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不賒上次是從南天門上的天,西天門他是第一次見。西天門同樣是卡在兩山之間,兩麵高山千仞,雷雲翻滾,翻山是無論如何也過不去的。西天門城牆高達二十餘丈,比趙國悲歌城的城牆要高出整整一倍。別的不說,光攀牆的雲梯就極難打造,二十餘丈的雲梯,扶手若太細,那麽長,一晃就斷了,若太粗呢,可又太重,別說豎上城牆,便想搬動也非易事。沒有雲梯,又拿什麽來攻城?

天門,便是趙炎最後的倚仗,最後的一張牌。

看著西天門高聳的城牆,所有的屍蓮兵都忍不住張嘴驚呼,有那腦子一時不開竅的,竟然拜了下去,剛好,屁股翹起,正利於軍官皮鞭問候。

顏如雪也有些發愁:“不愧是天門,果然高大,便是雲州遺族的飛雲關也比它要矮得多,這個可怎麽攻?”吳不賒卻是成竹在胸,“嘻嘻”笑:“容易。”令強弩掩護,將柴草堆在城牆下,放起火來。

天門是最後的依托,趙炎也非常緊張。屍蓮軍一攻城,他便親自上了城頭,先是命令不停放箭,看了一會兒,發現屍蓮兵不是架雲梯爬城,而是人手一捆柴,他可就糊塗了,幹脆下令不必放箭,且看吳不賒玩什麽花樣。結果屍蓮兵把柴草堆在城牆下,就那麽放起火來。

“放火?他們以為這西天門的城牆是木板做的?”傻看半天,再無花樣,趙炎終於哈哈大笑起來。城頭上趙軍也跟著笑,這麽堆起柴草燒城牆,也確實是太滑稽了。

“魔族從來不善於攻城,我大趙的城,隻要稍微堅固一點兒的,屍蓮國就從來沒有攻下來過,何況這是天門,是比悲歌城還要高上一倍有餘的西天門。攻打這樣的城牆,魔族想都不敢想,所以才會鬧這樣的笑話。大家用心防守,隻要不被魔族高手鑽了空子,天門安如磐石。”

似趙炎的才智,這個時候自然知道趁勢鼓勵軍心。趙軍一路殘敗,一直敗上了天,確是人心浮動,軍無鬥誌,見了屍蓮軍這般可笑的舉動,再聽了趙炎的話,果然又重新振作起來。

不止是趙炎和城上的趙軍,便是城下的屍蓮兵也迷糊著。魔族士兵雖然大都無腦,可也不全是傻子,火燒城牆,誰都知道起不了作用。不過吳不賒從白手起家到直殺上天界,一路行來,百戰百勝,幾近神跡,屍蓮軍除了崇拜還是崇拜,再疑惑,也沒人敢問。不明白?明白你就是王了,傻問什麽?搬柴就是,軍中大抵是這種聲口。

西門青青也迷惑,不過她跟吳不賒還不是太熟,不好問,其實若換成其他事她也問了,隻是眼前這事,怎麽說呢?傻得過於簡單,她反而不好問了。世間的事往往就是這樣,越曲裏拐彎的,越多人問,你若是直通通地傻呢,反而沒人問了,尤其當做這傻事的人還站在神壇上的時候。

顏如雪沒這個顧忌,不過她是非常了解吳不賒的人,不相信吳不賒會做那種明顯的傻事,可她又看不透,忍不住悄悄問吳不賒:“你到底在玩什麽鬼花樣啊?”

這話先前問過了,後果很嚴重,隻是她沒長記性。吳不賒“嘿嘿”笑:“那夜不是玩了好多個花樣嗎?沒記清楚?”這人就沒個正經,顏如雪白他一眼。她穿著男裝,俏麗中更添三分英氣,這一眼,便又在英氣裏帶上了嫵媚。吳不賒頓覺腹中一熱,骨頭都軟了三分,涎臉笑道:“要不你現在跟我進帳去,再玩幾個花樣出來?”

這麽大白天的,關鍵是西門青青還在不遠處站著,顏如雪怎肯跟他進帳去,瞪他一眼,俏臉卻已是霞光遍染,知道跟這厚臉皮說不下去,幹脆不理他了,自跑去跟西門青青說話,且看著就是,不論吳不賒搗什麽鬼,最終反正要現形。

吳不賒下令將所有的柴草堆放在百丈左右一段城牆處集中燃燒,西嶽府帶上來的幹柴還嫌不夠,又去兩邊山上大砍樹木,在火邊烤得半幹後投入火中,總之是決不許有一刻熄火,火隻能大,不能小。

