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情敵見麵分外眼紅(三)
我是忒沒出息了些,段青叢依言坐下之後,我竟不敢與他直視,雖說我已經義正詞嚴的拒絕過,但仍然感到背叛的不安。段青叢眼利,看出我的不自在,遂依舊輕輕環著我,大掌包覆著我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捏著。
段青頌陰沉著眉眼開口:“你們不覺得這很荒謬?大哥,趁我還能叫出這一聲大哥……請你把阿梓還給我。”
我看得出他在強自冷靜,漆黑的瞳仁閃閃爍爍,縮緊了又放開,那樣的神色讓人不忍卒睹。我瞧了瞧他兩瓣不再紅潤的蒼白雙唇,就覺得自己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罪孽。
段青叢眉尖剔了剔,不悅道:“阿梓本來也不是歸你所有的,哪裏來的還給你一說?青頌,你是大人了,記著拿得起,也得放得下。”
這話出口,段青叢臉上仍舊一派緊繃著的怒意,我卻再也不能鎮定,因為我瞧見段青頌已經不說不動,而後那明眸皓齒秀秀麗麗的勾出一抹帶刺薔薇一般的笑。這笑無聲,但我卻仿佛聽到來自地獄的詛咒。
段青頌說出來的話卻是極其平和的,他邊說還邊翹起了二郎腿,剛才那笑容凜冽的他似乎隻是一時被惡魔附身:“大哥,您說的也是。雖說我先喜歡的顏梓,算起來也不過區區三四年而已……比起您這三四個月在她身上下的功夫自然是不如的。她做了我的嫂子也是好事啊,隻不過您說的拿得起放得下我不能苟同,我從來可沒有拿起來過,至於放下放不下,您就別管了。”
我仔細琢磨著他的話,裏麵稍顯歹毒的諷刺使得段青叢的下巴更加緊繃。我也悲哀於他對我的稱呼,往日裏他是不會喊我全名兒的。
“你能這麽想也好,我並不強求你。不過我希望你明白,我和阿梓都沒有一星半點愧對你的地方,尤其是阿梓。”
段青叢這樣說著,也同樣往沙發上靠來。他的鏡片險險遮住了他滿眼的憂色,我知道他是擔心他唯一的堂弟受到太大打擊,雖然如此,他仍然用了最殘忍最霸道的方式刺傷他,以求最徹底的涅磐重生。
“我知道的,”段青頌愈發悠閑的答,“顏梓是個好姑娘,和大哥一起,我也是放心的。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我一下子被他眼神裏厲毒一樣的光震住,徒勞的張了張嘴,卻是啞啞的發不出聲音。
段青叢皺緊了眉。
段青頌再一笑,這一次是直直的盯住了我:“你雖說是個好姑娘,但我也算是個好男人吧?所以我也不愁沒人疼沒人愛的。我看啊——”他頓了頓,眼神變得妖冶而刻毒,“你就收起那點兒可笑的同情和歉意吧,我可不稀罕。”
我終於喃喃出聲:“段青頌……”
段青頌卻一眼也沒再看我,隻是轉過頭去抱歉的衝段青叢道:“大哥,我沒控製住……剛失戀總是有點兒怨的。你和嫂子就原諒我吧。我這就走了。”
段青叢冷冷回他:“路上小心。”
段青頌又笑了笑,走向門邊。回身關門的時候門縫裏隻餘那一雙漆黑的眼,他露出的一邊唇角翕動,聲音低沉可聞:“我會小心,雖然我知道你們巴不得我被車撞死……”
五月三日,正是段青叢攜我回家的日子。
車開上高速的時候,我又開始沉默下來。段青叢囑咐我睡一會兒,我便眯起了眼睛。昨天段青頌走後我就一直有些恍惚,段青叢送我回校,臨下車前他咬著我的耳垂把一句話硬生生像釘子般敲進我的腦海:“答應我不退縮,哪怕全世界都與我們為敵。”
那時我點了頭,卻還是有一絲踟躇的。這會兒漫漫長途,我也實在想不出什麽話來開解自己。段青叢曉得我的不安,神色難掩擔憂,卻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將我照顧的妥妥貼貼,一貫暈車的我一路竟沒怎麽覺得難受,可見段青叢除了車技良好之外,也實在是個很有心的人。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黃昏,蛋黃樣的夕陽斜斜照著,如意小區那幾棟別墅確確實實稱得上是名宅豪庭。段青叢先去段工程師家打了個招呼,我也跟了去。雖說和藹的段工程師一家子對我們倆同時出現頗有疑問,卻也沒多什麽嘴。
我的家裏,仍然是那個兩人世界。
到門口的時候我突然有點兒不願意見到父母,老顏此刻估計是在做飯,我媽肯定是在電視機前吃水果。少了一隻貓,我便覺得和家裏人生疏了,也許和常年在外上學有關係。
於是我對段青叢說:“你先進去,我稍後。”
段青叢眼眸眯起,我讀不出他鏡片後的情緒。他隻是抱了抱我,中藥味撲的我一身。然後轉過頭向我家正門前走過去,我低頭,腳在小石子路上蹭了蹭,三步兩步跑出了自家院子。
我沒有看到身後那個迅即回首的身影,沒有看到他眼裏那抹從未有過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