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教你的,應該是無界拳吧。”

無之法則見識廣,聽林凡說完以後,就猜到了人神傳授的到底是什麽招數。

林凡靦腆一笑,竟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神情。看的老人哀呼作孽,人神到底是用什麽方式才能讓他性格有如此變化?

“無界拳是人神自創的招數,全力施展,幾乎可以站在天界,毀滅萬界中的任何一界。”無之法則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林凡,嘀咕道:“想不到他連這招都教給了你,也不知道你是幸運,還是不幸。”

林凡聽罷,笑著搖了搖頭,眼神裏流露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采,喃喃道:“應該是幸運的吧,如果沒有這招,我恐怕連破虛大劫都渡不過。”

“對啊,娃兒,你的破虛大劫,究竟是什麽樣的情形?現在無上真神躲在暗處操控著一切,他應該會在其中做些手腳,用盡一切辦法阻撓你的進步。”老人眼睛一亮,很是感興趣的問道。

實際上聽到老人的話,無之法則也適當流露出幾分興趣,靜靜等著林凡說下去。

而林凡卻是想起了那個在大劫中宛如孤鬆般傲然瘦弱的身影,和大劫過後的一地白灰,與八條殘破的鐵鏈。

他歎了口氣,身上的黑袍突然抖動起來,有些蕭索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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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神提著一個石頭做成的大酒壺,輕若無物的將它翻動,琥珀色的酒液不斷傾灑出來,被他大口吞咽下去。

暢飲之後,人神微醺,眼神古怪的看著林凡,笑罵道:“老子可是好久沒有嚐到酒的滋味兒了,你這小子,倒是會搞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林凡沒有喝酒,隻是聽了人神的話,嘴角露出一些笑意。

跟著無老那段時間,他也多少學會了一些釀酒的手法,在這天外之島上什麽都不缺,更不缺時間,所以他也嚐試釀了點酒,等好了時便拿出來跟人神分享。

人神這般性格,自然也是個嗜酒之人,而酒量比起無老來說更是遠遠勝之。況且他的修為擺在那裏,就算是持續上千年上萬年的喝酒,也不可能會醉,隻是無老也好,人神也好,他們的性情喝酒隻是喝個痛快,自然不會用修為去化開酒力。

人生難得幾回醉,他們這種境界的存在,其實更加孤單寂寞,喝酒,隻是其中一種排解的方式而已。

痛飲了幾大口以後,人神那血肉模糊的臉龐也開始**起來,咧嘴笑道:“你這小子,修成了真神之軀以後就開始偷懶,連劍也不練了,就知道鼓掏這些小東西,不過我喜歡,哈哈哈哈!”

說著,他又狠狠灌了一口酒,暢快淋漓,好不痛快!

林凡就這樣靜靜的看著,笑著,眼底有一些暖意和悲傷。

“都是男人,不用做這種姿態。”人神看出他的情緒不對,大笑著說道:“這世間生死輪回,循環更替,從來都不曾改變過,哪怕實力足以逆天改命,卻也始終跳不開一個生一個死字。”他咂了咂嘴,嘿嘿笑道:“有時候,我都會在想,是現在這種揮手間便可將萬人性命操控在手的感覺更好,還是做當年那個被人瞧不起的廢物更好。”

“那你想清楚了麽。”林凡問道。

人神搖了搖頭,有些落寞的歎了口氣,“怎麽可能想的清楚,如果我想的清楚,就不是現在這副模樣了。”他自嘲的指了指自己的臉,“無上真神將我打落至此,毀了我三分之一的修為,毀了我原本的樣子,卻不知道,我本就是掙紮在世間最底層的臭蟲,生來一副死皮賴臉的賤骨頭,能苟活一日,就要冷眼看這世間日漸汙濁,絕不會輕易的尋什麽短見。可惜我活的久了,看的多了,也就覺得這世間的一切真是俗不可耐,臭不可聞,當我失望透頂的時候,卻遇見你這麽個小子,你這個比這汙濁的世界更加黑暗的玩意,你貪婪,自私,對力量的渴求近乎執著,為了活下去也可以不擇手段,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偏偏擁有一顆存善之心,讓我想起當年那位武力或是智慧都是萬界巔峰的男人說過一句,在肮髒的環境裏,生出一個至極肮髒的人,那他便是好的,因為他會不擇手段的抵抗這肮髒的世道,直到將世間徹底變成幹淨的模樣。”

人神瞥了林凡一眼,拿手指了指他,笑道:“你這小子,倒是有些福緣。”

林凡聽了這話,有些哭笑不得。他怎不知道人神所說的那個男人就是玄,隻是這種話題對於他來說卻是顯得有些怪異,因為有些時候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林凡,還是那個站在諸天頂峰的玄。但這種迷惘並不會持續太久,因為他知道不論自己是誰,要做的事情卻從不曾改變。

人神眼神淒然,大笑著大罵道:“這狗日的諸神,狗日的世道!”