除了堆柴燒火,吳不賒又下令把左邊山上一條山溪堵住,砌一個壩,壩下挖一條水道,一直通到焚燒的城牆下。

炙天的大火一直燒了十天十夜,燒掉的柴差不多都夠砌一座西天門了。燒成的灰燼堆成了近十丈高百丈長的一座山,可以想象燒了多少柴。效果就是,那一段城牆的磚基本上被燒紅了,趙炎先還小心翼翼,燒著的那一段城牆也布了不少士兵,到後來就不行了,整段城牆就像個大磚窯,隔得老遠就熱浪蒸人,直接站上去,眨眼就是烤豬。趙軍不能站,屍蓮軍也不可能上得來,除非屍蓮軍是鐵打的。事實上,屍蓮軍除了不斷添柴,並沒有趁著火勢突進城來的打算,到後來趙炎實在是迷糊了,隻令人時刻盯著,看吳不賒搗什麽鬼。

第十天夜裏,吳不賒又取出吹牛袋,讓吹牛袋給火山鼓風,屍蓮軍則加油添柴。這一夜好燒啊,感覺中,仿佛天都被燒紅了,趙炎的心也被燒焦了。他能感覺到吳不賒馬上就會有動作,卻就是猜不出來,不住磨牙:“這個妖孽,他到底要做什麽?”

天漸漸亮了,吹牛袋又吹了一陣,太陽躍出天邊的一刹那,吳不賒下令開壩放水。

砌壩的時候,是一層泥一排樹這麽層層砌上去的,樹上拴了繩子,得到號令,一千屍蓮兵拉了繩子一齊發力,大壩一下就被拉垮了。積了七八天的山溪水便如解了籠頭的馬駒子,撒著歡往下奔。說馬駒子其實不太形象,水量大,河道深卻不寬,逼窄的浪頭至少有五六丈高,聲勢頗為嚇人。

水壩離著城牆有兩三裏,但山勢陡,水量大,水流也就特別急。幾乎是一眨眼間,浪頭就撞上了燒得通紅的火牆,但聞“轟”的一聲巨響,熱浪騰空而起,形成一個極為巨大的白色氣柱,盤旋而上,幾達千丈,遠遠看去,便如一條飛速爬升的白色巨龍。

蒸騰的氣浪不但往上攀升,也往兩邊炸飛,極短的時間內,整個西天門都被白氣遮住了,而且氣浪的溫度非常高,灼熱逼人。吳不賒雖然早有準備,但也沒想到氣浪會這麽大,一些屍蓮兵撤得不夠遠,頓時被燙得鬼叫連天。城頭上的趙軍更是慘呼聲一片,不過在水與火相交的轟隆爆響聲中,他們的叫聲微不可聞。

吳不賒、顏如雪幾個遠遠看著。好半天,西門青青才駭然道:“真想不到,水撞上火,竟然爆出這麽大的響聲。”但她還是沒有明白,“吳大哥,你先燒一堆火山,又拿水澆熄,是什麽意思啊?莫非你是想用那些熱氣燙死他們?可是……”

“不是這樣的。”顏如雪搖搖頭。相對於西門青青這種五穀不分的世家貴女,她這個雲州遺族的聖女接觸的東西就要多得多。她這會兒也明白了:“水與火,最是相克。打鐵,燒紅的鐵條放進水裏,鐵便可以變成鋼,這叫淬火。石頭呢,燒得透了,再一遇水,就會酥化,就是石灰。”

西門青青美麗的大眼睛一下子瞪圓了:“城磚都是石頭的,先燒紅再這麽一遇水,那就都化成灰了?”

“就算不會都化成灰,至少表麵那一層是酥化了。”顏如雪一臉敬佩地看著吳不賒,“哥,這個法子實在是太奇妙了!你是怎麽想到的?我也見過聽過不少攻城的法子,這種卻還真的從來沒聽說過。”

這個法子當然不是吳不賒想出來的,是他腦中某一個妖怪的記憶,不過這會兒他當然不會說出真相。他搖頭晃腦地道:“世間攻城,或造攀高之物,如雲梯之類;或製撞擊之器,如撞車之類;又諸如地道啊什麽的,花樣用盡,其實都是走了偏門。世間之器,有利如水火者乎?天門再高,遇水火必開。”

得,他還“乎”上了,酸啊,但兩個女孩子絕美的眼眸裏漾著的,卻是滿滿的欽佩。

她兩個明白了,城中的趙炎也終於明白了,傻呆了半天,突地頭一仰,暈了過去。被手下救醒,趙炎隻吐出三個字:“去天都。”

壩中水盡,改回原先的水道,溫度降下來,爆響聲漸熄,水汽也慢慢散開了,(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ар.1.(1.m.文.學網)

