要先於感覺而去,把沈青溪撕爛。
我對著王皚抖著嗓子請求:“你們幫我帶他離開這兒……”
那幾個林貴生帶來的跟班氣喘籲籲的把顏樺拽到了王皚的車上,我知道顏樺雖然神誌不一定清楚,但身體裏一定是下意識的不願離開酒吧的。沈青溪的存在就像係在他身上的一根線,扯不斷,哪怕是離得遠了,都會勒的難受。
關上車窗,王皚發動了車子。徐徐開離喧囂的酒吧。顏樺和那幾個壯漢拉扯時已經有些脫力,現下乖乖巧巧的伏在我腿上。外麵絢爛的夜色中,我看到段青頌追了出來,向我這邊張望。
我順著顏樺濕漉漉的發線理了理他垂落的劉海,他稍微動了動,我又試探性的喚:“顏樺……”前排的王皚和林貴生都擔憂的回過頭來,隻聽得顏樺迷迷糊糊的念了聲:“青溪……”便又不省人事。
我控製不住,感覺到淚水劃過蜿蜒的眼角,徐徐落下來。
王皚叫我:“阿梓……”
我沒有抬頭,眼淚卻一顆顆的掉,密集而洶湧。王皚的聲音又濃濃的傳過來:“我們……把顏樺放在我家吧,我一個人住,比較方便……”
他並沒有等我回答,隻是一個強勢的轉彎,車子就朝一邊的岔路口拐去,我聽見林貴生微不可查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