林凡不言不語,隻是默默擺了個酒缸在不遠處。

夜了,夜空純粹無瑕,甚至比當初人神用無界拳打出來的虛無還要純粹。

兩個同樣走上一條逆天之路的男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些無趣的事,但大部分時間都是人神在說,林凡在聽。

這一夜林凡滴酒未沾,人神卻喝的酩酊大醉。

他醉時曾對林凡說了一句話,讓林凡心中深感悲傷。

“老子能在死之前遇見你,此生無憾了,此生無憾了啊!”

林凡看著狀若癡狂倒頭便睡的人神,嘴角翹起一絲無奈的弧度。

他知道,人神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不知不覺,他在這界外界已經待了十數年的時間,雖不知道外麵的時間過去了多久,但這十多年裏,他和人神的交情是實打實交了下來。

這種亦師亦友的微妙關係讓林凡十分珍惜,現在得知眼前這個亦師亦友的男人就要永遠離開這個世界,要說不傷心,那絕對是假的。

雖然如人神所說的那般,林凡貪婪自私,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沒心沒肺,但對於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他從來都是給予不遺餘力的保護。

眼前這個實力僅次於玄的男人並不需要他的保護,也不需要他的憐憫,他需要的,或許隻是有一個人能打破世間的僵局,將這個狗日的世道改變。

林凡看著人神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暗暗想道,既然我留不下你的命,那就將你的期望留下來吧。

當第二天人神睜開朦朧的醉眼時,林凡已經開始了日常的修煉。

因為修成了真神之軀,現在他修煉神道的時候,已經不再像起初那般會大汗淋漓,然後直接暈倒過去。

不過那種痛苦的感覺還是沒能減少多少,隻是林凡現在已經習慣了這種痛感而已。

人神沉默地看著林凡,良久不發一言,其實,以他的實力,已經敏銳的感覺到了什麽。隻是這種感覺並不真切,或者他心底不想承認,眼前這個他僅僅一時興起教導出來的家夥,已經在以一種非常驚人的速度,追趕上了他當初用數千上萬年才走完的路程。

他抬頭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有些鬥氣般的喃喃道:“當年輸了你一次,現在他要晉升破虛,你我也有機會再較量一回了。”

天空碧藍如洗,萬裏無雲,人神說完了那番話以後,也收回了目光,凝神在林凡身上,注意著他一絲一毫的變化。

修煉之中的林凡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麽,猛地睜開雙眼,卻發現人神正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一時有些不解。

不過人神並沒有解釋,隻是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天空,隨即渾身狠狠一震,八條鎖鏈瘋狂的晃動起來。

“你在做什麽?”林凡意識到了什麽,急忙想要阻止。不過人神卻是冷哼一聲,就將他給震飛出去。

那八條鎖鏈宛如八條毒蛇,張牙舞爪的想要將人神給重新鎮壓回去,不過人神卻是不屑的說道:“這麽多年的消耗,就算是八鎖,也肯定不行了吧?你們還想困住我?”

“做夢!”

一聲怒吼,從人神口中響起,八條鎖鏈像是突然經曆了無數歲月一般,開始出現了鐵鏽,然後一條一條從人神身上脫落。

人神多年被壓彎的背脊,刹那間挺直,宛如孤鬆一般,傲氣衝天。

一頭被囚困億萬年的猛虎,脫困之際,世間還有誰能阻他?

天空中開始匯聚陰雲。

這便是破虛的劫雲。

林凡臉色倏地慘白無比,喃喃道:“這就是你最後要留給我的東西?”

人神不答話,隻是有些狂傲的看著天際,輕笑著道:“無上,老東西,這點料還不夠讓我向你下跪啊。”

陰雲突然一滯!