現出城牆來。被強大的水流一衝,先前燒成堆的木灰都衝走了。露出來的那一段城牆,卻再不是先前的城牆。先前的城牆,青黑、結實、厚重、雄渾,就如一條強壯的漢子;這會兒呢,城牆完全變了形,整體扭曲了,開著幾條大口子,有些地方直接倒塌了——壯實的漢子已經老去,背駝了,牙豁了,顫顫巍巍,不要推,風大點兒都能將其吹倒。

雖然看得非常清楚,所有屍蓮軍卻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結實厚重的天門,怎麽被火一燒水一澆,就成了這個樣子了?幾十萬雙眼睛看著,無人吱聲。

“傻愣著做什麽?”吳不賒在花逐天屁股上踹了一腳,“平時不是你叫得最凶嗎?衝啊,用馬踹,把城牆給我徹底踹翻。”

“好咧!”花逐天這才清醒過來,點一萬精騎,排著隊往那段城牆處猛衝。

那一段城牆,倒塌的隻有一兩處,雖開了好幾條大裂縫,整體上,勉強還是立著的。屍蓮兵先還有些懷疑,可馬蹄子往上一踏,卻是一踏一個洞,城磚已完全酥化了,幾百隻馬蹄子一踏,城牆轟然倒塌,天門,破了。

趙炎逃了,五萬趙軍大部分投降。這仗實在沒法子打了,這樣的手段,太逆天了,趙軍已經完全失去了鬥誌。

吳不賒卻又搞笑,允許趙軍投降,卻下令不收繳他們的武器,就讓他們在前開路。他對領兵的趙將道:“你們做前鋒,若有天兵天將攔路,是其他人領軍呢,就給我殺過去,若是趙炎領兵呢,你們也可以回過頭來攻擊我,隻要你們不怕死就行。”誰都知道天兵打不了仗,趙炎手中也再沒了軍隊,拿什麽領軍,又領的什麽軍?這其實是白送給趙軍一個人情,投降的趙軍自然興高采烈地應命。

軍行五日,一個天兵也沒碰著,吳不賒頒下嚴令,不許騷攏天界百姓,行則整隊,宿則入營。他這時威望空前高漲,屍蓮軍上下一體凜遵,一路行去,秋毫無犯。天界百姓先還驚慌,魔界打上來了,天界要遭劫了,哭天喊地,結果屁事沒有,慢慢又安下心去。天界商業特別發達,有那膽大的,甚至做起了屍蓮軍的生意,當然,最初隻是試探,甚至就是撞上的。鋪子沒來得及關門的,魔族軍官拿了東西,竟然還給銀子,而且價錢給得非常高。於是就有人試著主動覓生意,結果生意好得出奇。一傳十十傳百,頓時就傳開了,做生意的蜂擁而來。

屍蓮軍從趙國一路掠來,個個有錢,鄉巴佬進城,見到什麽都稀奇,偏偏還不還價。這下瘋了,屍蓮軍離著天都還有一半路程,天都城裏的生意人已經喊開了口號,六個字:錢多,人傻,快來!

這是吳不賒樂於見到的,更是顏如雪樂於見到的。顏如雪一直擔心,屍蓮軍大鬧天界,即便有吳不賒管著不大開殺戒,但擄掠淫辱女子肯定是免不了的。天界的女孩子對下界來說,就是仙女啊,如果被屍蓮兵淩辱生下成千上萬的紅毛綠眼小獸人來,那不僅天界受不了,整個人類世界全受不了。吳不賒雖然手掌兩國,雄兵百萬,可一旦在人、神、仙三界種下了仇恨的種子,終究是個麻煩。這會兒收起刀兵談生意,銀子人人愛,神魔一家親,那是最好。不過想想,卻又實在可笑,又覺可悲。神界仙界,平日人模狗樣,把魔族視為死敵,下界百姓若與魔類、妖類稍有交往,便當作異類往死裏收拾,可自己又如何呢?魔族上了天,刀子威脅下,銀子誘惑下,天界之人還不是學哈巴狗,討乖賣巧地搖尾巴!

這日前軍來報,有天界商戶路邊獻禮。這幾日,求見吳不賒獻禮討好的人不少,吳不賒本不想見,但那人說是有重寶,吳奸商現在雖手掌兩國,卻不改奸商本性,一聽說是重寶,當即叫帶過來。獻寶的是個胖胖的中年人,手中捧一個紅色的木盒子,大小和顏如雪用的梳妝盒差不多,看上去頗為沉重。這胖子捧得很吃力的樣子,到吳不賒麵前拜倒,便要打開盒子,遠處忽傳來一聲厲叱:“吳大王小心!”

