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死地(二)

我慢慢挪動腳步,找了個水位相對較淺的地方站住,恰好靠著牆壁。我倚在上麵,把自己身上的口袋裏外都翻了個遍,總算找到了兩塊奶糖。當下我也顧不上那糖已經被髒水泡的惡心兮兮,剝開就塞進嘴裏。此時積水到我的肚子,我掏出手機調到閃光燈給自己狼狽的樣子留了個念。

苦笑了一下,這張照片還不知道能不能重見天日呢。

這一下子,我的思緒又開始天馬行空的馳騁。我想到也許很多年後,我的屍體被建築工人挖到,我的手機被送到相關部門檢驗,通過高科技手段總算把我卡裏的信息讀了出來。一個離奇死亡的女人的一生就這樣重新大白於天下……那時候,段青叢的曾孫子都已經結婚生子了,然後他們知道了,曾經這個叫顏梓的女人嫁給過他們的祖爺爺,在誤會還沒有解除雙方還沒有和好的情況下陰陽兩隔,實在淒美。

我被自己煽情的想象模糊了雙眼。

這樣迷迷糊糊的,我僵直的雙腿好像失去了知覺,眼睛閉了又睜睜了又閉,到後來,我已經感覺不到睜眼和閉眼的區別,眼前和心裏整個就是一片黑暗。我的右手舉著手機,在我失去知覺的瞬間手垂下來,砸在水麵上啪的一聲響,讓我稍微恢複了一點兒神智。

摁亮手機,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八點。

原來我掙紮了這許久,也才過了不到一天而已。

我試著動了動自己的腿,把剩下的那塊奶糖吃了,深呼吸幾口,艱難的往前挪了挪。一個沒注意,我差點兒打個趔趄栽進水裏。此舉讓我萬分後怕,我忙舉著手機對著自己的腦袋敲了幾下,努力保持清醒。如果我一直是那種要暈不暈的狀態,怕是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

可是,我現在何嚐能算有希望呢?

好不容易腿能動一動了,我轉了個身,想給自己找點兒事情做。我的雙手是輪流舉起抓著手機的,一次隻能放下一隻來進行短暫的休息,一天堅持下來就相當吃不消,不得已,我隻好用嘴巴叼住手機,把兩隻手都垂下來放鬆了一會兒。

覺得差不多的時候,我驀然想起手機裏還有好多未讀短信,都是剛跑回來那天關機的時候段青叢給我發的,先前賭氣不看,後來是賭氣忘了看。在這個急需提神的時刻,我讓自己做興致勃勃狀翻開那些短信,一一仔細閱讀。

第一條:“阿梓,開機。”

第二條:“接我電話。”

第三條:“不要跟我鬧,告訴我你去了哪兒。”

“不要亂跑,我不放心……”

“別任性,我可以道歉。”

“再不開機,我就揍你!”

…………

…………

“阿梓,小阿梓……請你別跟我賭氣,我擔心你,快開機回電話。”

“阿梓,你究竟去了哪裏?嗯?”

到後來,隻有兩個字了——阿梓,阿梓,阿梓,阿梓……

我笑著,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而笑。我心裏正咕噥著怎麽都沒出現一個“我愛你”之類的,再一摁就翻到了最後一條,赫然的三個黑色粗體字。

“我愛你。”

我的眼淚刹那就模糊了視線,身體裏本來所剩不多的水分都以這種不值錢的形式劈裏啪啦掉進了髒水裏。我邊抽抽著哭泣,邊抖著手編輯回複給段青叢的短信,寫來寫去都刪掉了,隻剩下相對的同樣的三個字。

我試著發出去,使勁兒發,使勁兒發。我嘴唇被凍的哆嗦,但還要默念著,發出去,發出去。

最後,我隻能頹然靠在牆壁上,一遍又一遍的翻看那些短信,連同以前的。看了很久,琢磨了很久,我甚至可以想象段青叢發這些信息時的表情,嚴肅的,命令的,板正的,輕佻的……

隻是,我怕手機被我這樣整的沒了電,隻好看一條,就在水麵上用手指默寫三十遍,寫完再繼續翻下一條。

這樣,我又奇跡般的堅持到下午4點。

我昏昏沉沉的轉了個身,用額頭抵在牆壁上眯著眼睛,不敢讓自己的意識遠去,怕這麽一去就再也回不來。我用手機屏幕等照著牆壁,避免自己沉入黑暗。這一照不要緊,我一抬頭,居然有一個鐵鉤樣的東西掛在牆壁上,撞ru我的眼簾。

我趕忙得了救星般的把它拿下來,可惜這鐵鉤也不長,我站直了身體舉高了它,也夠不到地窖頂。勉強跳一跳,鐵鉤觸到鐵板,發出悶悶的碰撞聲。

這無疑是個生的鼓勵。

我用盡全身力氣跳起來捅了捅那塊鐵板,確實移不動。我隻能把希望寄托在有人到這裏能聽到鐵鉤劃鐵板的聲音。我每奮力跳一下,就要歇很久才能積蓄足夠的力氣跳下一次。一直到晚上九點,我都在這樣的重複動作中度過。實在說,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能有那樣的毅力和體力堅持這麽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