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幼恩把麵試的郵件試投過去時,是下午四點半。

傭人推門進書房,拿了醫生囑咐煎熬的中藥給她。

“我已經退燒了。”

寧幼恩盯著那碗黑不溜秋的藥湯,苦澀地抿唇。

傭人抬眸,在碗邊放了顆糖,“寧小姐,燒退了藥還是得喝的,少爺回來要問。”

寧幼恩不清楚周赫平時是怎麽對待這些傭人的,感覺他們唯聽是從的樣子,像極自己在周氏那樣。

周赫一句往東,她往西要被瞪眼。

“好吧。”

妥協,寧幼恩把糖含進嘴裏,憋氣,一悶到底。

湯碗才放落片刻,另一傭人就進來說,“寧小姐,周夫人來了,請你下樓。”

周夫人?

周赫的媽媽?

聞言,寧幼恩臉色緊張。

她沒見過周赫的媽媽,寧幼琳之前見過嗎?該用怎樣的相處方式?

她沒底。

怕沒得對照,出了錯。

“寧小姐,快下樓吧!讓夫人等急了可不好。”傭人小聲催促。

寧幼恩隻覺頭皮發麻。

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偏頭詢問一旁傭人,“我這樣行嗎?”

她雖是假裝的“寧幼琳”,但也不想“第一次”留下壞印象。

畢竟那人,是周赫的媽媽。

她也想見見。

“周阿姨好!”

寧幼恩下樓,素淨乖巧地同坐在沙發裏,摸著左手鑽戒的女人問候。

阮婉盈聞聲抬眸,一雙淡薄的鳳眼,略帶輕蔑感地打量在她身上。

阮婉盈之前是見過寧幼琳的。

不過是好幾年前的事。

最初那會的記憶,還停在那次拜佛的山上。

不知何處竄來的野丫頭這麽好命,偏偏救了誤摔的周家老太。

一對名不見經傳的外來京市夫婦,竟也能借此同她結為“親家”,可笑至極。

阮婉盈輕挪了下姿勢,視線從寧幼恩身上拉回。

紅唇微張,客套點評,“幾年不見,確實漂亮了不少,但,漂亮能撐個幾年?”

這話聽起來,很是隔閡。

像是問話,也像肯定句。

寧幼恩下頜微揚,眸底沒出一絲困惑。

她眼眸生來漆黑,眼尾微壓,楚楚可憐。

阮婉盈又睨了她一眼,口氣冰涼,沒有長輩的親昵感,“同居多久了?”

這句話直白,寧幼恩斟酌著,沒出聲。

隨後又聽阮婉盈,輕飄飄順著往下說,“現在這女孩,名分還沒個正式地落地生根,就隨心所欲往上倒貼,後悔莫及才知道哭。”

這下,寧幼恩徹底聽懂了。

這周夫人,並不滿意“她”。

就在她思量著該怎麽接話時,周赫的身影,赫然立在大廳門口。

“你怎麽來了?”

男人寬闊英挺的肩膀,灑著夕陽餘暉的橙光。

鍍著光暈,發亮,深邃。

宛如,逆光來救她的英雄。

寧幼恩眸光偏向他,染著竊喜。

“才幾天未見,這是你對媽媽的態度?”阮婉盈聳了下肩膀,虛腔作勢。

周赫一路漠視她,直走到寧幼恩身邊。

牽她手,護在身後。

阮婉盈抱臂,笑了,“看來還真是天賜的緣分,多少年沒相處,感情還這麽好。”

“這跟你沒關係。”

周赫臉冷,聲冷,渾身都冷。

寧幼恩在後麵扯他袖子,低喃,“阿赫哥,這是你媽媽。”

這時的寧幼恩還不知情,眼前的阮婉盈,是插足原來周氏夫婦的小三。

“看看,還是幼琳懂事,寧家為了攀附周家,這些年的教育沒白做。”

阮婉盈誇她,也貶她。

寧幼恩頓下扯周赫的袖子。

反照,暗暗端量起麵前這位周夫人的麵相。

她雖貴氣逼人,卻眼神泛冷,眼尖似刀。

那輪廓,五官,完全同周赫的偏差太遠。

莫非.....

【媽走了。】

同居第一晚,周赫抱著她說的那句話,是指自己的親生母親,而不是眼前的這位周太太。

寧幼恩恍然大悟。

“如果你來這,是要對我們說這些沒營養的話,請離開。”

周赫直言出了“送客令”。

對於這繼子的脾氣,阮婉盈倒是習慣成自然。

不氣不惱地提了提自己的包,餘光帶到一直被藏在後麵的女孩。

“前幾日幾位太太聚會碰見寧夫人,說寧氏最近惹上了賠償官司。”阮婉盈盯著她說,“周氏近期幾份股票要入局,做子女的擔心,也要把握好分寸。”

她明腔暗示,讓寧家別打“女婿”這層關係求情。

寧幼恩怎會不明白她的意思。

隻是,在被人這般蹬鼻子上眼的連續貶低兩次,寧幼恩心口發脹。

被大掌包裹住的小手,她暗暗攥緊,“不勞周阿姨提醒,我和阿赫哥會有分寸的。”

女孩不甘示弱,大膽回複。

阮婉盈撐眼的力道用了點勁,在對上周赫順勢壓過來的寒眸,逐漸變弱。

哼哼笑了聲,“有分寸,我同周赫的爸爸就不用擔心了。”

話畢,她起身。

沒有再逗留的餘地,提著那隻百萬包包離開。

“為什麽不同我說?”

周赫轉身,墨色的瞳仁懸在女孩頭頂上方。

他指的是賠償官司的事。

寧幼恩也沒想,這件事他不知道。

那天聽周澤惠提起,事一多,她也忘了。

不提,是怕姐姐早提過,她旁敲側擊,會引來懷疑。

“這件事,是長輩的事,與我們無關。”寧幼恩回答得中肯。

其實阮婉盈的話也並非全無道理,寧家同周家的婚事,本就是高攀。

再惹來一件未正式婚約前的賠償醜聞,確實對周家在京市圈的名譽有影響。

寧氏自身的問題,不光彩。

周赫眯眼看她,把人往懷裏帶。

寧幼恩的小臉趴在他左胸膛,軟臂攀上他狹窄的腰身,瞬間就鬆懈下了方才緊繃著的神經。

“藥喝了嗎?”

“苦。”

“小哭包,怎麽連喝個藥都鬧苦。”

周赫抬手,寵溺地刮了刮她鼻尖。

寧幼恩脖頸微揚,下巴抵在他心口處,瞳仁藏著月牙,若隱若現。

周赫也低頭看她,一下下地順著她的發絲輕柔。

若歲月靜好,是此般場景。

他不後悔從墨爾本孤身返回。

執她手,提畫筆,有何不可。

“幼琳?”

“媽?”

寧幼恩呼吸停滯,瞬間從那繾綣纏綿的懷抱中抽離而出。

周澤惠眸眶震**,死死盯著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