居然是西門柔的聲音,吳不賒抬眼看去,遠遠的,一個女子疾飛而來,正是西門柔。她飛得太急,衣服緊貼在身上,胸前**高聳如峰,吳妖王情不自禁就在心底讚了一聲。

西門柔卻又叫了一聲:“不要讓他打開盒子。”

可惜她叫得晚丁,那胖子手一抬,已掀開盒蓋。盒中一物,模樣古怪,形如紡綞,中多小孔,像個去了皮的絲瓜瓤子,又像一個小型的蜂巢。

那物見風即長,眨眼便有丈許高下,小孔跟著長大,形如八卦,中間有物鑽出來,活的,是蜂。這東西竟然真的是個蜂巢,一蜂露頭,萬蜂齊現,蜂巢裏刹那間便鑽出無數隻蜂來,“嗡”的一聲,如一團黑霧炸開。

若換了其他人叫,吳不賒幾個立馬就閃開了,偏偏是西門柔叫。這人身份尷尬,先前灰溜溜走了的,怎麽又會在天界現身呢,而且還出聲示警?因此無論是吳不賒還是顏如雪,聽到叫聲不是開跑,而是抬眼認人,這就錯過了時機,再想跑時,已是萬蜂齊現。

以吳不賒、顏如雪的身法,蜂是追不上的,問題是,吳不賒還未起步,蜂已展翅欲撲,卻是閃避不及。還好,顏如雪這雲州遺族的聖女經的事多,反應奇快,手去腰間靈犀袋裏一掏,一物丟出,正是混元七星旗。混元七星旗見風即長,剛好迎著蜂群展開,一蕩,把惡狠狠撲過來的蜂群一下子全掃了開去。

顏如雪不但掏出了混元七星旗,還掏出了苦海青蓮葉,七星旗把蜂群一蕩開,苦海青蓮也已展開。顏如雪左手牽了西門青青,右手牽了吳不賒,跳上青蓮葉,跟著跳上來的還有一個,不用說,自然是顏如雪的貼身尾巴駝玉兒。

那蜂巢裏的蜂多得不可想象,一群群往外擁,晃眼間,天上地下,到處是嗡嗡亂飛的蜂群,天地幾乎都被遮蔽了,實在不知有多少。吳不賒幾個下有青蓮葉,上有七星旗,蜂群近不得身,屍蓮軍卻是苦了。那蜂見人就蟄,一時間慘叫聲一片。屍蓮軍多是百戰餘生的勇士,刀劍斷骨也不過哼上兩聲,可被蜂一蟄,立時滾倒在地,慘呼不絕,可見這蜂毒性之烈。吳不賒一見,揚聲急叫:“全軍散開,遠離蜂群,多點火把,見蜂就燒!”

他揚聲吐氣,聲震十數裏。蜂群中心處的屍蓮軍多被蟄傷,遠處還未波及。屍蓮軍都是騎兵,立時打馬散開,各點火把,火把一成了線,蜂群倒是不敢下撲,稍抑其勢,但離得吳不賒最近的數千屍蓮兵大都受了蜂蟄,卻是爬不起來。這些人多是小四兒所率鐵衛,也包括小四兒,臉上、手上各被蟄了一下,瞬間就腫了起來,一雙手腫成了兩個大饅頭,至於腦袋,見過年豬沒有?供桌上胖胖的年豬頭,就是他現在這個樣子。吳妖王近年來著實經了些事,可看了這情景,也自驚心,自己也還罷了,若是顏如雪、西門青青被蟄上這麽一下,可真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蜂群一出,西門柔也不敢過來了,遠遠站住,混元七星旗展動,她看不清楚,情急大叫:“青青,你們有事沒有?”

她不叫吳不賒、顏如雪,卻叫西門青青。西門青青以前其實最黏這位姑媽的,隻是西門紫煙這件事上,西門柔做得不地道,西門青青心裏恨了她。這會兒聽得西門柔叫她,話中情急,心中一暖,明媚的眼睛在吳不賒臉上溜了一下,動了動嘴唇,終於開口應道:“我沒事,管你自己就好。”

“沒事就好,這是天王蜂,絕毒無比,不可大意。”西門柔話裏提醒,聲音裏卻帶了一絲喜氣,顯然西門青青肯應她,讓她非常高興。

“天王蜂,好霸道的名字。”吳不賒看顏如雪。顏如雪搖頭,顯然沒聽說過,一時也想不出什麽法子對付。卻聽西門柔叫道:“你們能動不?往東去,占上風位。我來對付這天王蜂。”

這什麽天王蜂如此之多,沒有十萬,也有八萬。不知道她有什麽辦法對付,占上風位更是奇怪,要占上風位做什麽?難道要放火放煙?這時也來不及問。顏如雪纖指捏訣,左手指著青蓮葉,右手指著混元七星旗,同時向東方飛去,但蜂群卻死纏著他們不放,青蓮葉飛行又慢,竟是無法甩開。

吳不賒叫道:“西門夫人,這蜂群太惡,沒辦法甩脫,你用什麽法子對付這些惡蜂,不一定要我們占上風位吧?”西門柔似乎沉吟一下,道:“那你們想辦法掩住鼻子,若聞奇臭惡心,千萬運功強忍,不可嘔吐。切記,切記!”

