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初。
天還未亮。
沈南枝一身黑色大裘,借著夜色,順著抄手遊廊,悄悄離開了侯府。
暗巷中。
白芷已經趕著馬車等在門口。
“快上車。”
沈南枝帶著四個丫鬟一起上了車,待幾人坐穩,白芷駕著馬車駛出小巷,車輪碾著積雪從巷子出來,路過侯府大門。
大門敞開。
上頭掛著喜慶的紅燈籠。
沈南枝冷冷放下車簾,“芷兒,去沈府。”
“好。”
紛紛揚揚的大雪中,馬車很快抵達沈家,幾人到的時候,沈夫人早已準備好一切,在家中等候多時。
“娘!”
“走吧。”
沈夫人正了正頭上的誥命帽子,“現在就出發。”
“好。”
抵達皇城時,正是早朝時間,皇城外已經停了許多馬車,沈南枝和沈夫人在馬車裏等了一會兒,沒多久,又有馬車停下。
夏至扶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下了馬車,“夫人,姑娘,人到了。”
“好。”
沈南枝扶著沈夫人下了馬車,徑直走到皇城腳下的登聞鼓旁。
天依舊沒亮。
但潔白的積雪把夜色映得十分亮堂。
沈夫人深吸一口氣,抓起鼓槌,用力敲響了登聞鼓。
……
“咚!”
“咚咚!”
“咚咚咚!”
鼓聲震徹皇城。
正在上朝的年輕帝王和文武百官齊齊一愣,宣宗帝君臨合上奏折,“登聞鼓?”
“好像是。”
皇帝身側的太監使個眼色,一個小太監就從大殿跑了出去,沒多時又跑了回來,“回稟皇上,是沈夫人敲響了登聞鼓。”
“沈夫人?”
“是先太傅的夫人沈夫人。”
大殿上。
蕭墨衍眉梢微微上揚,見君臨放下手中的奏折,他緩步上前,“皇上,大越律令,但凡有人敲響登聞鼓,都要宣到大殿詢問冤情。”
君臨頷首。
福公公立刻揚起聲音,“宣李氏覲見。”
一刻鍾後。
沈夫人帶著沈南枝和那小姑娘一起進了大殿,入了大殿,沈夫人垂首跪拜,“臣婦李氏拜見皇上。”
沈南枝和趙姑娘一同跪拜。
年輕的帝王眸光在沈南枝身上停頓一息,很快移開了視線,“沈夫人有何冤情?”
“皇上恕罪,不是我母親有冤情,是臣女有冤情。”沈南枝從寬袖中掏出狀紙,雙手捧起高於頭頂,“臣女沈南枝,狀告定遠侯世子裴越川謀害嫡妻,狀告定遠侯府放印子錢謀財害命,請皇上明鑒。”
百官嘩然。
沈南枝不就是定遠侯府的世子夫人?
她這是……把自己的夫君和婆家給告了,竟然還告到了皇上麵前!
君臨看著送到麵前的罪狀和證據,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裴越川何在?”
“皇上。”
內侍小聲提醒,“今日定遠侯府和衛國公家結親,裴大人昨兒個就告假了。”
君臨沉著臉。
沈南枝抬高聲音,把侯府謀她嫁妝不成之後,如何三番兩次下毒害她的事情在大殿上一一說明,物證是帶毒的食材,人證是她的丫鬟以及被侯府收買的采買婆子。
人證物證俱全。
容不得侯府抵賴。
君臨一拍龍椅,“裴越川好大的膽子!”
聽到這句話。
沈南枝心下一鬆。
她又把侯府放印子錢的事說了出來,趙姑娘就是人證,皇上問話的時候,小姑娘哭到顫抖,“回皇上,民女家裏是做生意的,一年前因為本錢不夠,從外頭借了錢。本來說好到期之後連本帶利歸還五千兩,可前幾日借條到期,侯府上門催債,借款單上需要歸還的銀子竟然變成了五萬兩!”
小姑娘聲淚俱下,“五萬兩銀子民女家如何還得清……民女的父親去衙門告狀,衙門卻跟侯府沆瀣一氣,最後……最後民女爹爹被侯府的人硬生生打死,還搶走了民女家裏的宅子鋪子強行抵押變賣。”
“大冷的天,民女一家人無家可歸,隻能露宿街頭,之後母親吐血身亡,年幼的弟弟也感染風寒沒救回來,短短一個月,民女全家隻剩民女一人,若不是沈姑娘尋到民女,民女也早就成了亡魂,求皇上給民女一家申冤。”
小姑娘用力磕頭。
一聲一聲沉悶的聲音像是砸在人的心上。
君臨的臉色已經不能看了。
他前幾個月剛頒布了不許放印子錢的律法,侯府轉眼就用印子錢迫害了別人全家,罔顧律法,謀害人命,哪一條都不能忍。
蕭墨衍決定幫人幫到底。
他含笑看著沈南枝,“沈小姐大義,隻是怕是以後回了侯府,日子不好過了。”
沈南枝深深看他一眼,義正言辭道,“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臣女絕不與之為伍,所以臣女鬥膽求皇上,允許臣女和離。”
……
兩個時辰後。
沈南枝的馬車停在侯府大門口,跟馬車一起回來的,還有幾十個小廝,沈南枝下了馬車,春分撐傘遮在她頭頂。
裴舒窈已經出嫁。
侯府的下人們正在踩著梯子摘掉大門上的紅綢和燈籠。
眼尖的人瞧見沈南枝,立刻小跑進了院子。
於是。
沈南枝還沒走到攬星院,就瞧見秦氏和裴越川帶著人氣勢洶洶地向她走來。
沈南枝停下腳步。
“一大早你去哪兒了。”秦氏壓了兩個月的怒火再也收不住,怒氣衝衝道,“今兒個是窈兒大喜的日子,你作為嫂嫂,不去送嫁就算了,竟然連麵都不露,你有沒有把窈兒放在眼裏,有沒有把侯府的長輩放在眼裏。”
秦氏怒斥,“如此不敬長輩,今兒個我就要給你一個教訓,來人,把沈南枝壓進祠堂,請家法。”
丫鬟婆子一擁而上。
秋意上前,幾步把丫鬟婆子全踢開,她長劍出鞘,劍指秦氏,冷冷道,“我看誰敢動我家姑娘一下。”
丫鬟婆子倒地哀嚎。
秦氏的臉都綠了。
裴越川見沈南枝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一張臉比天色還要暗沉,“沈南枝,你膽敢忤逆長輩!”
“長輩?”
事已至此,沈南枝已經毫無顧忌,她抱著湯婆子,冷冷道,“我可沒有兩次投毒,想置我於死地的長輩。”
裴越川看了眼她身後烏泱泱的人群,臉色一變,“你胡說什麽!”
沈南枝已經懶得跟他廢話。
她擺擺手,對身後的人說,“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