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為貴女(女扮男) 第二十四回
書湘瞅了眼他的虎牙,總覺得這麽顆可愛的牙齒不該長在赫梓言身上的,又聽他這話刁鑽的很——‘為她上藥不好麽’?
“不好,一千一萬個不好!”書湘毛了,指著赫梓言鼻子道:“你竟閑著無事可做了麽,實在無事你尋你太子表兄去,太子殿下連下棋都是一個人自己同自己下,可見是寂寞。”
赫梓言略略欠身,狹長的眸子攫住她,“你果真不要我帶你去上藥?”
書湘把腦袋往後仰些,嚴肅地點頭。
“知道麽?我瞧你古怪的很。”他唇邊攜了絲極淡的笑意,極具壓迫性,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她的鼻尖。書湘手心裏全是汗,極力控製住自己才不至於露出異樣。
時間似乎流逝得異常緩慢,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連眼稍處一片青翠翠的細條兒竹葉從竹節上落下來都是遲緩而清晰的。
書湘心中凜凜然,她自認是光明磊落的人,若不是自小便背負著女扮男裝偽裝成嫡子的大包袱,她想自己根本不用懼怕任何事,更別提遭遇這樣的情狀,這是任何時候也不曾預料到的。
赫梓言是個未知的變數,她不禁想,是否他已經知悉自己實是個女子?
書湘繃緊了身子,一種堅毅的力量在單薄的身軀裏彌散開來,她站定,聲線平直,“我瞧你也古怪的很,這又怎麽說?”
赫梓言嗤的一笑,他慢條斯理地站直了才啟唇道:“這倒很妙,兩個古怪人。”
話畢,他突然去拆她打的那隻歪斜的結重新為她係了。書湘緊張地低頭瞧時,隻見著腰間橫著個大大的平直的蝴蝶結,兩端拉得平整故顯得很熨貼。
餘光瞧見遠處一人朝這裏跑來,赫梓言退離開寧書湘,站到了幾步開外。
看樣子是要走了!書湘在心裏默念神天菩薩,她才鬆下一口氣,忽聽他道:“對了,寧兄弟務必別忘記我的袍子。”
書湘“誒?”了聲,遠處的人影近了,赫梓言耐著性子一笑,“在你腰上的。洗好了熏完香再還我。”
話音剛落那人影就喘著氣停在他們跟前,赫梓言也不看她,蕩著步子往反方向走了。書湘看了看,那分明是往太子書房去的路。再瞧這突然來的宮女,她認出來是薛貴妃宮裏的掌事姑姑。
這位姑姑狐疑地瞧著忠義候府世子遠去的背影,再打量書湘幾眼,才福了福身子,帶她回去。
原是薛貴妃同大太太說完話了,瞧著時辰差不多便想要回去,大太太這才意識到自己女兒前頭被支出去了,問了宮人,都說瞧見二爺出了宮門不知往哪裏去了。薛貴妃忙命人去找,她跟前掌事姑姑打聽了一圈,這才知道湘二爺兜兜轉轉的,原是來了太子這裏。
書湘這副樣子著實的怪異,怎麽個怪異法?
莊嚴肅穆的皇宮裏穿得不倫不類,就跟大冬天裏光膀子似的,惹人側目。
幸好那些個宮人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側目,書湘經過時他們不過偷眼瞧,常年在宮中低頭哈腰的討生活仿佛煉就了額頂上長眼睛的本事似的,書湘一走就七嘴八舌說起來。
資格老的都認得出這是當年在宮裏頭給太子殿下做伴讀的璟國公家裏頭的二少爺,便指著書湘遠去的背影道:“幼年時候生得雌雄莫辨,如今大了,仍舊一點子陽剛之氣也不見,國公爺家裏頭果真書卷氣濃,把個哥兒養的這般了,隻是他係在腰間這衣裳,我瞧著仿佛才在哪兒見過……?”
宮人們悉悉索索的,書湘哪裏聽不到。直到最後那句話傳進她耳裏,她一個趔趄,差點跌跤。
回程時書湘同大太太坐在同一輛馬車裏,車門關上了,車輪子轆轆平穩轉動起來,大太太矜著臉,聽見外頭沒什麽動靜了麵上立時就現出擔憂的神色,打眼瞧著書湘道:“這會子可好些了?沒叫人發現罷?”
赫梓言要笑不笑的臉突兀地浮現在書湘腦海裏,她拿手在虛空中擦了擦,仰臉朝大太太笑道:“您就放一百八十個心好了,才一有感覺我就拿袍子係上了,隻是這一回肚子裏頭痛,吃了點苦頭,奇的是這會子卻不疼了,說不清是為什麽。”
她猶豫再三還是把赫梓言看到她屁股上血跡的事情隱下去了,也是出於不想母親擔無謂的憂的緣故。
大太太撫了撫書湘肩膀,回去後吩咐廚下送了熱乎乎的紅棗湯進韶華館,書湘自脫下袍子換衣物不提。
且說大太太這頭,薛貴妃在宮裏頭透露給她的事情無異於驚雷響在耳畔,耳朵嗡嗡響,伴隨著驚懼。
說是,大老爺同皇後娘娘有首尾?
大太太和大老爺的婚姻是封建社會裏典型的世家大族間結兩姓之好的聯姻,因此上,若說大太太喜歡大老爺,那還談不上。隻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又是正頭妻子,猛然聽到這樣的消息從自己信得過的親姐姐嘴裏說出來,叫她既覺沒臉又惶恐不安。
薛貴妃眼下同皇後鬧翻已成必然的趨勢,這當口,抓住皇後這樣大的小辮子捅出去,無異於迎頭一擊,給太子黨捅上重重鮮血淋漓的一刀。
若是薛貴妃將這張牌用得好,那麽或將太子從太子的寶座上拉下馬來也不是不能夠的,隻是到底擔著風險,太子黨也不是吃素的,沒有切實的證據反會被說是誣陷中宮皇後,屆時也得不著好。
大太太細細的思忖,衡量,她曉得薛貴妃的那些顧慮,尤其是她說到沒有立時將事情傳揚出去而是說給她聽,是為了姐妹間的情誼時。
大太太不禁冷笑,也是呢,大老爺和皇後有牽搭,即便並非確有其事,旁人捕風捉影的流言蜚語也會使得整個寧氏一族為此而葬送!
自己這姐姐說的是冠冕堂皇的,實則是瞧出了大老爺不一心向著她,這是在拐著彎兒的威脅她。
宮裏的水真毒,大太太模糊地想,當年她們姊妹一處吃住,那麽樣美好的年華怕一輩子都回不去了……
怎麽在這國公府裏頭要和老太太鬥智鬥勇,如今連親姐姐也要和她耍心思?
日子越發難過了,大太太倚在短榻上歎氣,大老爺的心思她從來猜不透,知道他和皇後有牽扯她是震驚的,然而驚過後日子還是得過。
怎麽樣才能使得大老爺明確立場呢,大太太不確定大老爺選擇中立是為了皇後,為了一個或許隻是當年有過感情的女人?
她不相信愛情,這樣鏡花水月的物事,在身家性命前可值當個什麽?
且為了書湘大太太也不能允許寧家出事,如今的薛貴妃什麽事做不出來,因了小皇子她在皇宮枯竭的生命恍似一下子有了奔頭,鮮活得刺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