什麽叫聞得奇臭不可嘔吐啊?嘔吐能吐死人嗎?而且奇臭是怎麽回事?對付蜂群,煙熏火燎都是好辦法,實在不行,花香也可誘走,她難道獨辟蹊徑,竟是要用臭東西來熏,那也太獨門了。

吳不賒幾個心下奇怪,都瞪大眼睛盯著西門柔。西門柔取一物出來,像是一個小小的花盆,放在地下,又取一物,竟是個水壺,在花盆裏澆起水來。吳不賒看得好笑:“這是幹嗎啊,栽花引蜂?倒是個好主意,隻是太慢了。”

話音未落,那盆中綻出一點綠芽,卻是見風長,眨眼便長出丈許高一根綠枝,頂端略粗,遠遠看去,像一支綠色的筆,飽含了墨汁。西門柔突地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舉動,扔了水壺,飛身後退,仿佛那花枝是天王蜂。便在她後退之際,花苞綻開,一花怒放,邊開邊長,隻是一晃眼,便長得有桌麵大小,丈許高下,花分七色,豔麗至極。如此巨大的花,而且如此的美麗非凡,從所未見,吳不賒幾乎都看得呆了。

西門青青卻猛地驚呼出聲:“屍蓮花!是屍蓮花!”

“屍蓮花?”吳不賒大是奇異,“屍蓮花沒這麽大吧?我在屍蓮國見過屍蓮花,遠沒這麽大,也沒這麽漂亮。”

“屍蓮國的那什麽屍蓮花,我聽說過,隻是長在古屍嘴裏,所以叫屍蓮花,其實不是屍蓮花。”西門青青一麵解釋,一麵就掩住了鼻子,一臉的厭惡驚慌:“這花才是屍蓮花,花開時,發出如死屍腐爛般的臭氣,所以才得了一個屍蓮之名。”

“花開會發出臭氣?”吳不賒隻知道花開有香氣,散發臭氣的倒是頭一次聽到,而且這花這麽漂亮,怎麽會發出臭氣呢?例如西門青青這樣的美人,怎麽可能是臭的呢?

“是的。”西門青青卻是肯定地點頭,“而且奇臭無比,聞到的人,無不作嘔,而且隻要一嘔起來就停不住。體質虛些的,往往活活嘔死,便是體質強的,止嘔後也要大病一場。”

這時那屍蓮花越發開得鮮豔了。雖然西門青青說得恐怖,吳不賒仍是忍不住去看。西門青青卻是急得連連頓足:“臭姑媽,這次被她害死了,聞了這個屍臭,以後再莫想要吃東西……嘔……”離得遠,氣味其實還沒飄過來,不過小女孩子想象力豐富,想到那股臭味,竟是先作起嘔來。

“妹子莫慌。”顏如雪一笑,“我這裏有幾粒千年雪蓮子,妹子拿一粒放在鼻端,任那屍蓮花再怎麽臭,也是無礙的。”

“千年雪蓮子?”西門青青大喜,“太好了,太好了!這雪蓮子正是屍蓮花的克星,姐姐我愛死你了!”興奮之下,竟抱著顏如雪“啵”地親了一口。

“瘋丫頭。”顏如雪笑著從靈犀袋裏取出一個玉盒,裏麵有十來粒蓮子,均大如鴿卵,澤若明珠,盒子一打開,一股清香便彌漫開來,沁人肺腑。

西門青青取了一粒放在鼻端,薄薄的上嘴唇翹起來,白玉般的臉頰上顯出兩個圓圓的酒窩,俏皮又可愛。吳不賒看了一眼,心下竟是一跳,慌忙錯開眼光,心下暗歎:“小妖精,長大了不知會迷死多少男人。”

偏偏西門青青眼光尖,竟就捕捉到了他閃爍的眼神,“咯咯”嬌笑起來。她不知羞,吳不賒的老臉卻紅了。顏如雪在她臉上輕輕擰了一下:“小精怪,少作怪了。”拿了一粒雪蓮子遞給吳不賒,就勢在他手上掐了一下。她擰西門青青那一下隻是作個樣子,掐吳不賒這一下卻重,吳不賒心底大叫冤枉。

