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幼恩退無可退,腳跟碰到後麵島台。

“三點機場送行,回程路上小憩了會,訂花,鋪花瓣,擔心半夜動靜大,等到五點才解鎖開門。”

周赫憋著悶氣,字句加重,也克製。

上回他晚宴衝動,嚇著她。

結果女孩拿別人的事例,變相控訴自己沒有道歉。

可最後道歉解釋,有用嗎?

還來不及開的口,已全被她拒絕門外。

周赫渾身的氣焰燃著火,摻著冰,就在她麵前,成了躲不掉的囚籠。

寧幼恩背著手,摳台沿邊。

“沈之晴是周家挑選的未婚妻如何,外人眼中的正妻人選又如何,我跟你在一起,需要去在乎別人的看法?”

“你可以不在乎,但我在乎。”

寧幼恩眼眸,都是堅定。

她怎麽可以和他一樣不在乎。

周家壓她,沈之晴欺她,甚至本該得到懲罰的寧家,也能反過來拿著周赫要挾她。

隻因為她沒有身份,沒有能力,沒有資格,她不想成為能被任何人隨意捏在手裏戲弄的螻蟻。

她心髒一顫一顫的。

時快,時慢。

在周赫黑壓壓的慍怒注視下,後邊想出口的解釋,卻被攪成爛泥,吭不出聲。

她喪氣,垂頭,避開目光。

腦海盤旋,全是昨晚夢魘裏她無助哭喊的話語。

她不要讓周赫為了她,成為眾矢之的。

“抬起頭看我。”

周赫指尖強勢掠過她下頜,命令式挑起。

寧幼恩紅腫眼眶。

對視過一秒,又別開。

她不想周赫看到,如此不爭氣的自己。

周赫的手懸空,在她臉側方。

“看來真的是決定好的。”

半晌,他幽幽從唇齒間擠出這頓悟的話,聽起來,像極了他自己的一種無止境嘲諷。

為她妥協,為她折腰,她呢?

每一步都在逃,每一句都在推開自己。

空氣凝結,是兩人交疊不堪的呼吸聲。

女孩模糊的餘光裏,是他一點一點蜷緊的指骨,指尖插入掌心,擰成拳。

方才滿屋的芬芳花香,亮堂,瞬間,消失殆盡。

周赫暗下全身色彩,撤回手,沉沉緩過一口氣後,從她麵前果斷離開。

寧幼恩心髒絞痛,顫音喚他,“哥哥。”

周赫背對她。

落寞,寂寥,失望。

他整整一分多鍾沒有回話。

直到最後,在踏出這間屋子之前,他淡聲落下,“房子是你的,安心住吧。”

砰——

房門緊緊合並。

周赫走了。

寧幼恩整個世界,空了。

她死去,活來,徐徐滑落至一角。

手攤開,白玫瑰墜地。

散落的花瓣濺起,欲想騰飛,又淹沒於重力。

宛如死灰。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為什麽?

她抓著膝蓋,淚水瘋狂湧出。

空白過幾秒的心跳,恢複,找到知覺。

她衝向窗邊,攥著窗沿俯視。

周赫的賓利,流星般不帶停留地拐出小區門口,吞噬入車水馬龍,消失在她眼中。

她很愛他的,怎麽可能拒絕他。

*

兩日後。

沈之晴帶領自己的工作團隊,入駐周氏。

往日安靜,沉寂的38樓,開始變得嘈雜。

三個繪圖建模室,被占據了兩個。

唯一空出來的,是專屬於周赫的那一間,是有過“甜蜜”回憶的那一間。

“趙秘書,這間工作室的密碼多少?”沈之晴看上了,直接開口問趙雪。

寧幼恩一旁聽見,身子骨不由顫了下。

沈之晴什麽身份,周氏裏的人清楚,但趙雪是個軟硬不吃的人,對誰是自己老板這一點,原則性很強。

她扯了扯嘴角,不失首席總裁秘書的禮貌,“沈小姐,這間工作室是周總私人的,要密碼,得問周總。”

“早上不是還見你,親自解鎖給保潔進去打掃嗎?”沈之晴眉目犀利,“怎麽到我這,要個密碼就得問周總了?”

趙雪語氣客氣也硬挺,“沈小姐您這是要進去辦公,不能同保潔相提並論。”

沈之晴臉色,是有點兒難看的。

端架子之前,她還是深思了下。

外來的是客,要這裏的人把自己當主人,還是得由她這“未婚夫”下手。

隻是周赫,已兩日未回周氏。

銜接的事項,都是靠視頻,語音交流。

沈之晴順過那總裁辦公室一眼,門口,正對是寧幼恩的工位。

她這兩天跟個木頭似的,不吭聲,隻低頭畫圖。

這次參與設計的手稿,沈之晴硬拗,隻分了她一個設計。

做個下馬威。

不過,原本以為周赫會百般阻攔,結果,沒任何異議。

看來,兩人出問題了。

“寧秘書,畫得怎樣?”

沈之晴故作噓寒問暖,眼底得意地站她旁邊。

寧幼恩眼睫未抬,吱聲敷衍,“一切順利。”

“不懂可以問我。”

沈之晴故拋橄欖枝,寧幼恩警惕,“不勞煩沈小姐了。”

“不勞煩我,是想勞煩我未婚夫?”沈之晴手肘支她隔板,壓下腔調故意奚落她。

寧幼恩頓住筆尖,停了片刻,又重新作畫。

自那天起,她也有兩天沒見到周赫了。

信息沒有,電話沒有。

唯一的消息,是沈之晴團隊來的第一天,他親自打電話過來吩咐一些事項,還是從趙雪口中得知的。

沒有周赫的日子,心口不止缺了一塊。

口口聲聲要他不追,不包養。

可人又總是這般模棱兩可,喜歡自我折磨。

“周總!”

趙雪起身,語氣驚訝。

說好三天的行程,怎麽提前一天就回來了。

沈之晴聞聲,隨即跟著迎了上去。

她聲線柔媚,“周赫,出差提早回來怎麽不說一聲,到機場接你。”

出差,機場?

寧幼恩心口一凜,終於握不穩筆。

打滑至地,指尖全是麻的。

他消失兩天是去出差?

沈之晴知道,趙雪知道,唯獨她不知道。

“有應輝,不必麻煩。”周赫清冷,疏離。

沈之晴忽略他態度,莞爾攀上他臂彎,“這兩天的項目進度都很順利,我到裏麵同你細說。”

“嗯。”

周赫惜字如金,沉悶的嗓音壓得低。

遠處的寧幼恩豎耳朵,一句都沒聽清。

是太久了對嗎?

這48小時,宛如兩年的距離。

寧幼恩想念他的聲音。

她屈膝,彎腰,伸手去撿滾至過道上的筆。

指尖才觸碰到,視線的餘光裏,是女人成熟的紅色高跟,同男人沉斂的黑色皮鞋,並排立著。

那瞬,寧幼恩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