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心虛(二)

想來是我們這番動靜驚動了屋子裏的人,隻聽木門吱呀一響,一個高瘦的身影邁出門來,不是那個殺千刀偷看別人成績單的段青頌還能是誰?

隻聽段青頌穿著棉拖鞋塔拉塔拉小跑過來,驚問:“出什麽事了?大哥?還有……阿梓?”

段青頌似乎被他的問話聲驚醒一般微微“哦”了一聲,又接著說:“沒事,我剛從顏老哥家回來,送走了王老師,又在院子裏發現了正在……正在找貓的阿梓……”

我咬咬牙,他幹嘛要把“找貓”倆音拖得那麽長那麽重!正要抬頭給他一記顏氏怒瞪,卻不料他正一臉微笑的望著我,鏡片反射著路燈光,愈發顯得詭異陰沉,和他下午時的正派嚴肅迥然不同的一種目光,直晃得我心兒慌慌。

段青頌這小子甚不給我麵子,直接揭我老底:“哦,”他這一哦比他哥的那個“找貓”還要深重綿長,“我知道了,是不是,啊?成績單?大哥,就是兩年前我挖出來還拿給你看的那張成績單,不及格的那個……”

什麽叫小人?偷窺了別人隱私,還把別人隱私大肆宣揚的卑鄙無恥之人就是小人,就像段青頌這樣的,還是小人中的小人。

我非常生氣,急怒攻心。照我以前的脾氣肯定想也不想就猱身上前掐死他,可是——世界如此美妙,算了,我還是忍一忍。可是,連段校長都知道了我曾經掛科的事實,還有比這更丟人的麽?他知道了,是不是我爸爸也就知道了?我爸爸知道了肯定我媽媽也知道了,那我媽肯定要跟我翻陳年舊賬,修煉於我。

麵子事小,失節事大。

於是我又憤怒了。

我都能想象自己臉上那種怒火上漲又消退,再上漲再消退如此如此的循環過程,可惜那段青頌還是沒意識到我已經沸騰,還衝他那從犯大哥笑眯眯道:“大哥,你先回去吧,我爸爸好像找你有事,念了半天了。”

段青叢似乎正看我表情看的起勁兒,回過神來虛虛答應:“好,這就回去。”最後轉身前還不忘記對我露出那種陰險與嚴肅融為一體的天人合一的笑容。

我正鬆了一口氣,段青頌就頗知我心意的說:“放心好啦,你不及格的事情大哥不會說出去的,都多少年了,就你自己對這雞毛蒜皮的小事耿耿於懷。”

我麵不改色說:“小事?你再說一次我就把你的腦袋塞到這個黑洞洞裏!”說罷威嚴的指了指剛才被我掘出來的土坑。

段青頌愣了一下,又現出一副莫名其妙的yín笑表情來,甚是猥瑣。然後做恐懼狀,兩手握拳放在下巴那裏瑟瑟發抖:“我好怕怕……阿梓姐姐放過我吧……”

我心裏品評,其實這個動作他做起來表情雖然很到位,但是由於那雙拳頭太大了,就減少了一些楚楚可憐的美感。我自問要是由我自己來做,必定會是Perfect的水平——眼睛要睜大,滿含淚水又不能讓淚水掉下來,牙齒要微微咬著下嘴唇,鼻子最好用力吸幾下以造成快要哭泣的效果,總之,要把恐懼的情緒渲染在自己五官的每一處。

意識到自己有些走神,我幹咳了幾聲,說:“我也不想為難你,你還是乖乖交待證物埋在哪裏,等我挖出來毀掉之後,自然不會找你麻煩了。”

段青頌想也不想就說:“那你還是繼續找我麻煩吧。”

我一跺腳:“你看都看過了還想怎麽樣?在哪兒?快說!”

道貌岸然的段師兄瞅著一臉急切的我,沉吟了數十秒,然後終於鬆口說:“跟我來。”

我正要邁步,腿剛伸出去就被段青頌一把握住,他說:“你想去哪兒?蹲下!”

我依言蹲下,但由於被他捉住了腳腕,遂一下子沒掌握好平衡坐在了草地上。

段青頌再一次毫不留情的嘲笑了我。

我默默的重新蹲好開始用石頭挖起段青頌指示的那一處草來。其實和我原來找到的那幾處也離得不遠,上麵的草明顯比較低矮。已經是冬天,草皮都是懶洋洋的灰黃色,我挖了幾下,段青頌就搶過我手裏的石子要自己來,我索性袖手旁觀,看了一會兒那個黑漆漆的洞口。

脖子累了,我又稍微抬頭——奇怪,房子二層窗戶前,好像有個人影在朝這邊望著,那片被燈光勾勒出來的黑影驀得讓人頗覺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