天王蜂雖被七星混元旗攔著蟄不到吳不賒幾個,卻始終圍繞不去,但屍蓮花一開,那股濃烈的屍臭傳來,天王蜂便全被吸引了過去,落在了花上。真是怪了,花香能引蜂,屍臭竟然也可以,可為什麽不見蜜蜂去叮真正的死屍呢?看來這屍蓮花的臭味另有一功,該是“臭香”。

遠遠近近的天王蜂全往屍蓮花上飛,實在太多,遠遠看去,屍蓮花已經不見了,仿佛是一座蜂山,滿滿的全是天王蜂。

眼見蜂淨,顏如雪收了七星混元旗,吳不賒還擔心天王蜂再飛過來,急要叫人點火去燒,西門柔卻過來了,道:“不必。屍蓮花是天王蜂的克星,屍蓮花在,天王蜂絕不會飛開的,吸了屍蓮花中的屍毒後,天王蜂會很快死去。這天王蜂乃是異種,釀的蜜為天界絕品,倒是可惜了。”

“幸虧夫人趕來,否則今天咱們這虧就吃大了。”不論西門柔以前做過什麽,至少今天這情得領,吳不賒抱拳作謝。西門青青卻又嘟起了嘴:“倒還真是巧。”小丫頭性子異變,先前暖了一下,這會兒又冷了,生疑呢!

西門柔不以為意,說了原委。原來那日知道吳不賒就是屍蓮王後,她氣沮神消,可她天生不是甘於沉寂的女人,而且還要為兒女打算。屍蓮王既然是吳不賒,趙炎也就丁點兒機會沒有,趙炎答應扶她兒子做下一任西嶽帝君的話也作不得數了。她這樣的世家之女,從小受的教育,萬事都有可能,隻要竭力去做,唯有別人的施舍靠不住。吳不賒滅了趙炎後,不會有什麽好處給她的兒女,那她就要自己去爭取,當即便又易容回去。趙炎雖控製了西嶽府,到底西門柔才是西嶽府的女主人,輕易便混上山,再又上了天。

十九王子登位後,天龍、天羽兩衛散滅,護衛天宮的是五千趙軍精銳,領軍的卻是西門家的心腹,就是那個西門憨。這不稀奇,各大世家,培植心腹安插在各個階層,以維護本家族利益,這種做法天經地義。西門柔掌握了這一支精銳,再又聯係上十七王子。十九王子初登天帝之位,根基不穩,暫時還沒有清洗各派力量。十七王子雖被圈禁,支持他的那一批力量卻還在,再有了西門柔掌握的這支精銳,頓時就有了翻盤的本錢。先還不敢動,西天門雄險,萬一吳不賒打不進來呢?十七王子吃了一回虧,血的教訓,不肯輕動。等到西天門被打破,趙炎逃回天都,跟在身邊的不過百餘名敗兵,十七王子再無畏懼,當即發動兵變,拿了趙炎和十九王子,自己坐了帝位。至於這天王蜂,是兵變前趙炎派出來的,兵沒了,想靠這蜂來阻止吳不賒大軍,西門柔得到消息,就立馬趕了來,卻是剛剛好。

她說了半天,西門青青一張小嘴兒還是嘟著。拿了趙炎是個事,及時趕來收了天王蜂也是個情,可對西門青青來說,西門柔在西門紫煙那件事上的無情,才是她惱恨的根源,根不消,其他一切枝節全不起作用。

西門柔七竅玲瓏,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眼光在她臉上溜了兩下,轉到吳不賒臉上,道:“我來,還有兩件事,一,紫煙那件事,我有不對,可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大王你還做了屍蓮王。”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道,“以紫煙的美色,哪怕她就是在昏睡中,屍蓮王見了也絕不會放過她。如果紫煙已經被屍蓮王汙辱了,那麽就算拿到春曉救醒她,又有什麽用呢?難道她還願意活著嗎?所以當時趙炎說要以春曉引吳大王入彀,我才沒有反對。”

她這話有一定的道理,不過西門青青的嘴還是嘟著的。西門柔又道:“二,其實沒有春曉,紫煙也不一定就不能醒轉來。”

“什麽?”這話出口,吳不賒、顏如雪幾個顏色齊變。西門青青嘴也不嘟了,一步就躥了過去,拉著她胳膊道:“姑媽,你有辦法嗎?”

“死丫頭!”西門柔掐了她一下,道,“我西門家的女孩子中間,秘傳著一個咒,這個咒就叫千夢。”西門青青一愣:“千夢咒?我怎麽不知道?”