隨後,便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攪動起來一般,中心出現了一個恐怖的旋窩。

無數法則碎片像是流星般墜落下來,這些法則碎片全都比林凡能夠吸引出來的更加可怕,可以說現在的林凡挨上一下,都會身受重傷。

在這宛如末日的法則雨中,林凡心底也忍不住顫了顫。但人神依舊不動,抬手打出幾萬次無界拳,硬生生與空中墜落下來的法則碎片來了一次硬碰硬。

更讓人吃驚的是,人神居然在與破虛大劫,或者說是與很可能藏在暗中操控一切的無上真神交手當中占據了上風。

那些法則根本就不是無界拳的對手,隻見滿天氣勢驚人的法則碎片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有一些脆弱的竟是直接破碎掉了。

人神收回拳頭,氣息變的有些急促,可見剛才那一番動手對他也有不小的消耗。

他畢竟被八鎖囚禁在此地消磨了許多歲月,體內的實力更是早就被無上真神硬生生打掉三分之一,現在僅存的力量不足當年全盛時期的十分之一,對付區區破虛大劫都會有些應接不暇。

林凡剛想幫忙,卻被人神冷聲阻止了。

“這是我們這些老東西的交手,你不必管,隻需靜靜等著晉升破虛就行了。”人神的聲音已經聽不出任何情感,隻是略帶著一分狂熱的戰意,盯著天空那片陰雲,說道:“你現在已經不需要大劫這種東西淬煉自己,缺的也僅僅是突破瓶頸,達到破虛之境而已。這道大劫的目的,可不是讓你安然度過,而是要你的命。”

說完之後,人神根本不避讓,竟然飛身而起,迎著空中那似乎在蓄力的陰雲,舉起拳頭砸了過去。

一拳,兩拳,三拳……

人神一拳一拳砸入了雲中,隻是讓雲朵泛起無數水波般的漣漪而已。破虛劫雲,並不是那麽好打滅的,想要度過,便隻有硬抗大劫。

當然,人神這種替林凡渡劫的行為已經觸怒了雲後某個強大的存在,使他憤怒的開始了第二波的攻擊。

劫雲第二波的攻擊,便是光。

無可抵抗,也無從躲閃,驅趕了黑暗,照亮一切的光。

人神暴露在這股強光之下,神色如常,隻是雙拳已經握緊,隨時都打算使出蓄力一擊。

光芒耀眼灼熱,灼燒著人神與林凡。

林凡倒是沒有受到太多的傷害,因為這光芒的真正目標是人神。

是那個孤傲,卻已經沒有太久可活的恐怖男人。

人神倔強的在光芒中站著,挺過了這波攻擊以後,他的身上幾乎都能夠聞到焦糊的味道,但他卻露出一抹猙獰的笑臉,低聲陰沉道:“這一招倒是舒服,無上,老不死的,如果沒有更新的花樣,還是不要在老子麵前丟人現眼了。”

轟!

他一拳擊向陰雲,打在了與之前同一個地方上。

一抹水波般的漣漪再次擴散開來,不過陰雲翻滾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下一波的攻擊很顯然即將到來。

人神毫無畏懼,隻是抽空回頭望了一眼林凡,嘴角意味深長的笑容讓林凡大感不妙。

之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當他再次醒來時,那堅硬的石地已經碎成了無數塊。最中央屬於人神的位置,竟出現了一個完美至極的圓坑,坑中八條破爛鎖鏈孤零零的躺在那,還有一堆說不清是什麽的塵灰堆在那裏。

林凡楞了楞,心底有一種酸酸的感覺湧了出來,隨後就是一種充盈到讓他恨不得大聲吼出來的力量。

這是一種遠遠超過了他之前所有境界疊加起來的力量,是一種伸出手指,就能夠擊穿天地的力量。

他現在有種感覺,再次麵對藏影城那位大管事的時候,他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夠將對方殺死。

隻是,盡管擁有了這麽強大的力量,林凡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並不是因為這股力量不夠強大,隻是因為,得到這個力量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他走到那捧塵灰之前,有些不解有些惘然,最後忍不住嗤笑一聲,喃喃道:“你再怎麽囂張,最後不也是變成一捧塵土,現在倒好,你以後連酒都沒得喝了。”

他蹲在塵土麵前,取出一壺酒水,沉默的喝了一口,隨即將剩下的全都倒在塵土上。

“我不會再回來這裏了。”林凡說道:“你在這裏待了一輩子,以後就在這兒睡下去吧。”

一邊說著,林凡一邊將酒壺裏最後一滴酒水都倒在了塵土上,然後站了起來,從須彌戒裏取出一件漆黑如墨的長袍。

這件長袍,是人神在他修成真神之軀時給他的。

當時他說,你這種和這世間一樣汙濁肮髒的人,也隻有黑色才不會嫌棄你了,穿著吧,這件袍子,可有很大的來曆。

至於長袍的來曆,人神並沒有明說,但現在也沒了詢問的機會。

林凡隨後將酒壺扔在已經被合成了稀泥的塵土旁,露出一口白牙,有些靦腆的說道:“也許我不能將這肮髒的世間變得幹淨,但我會把那些肮髒的源頭,一個一個全都抹殺。”

十天之後,林凡走了,按照人神很早前就教給他的方法離開了界外界。走的很幹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