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出口。
秋意便知道自己失言了。
她捂住嘴擔憂地看向沈南枝,就見自家少夫人臉上瞬間血色全無。
秋意懊惱不已。
她扶住沈南枝,卻發現她的手冷的刺骨,秋意心中慌亂,“少夫人……”
“走!”
沈南枝腳步踉蹌,幾乎是落荒而逃。
她不敢回頭。
生怕那孩子會看到她追上來。
慌不擇路地往前走,直到抵達賞菊院,確定自己的身影被院牆遮住,沈南枝膝蓋一軟,虛脫般地軟了下去。
秋意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少夫人……”
“我沒事。”
秋意眼圈泛紅。
怎麽會沒事呢。
那孩子是少夫人十月懷胎,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
想起方才在大街上的情景,秋意的心都提了起來,她壓低聲音,“少夫人,小……小郡主會不會知道什麽,才在街上攔住您的?”
“不會的。”
沈南枝捂著有些發緊的心髒,苦笑搖頭,“她若知曉,不會是那種反應。”
“那就是巧合了。”
秋意心中歎息。
小郡主明明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卻能在大街上那麽多人中一眼瞧見少夫人,少夫人明明不喜歡小孩,卻在瞧見小郡主第一眼,對她心生喜愛。
這又何嚐不是一種母女連心。
奈何。
母女倆此生注定不能相認。
沈南枝扶著牆,指尖還在抑製不住地顫抖。
四年前,她失貞後回到侯府之後,日子過的混混沌沌,還是細心的春分發現她的葵水一直沒來。
春分悄悄找到白芷給她診脈。
是滑脈。
那時她已有喜一月餘。
她失貞前,裴越川剛升了禦前金吾衛,那段時間一直為了差事忙前忙後,兩人沒有同過房。
所以。
她腹中懷的,必然是蕭墨衍的孩子。
得知這噩耗,沈南枝隻覺得天崩地裂。
她當即讓白芷開了墮胎藥。
裴越川聞訊趕來,得知她要墮胎,沉默許久倒是沒有阻攔。
沈南枝丟了清白,他不休妻已經是仁慈,如何能容忍一個孽種來攪亂他侯府的血脈。
畢竟不是光彩之事。
沈南枝藏著掖著,小心翼翼打算墮胎。
可不知怎的。
她有孕的消息還是傳到了蕭墨衍耳中。
得知她要墮胎,蕭墨衍當晚便帶著玄甲軍圍了侯府。
那晚。
火把將攬星院照得宛若白晝。
蕭墨衍墨發紅袍,明明唇角帶笑,鳳眸深處卻帶著騰騰殺氣,“誰敢傷本王孩兒性命,本王便滅他滿門!”
老夫人和秦氏直接被那陣仗嚇得暈了過去。
那時她還不知裴越川對她的算計。
看侯府遭受無妄之災,滿心愧疚,覺得是她連累了侯府。
為了侯府上下一百多口人。
她留下了孩子。
那晚之後,流水般的補品進了她的院子。
緊接著剛升了禦前金吾衛,負責巡視皇城的裴越川便被調動了差事,成了護衛皇宮的禁軍。
禁軍和金吾衛之間天差地別。
金吾衛是勳貴之家孩子的專屬位子,往往隻是掛名,不需要去當差。
這差事做到最好,也就是禦前金吾衛了。
禁軍卻不同。
禁軍是皇上的親兵,負責護衛皇帝和皇宮,且隻有皇帝能調動。
入了禁軍便能日日在皇上麵前晃悠,隻要好好當差,成為皇上跟前的紅人隻是時間問題。
再之後攬星院被封鎖。
除了她四個貼身侍女,便隻有白芷和裴越川能進她小院。
十月懷胎。
一朝產女。
白芷說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孩,可愛的緊,問她要不要瞧一眼。
她狠下心閉上眼睛,一眼都沒看。
白芷歎息著抱走了孩子。
自此。
侯府裏少了個孩子,炎王府多了個小郡主。
沈南枝從不打聽炎王府的人和事,可即使如此,她也能聽到炎王府和小郡主的消息。
傳聞,嗜血殘忍的炎王多了個母不詳的女兒。
傳聞,炎王對這個孩子極盡寵愛,孩子剛滿月,便進宮求旨封了永寧郡主。
傳聞,小郡主極黏父親,炎王不顧文武百官的異樣眼神,日日帶著羊乳和尿片,抱著小郡主辦差上朝。
傳聞……傳聞太多。
後來沈南枝索性不再出府。
因此前世沈南枝至死也不曾見過那孩子。
她想,不想不看不聞不問,便不會產生感情。
卻不曾想。
這一世那孩子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她麵前,還那樣奶聲奶氣地喚她娘親。
沈南枝呼吸鈍痛。
回到賞菊院,她依舊心亂如麻。
裴寧一直老老實實地待在位子上,方才所有人去瞧熱鬧,她也沒跟去,這會兒見沈南枝臉色慘白地回來,裴寧嚇了一跳。
她連忙扶著沈南枝落座,“嫂嫂,你臉色好差,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沈南枝搖搖頭,“無礙。”
瞧出她不想說話,裴寧沒再說什麽,隻默默給她倒了杯熱水,推到她麵前。
賞菊宴繼續。
裴舒窈很快便換了身衣裳回來。
賓客們紛紛看來。
裴舒窈低著頭不自在極了。
麵對所有人異樣的眼神,沈南枝也不好多留,跟君聘婷打了聲招呼後,便心神不寧地帶著裴舒窈和裴寧先回侯府了。
……
另一邊。
奶娃娃猴子爬樹一樣,三兩下就靈活地竄到蕭墨衍懷裏,她跑得呼哧帶喘小臉通紅,雙眼卻在發光,“爹爹,爹爹,毓兒給自己找到娘親了,娘親又美又聰明,爹爹你見著了,肯定會跟毓兒一樣喜歡娘親的。”
“哦?”
麵對奶娃娃,蕭墨衍渾身的戾氣都轉化成了拂麵的春風,看得一眾人都傻眼了。
蕭墨衍仿若未覺,他從腰間抽出把折扇,給奶娃娃扇風,含笑道,“誰家姑娘竟入得了我家毓兒的眼?”
“風亭叔叔說是寧……寧……”
奶娃娃撓撓頭,歪頭問風亭,“寧什麽來著?”
風亭壓低聲音在蕭墨衍耳邊道,“寧遠侯府的世子夫人。”
“對對對,就是她。”小娃娃攀著蕭墨衍的脖子,幾下就竄到他脖子上坐著,“爹爹,娘親也來長公主府了,毓兒這就瞧瞧娘親在哪兒。”
蕭墨衍神色微頓。
他看了眼沈南枝離開的方向,墨色的眸子晦澀不明,“毓兒見過寧遠侯府的世子夫人了?”
風亭點頭。
蕭墨衍把奶娃娃從脖子上扒拉下來,一盆冷水澆下去,“那夫人不行,人家成過親了。”
來的路上。
風亭已經把何為成親跟她說了。
這根本難不倒她。
奶娃娃小肉手一揮,“沒事噠,讓娘親一紙休書把她夫君休了就行了啊。”
蕭墨衍大笑,“倒是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