“你是樹上摘下來的,又不是西門家的,自然不知道。”

“姑媽!”西門青青猴到西門柔身上。

“好了,好了,骨頭要被你纏散了,以為還是小時候啊!”西門柔笑著攬住她,湊到她耳邊道,“鬼丫頭,你還小呢,到你初潮來後,才會告訴你。”西門青青臉一紅,不問了。西門柔道:“千夢這個咒,是當年一個叫七姑的祖婆傳下來的。七姑當時喜歡上了趙國的大王子,但大王子被誣失寵給流放了。二王子逼婚,家裏人也逼她,七姑沒有辦法,便服下千夢草,讓自已昏睡過去,睡前運靈力許下咒願,除非大王子回來,吻她的嘴唇,她才會醒來。”

“哇!”西門青青滿眼放光,“太浪漫了!這位祖婆真了不起。”

“七姑一直昏睡了半年,她不醒過來,二王子自然沒法子逼婚了。半年後,二王子失寵,大王子回來了,知道了這件事,親吻了七姑的嘴唇,七姑果然就醒來了。於是這個咒就一代代在西門家的女孩子中傳了下來。”說到這裏,她停了一下,“不過這個咒雖然叫千夢,但並不是服了千夢草就一定會許下千夢咒,而紫煙去屍蓮國之前,吳大王還生死不明,所以我……”

她話沒說完,西門青青已經大叫起來:“一定許了的!一定許了的!我姐當時就說過,吳大哥一定會沒事的,她是真心喜歡吳大哥。她有難,肯定會盼著吳大哥去救她,然後用最真誠的愛吻醒她。哇!太讓人感動了!吳大哥,快,快,快去把姐姐吻醒來。”十幾歲的女孩子,親啊吻的,又喊又叫竟然半點兒不臉紅,吳不賒大是歎服。世家之女,教養果然不相同,不過他心中也是怦怦跳,有一種急不可耐的感覺。

趙炎既然被擒,十七王子登位,再去天都城就沒意義了,加上還有西門紫煙的事,吳不賒即刻回軍,在雙陽城,剛好迎上接西門紫煙回來的車隊。西門紫煙仍是安詳地睡著,但肌膚似乎已不若先前的光澤,很明顯,生命正在慢慢離她而去。

西門青青兩眼含著淚,急不可耐地催吳不賒:“吳大哥,你快親吻姐姐,快點啊!”猛然想起一件事,閉上眼睛,“我不會看的,放心好了。”

西門紫煙是否許下了千夢咒?即便許下了,千夢咒又是否管用?吳不賒都有些懷疑,心中本來頗為凝重,被她這麽一鬧,倒是笑了起來。看著西門紫煙絕美的睡顏,他輕輕禱道:“紫煙,如果有幸,我真的是你心中喜歡的那個人,那就請一吻醒來。我發誓,終我一生,絕不相負。”祈禱完畢,他俯下身去,在西門紫煙唇上輕輕一吻。

西門青青說不看,其實卻是眯著眼,看吳不賒親了一下抬起頭來,西門紫煙卻仍舊沒醒,可就急了:“啊呀,這麽親一下不夠的。我發現你真是小氣死了,多親一會兒,重重地親……啊!姐。”

就在西門青青的唧唧歪歪聲中,西門紫煙緩緩睜開了眼睛。

尾聲

燭花“劈”的一聲,驚醒了打著瞌睡的吹雪。她打了個哈欠,見西門紫煙還在燈下忙著。吳不賒的腰帶有些舊了,西門紫煙要給他繡一條新的,卻不讓吹雪幫手,一針一線都要自己來,吹雪也沒辦法。

“小姐,姑爺今夜估計不會來了,明天再繡吧!”

“好,你去關門,我再繡兩針。”

吹雪起身,沒走兩步,西門紫煙忽然叫住她:“等等,相公來了。”起身相迎。西門紫煙到門口,吳不賒已經進來了,伸手環住她的腰,去唇上吻了一下,笑道:“真香。”擁著西門紫煙要往房裏走,西門紫煙卻推住他:“相公,你今夜去其他姐妹房裏吧。”

“怎麽,就對我生厭了嗎?”吳不賒輕撫著她的臉。她的肌膚如絲緞般順滑,沿著脖子滑下去,是細細的鎖骨,晚裝寬鬆,鎖骨下麵,能看到大片雪玉一般的乳肌。

西門紫煙臉一紅,輕輕捶他:“壞人,說的什麽話。隻是這些日子你天天來我房裏,姐妹們可要有意見了。”

“那沒辦法啊,誰叫你這麽迷人呢。”吳不賒笑著,抱她進房,“寶貝兒,我又琢磨出一個新花式,我們來試試。”把西門紫煙放在床上,轉身脫衣。西門紫煙本來含羞帶笑的臉突地一凝,傾耳聽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物,卻是一張網,兜頭罩住了吳不賒。

吳不賒莫名其妙,笑著叫道:“喂、喂、喂!紫煙,你這是個什麽玩法啊,要玩你也讓我先脫了衣服啊。”西門紫煙不答他,連人帶網一起提著,穿窗而出,到院子裏,揚聲叫道:“顏姐、輕紅,我得手了!你們那邊呢?”

“我們也得手了。”顏如雪、葉輕紅幾女也走了進來。和西門紫煙一樣,顏如雪手中也提著一張網,網中一個人,也是吳不賒。葉輕紅和九斤麗則是兩人抬著一張網,網中同樣有個吳不賒。

“真的有四個!怎麽回事?”林微雨進來,她不會玄功,顏如雪、葉輕紅幾個的網都是西門紫煙以玄法密織,她用不了,卻是手拉手牽著一個人,也是吳不賒。一看三張網中的三個吳不賒,她又驚又羞,卻實在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最先動疑的其實是顏如雪。娶了西門紫煙進門,共有姐妹五個了,可吳不賒卻幾乎每晚都到顏如雪房裏來。顏如雪雖然開心,卻並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沒道理一個人霸著丈夫的,勸吳不賒,他卻不聽,吳不賒該不是這種不聽勸的人。還有一個原因,吳不賒每晚來她房裏,西門紫煙幾人,甚至最纏人的葉輕紅好像都並沒有什麽怨言,這就太不正常了。顏如雪悄悄一問,幾女卻說吳不賒每晚都去她們房裏的,她們也還都在勸呢。

這個發現太駭人了,怎麽可能有四個吳不賒呢?吳不賒絕對隻有一個,另三個哪來的?難道有什麽精怪變化成吳不賒的模樣,玷汙了幾女的身子?想到這個可能,天差點兒塌了。不過顏如雪、西門紫煙都是穩重有智計的女孩子,當即商議,且不聲張,西門紫煙以玄法秘編了幾張網,同時拿了四個吳不賒對質,倒要看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於是便有了今夜這一幕。

不過不等幾女喝問出聲,四個吳不賒突然同時哈哈大笑起來。林微雨身後的吳不賒走出來,被西門紫煙網著的那個吳不賒也鑽了出來。那網是西門紫煙以玄法編成,卻是網不住吳不賒。

兩個吳不賒相對大笑,猛地雙肩互撞。奇了,這一撞,兩個人竟然撞成了一個人,這時顏如雪網中的吳不賒也鑽出來了,哈哈笑著,也拿肩撞來,又撞成一個,然後是葉輕紅兩女網中那一個。

四個吳不賒,眨眼變成了一個,口中大笑:“這就給你們發現了,不好玩,不好玩。”

四個吳不賒讓五女驚羞交集,一個吳不賒卻是讓她們又驚又疑了。

西門紫煙看向顏如雪,顏如雪閉上眼睛,凝神定意,隨即睜開,點點頭:“是我們的夫君,絕錯不了。”

眾女都知道顏如雪有心心相印的奇功,無論吳不賒在哪裏她都感應得到,她說沒錯,那就肯定沒錯了。其實錯沒錯,諸女也還是有感覺的,自己的丈夫,床上床下,若換了人,怎麽會沒有丁點兒感覺,這也是諸女並沒有即時崩潰的原因。因為大家都覺得,睡在自己枕邊的,就是吳不賒,不可能是其他男人,隻是事情實在太怪,都沒把握,顏如雪一肯定,幾女同時鬆了口氣。

葉輕紅頓時就一聲尖叫,猛撲到吳不賒背上,雙腿夾住他腰,雙手便揪住了他耳朵,狠狠地叫道:“吳妖怪,你老實交代,到底在玩什麽鬼花樣,嚇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看林微雨、西門紫煙幾個的神色都有些不對,吳不賒也知道這個玩笑開得有些大,忙賠笑道:“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應該先說明白的,其實很簡單,就是身外化身嘛。我有玄木心法你們知道的,一棵樹,鑽一條根出來,又可以長成一棵樹,隻要養料夠,一棵樹可以生成一片林呢。以前功力不夠,後來功力大進,由玄木心法,就悟到了這個身外化身之法,其實也是夫人太多了,給你們逼的嘛,唉,苦啊!”

他還擺一副長工嘴臉,諸女又氣又笑,齊齊伸手:“大色鬼,誰叫你這麽花心來著!”

諸女蘭花指齊掐中,吳妖王身子一晃,又施展出身外化身的玄功,這會兒卻是一變五個,一個身子摟住一女,諸女嬌嗔羞笑,吳妖王哈哈狂笑。

偈曰:無根樹,花正紅,摘盡紅花一樹空。空即色,色即空,識破真空在色中。了了真空色相滅,法相長存不落空。不落空,號圓通,身外化身妙無窮!

(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