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之中,一座仿佛沉睡著的高山,忽然間顫動了一下。
那山底,靜靜躺著個渾身泥濘與傷痕的人,他手裏與背後的長劍都已經像是失去了光澤般,宛如廢鐵,而他此時僅以微弱的呼吸,證明著他那頑強如同野草般的生命還沒有走到盡頭。
他是逆水黃泉,卻已經半步踏入了幽冥。
林凡當初那幾擊雖是手下留情,可也依舊給他造成了難以想象的傷害。
不過,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苟延殘喘,逆水黃泉已經漸漸恢複了意識,他開始回憶林凡的用意,開始思考那最後一腳的留情究竟含有什麽深意。
終於在他傷愈的那一瞬間,伴在身邊數十日的大山開始劇烈晃動,跟他並沒有任何關係,而是空中一道如同血瞳般的巨大眼睛緩緩張開,以一種蔑視的目光望著妖界大地,聲音如同洪鍾大呂,震徹四方,遙遙幾千萬裏外依舊聽得極為清楚。
“妖界,原來不過如此!”
轟轟轟轟轟!
伴隨著這道聲音炸響天際,山峰大地全部出現了裂痕,遍地龜裂翻起,露出沉寂萬年的土壤,許多種族慌亂非常,帶著滿臉疑惑望向了天空。
那個巨大的血眼竟然真的流出了鮮血,粘稠無比的血液灑向大地,淹沒了萬裏黃土,億萬生靈。
妖界,瞬間遍地哀鴻!
咚咚!
心跳聲,自山峰周圍漸漸響起,強而有力地猶如鍾鼓鳴動,引起了那血眼的注意。
通紅的眼珠微微轉動,盯住了黑山附近那片狹窄山峽,奇怪而神秘的聲音充滿了疑惑,莫名道:“妖君盡亡,竟還有如此高手?”
咚咚!咚咚!
被土壤埋了半邊身軀的逆水黃泉睜開雙眼,沒有什麽表情浮現在臉上,隻是沉默堅定的握住了劍柄,挺身飛起,仿佛遊龍,驚得四方皆動。
劍氣貫穿天空,血眼遭到重創,一聲慘號響徹,鮮血流得更加淒豔瘋狂。
“林凡!!”渾身泥濘,腳踏虛空的逆水黃泉狀若瘋魔,緊握著長劍的手毫無頻率地抖動,那劍鋒劃出耀眼強光,照亮天際,又像是襯托他的怒吼,響徹四野。
很快,那爆炸的血眼中所有鮮血全都灑在他身軀之上,使他身披血色,看起來分外猙獰。而他依舊瘋狂的揮劍,一劍又一劍,執著穩定的手也漸漸開始了顫抖,聲音更是充滿了不甘與質疑,“避讓而選擇死亡,卻又想讓我承擔你的責任?懦夫,你未免想的太好了!”
轟隆!
血眼爆炸之後,原本已經有些漸淡的烏雲再次凝聚,一道驚雷炸響,紫色的光芒閃爍在雲層之中。逆水黃泉渾身的血色被雷光映照,那把染血的長劍折射出耀目強光,直接將空間洞穿,開啟了一條深邃的空間通道。
逆水黃泉右手朝前一拍,強大的黃泉之氣從虛空中滲透出來,某個蒼老的身軀像是跨越億萬空間夾層,雙足緩慢地向前踏著,卻在眨眼間站到逆水黃泉身後。皮膚如同枯樹皮般的手掌緩緩伸出,拂過逆水黃泉的肩頭,拂過他輕蹙著的雙眉,拂過他朝前拍擊的手臂,拂過他的麵龐。
“唉……”
那蒼老的身軀忽然挺直了背脊,根本看不清晰的麵容似乎有些影像浮現,嘴裏又響起了細弱並無可奈何的歎息。
來自於黃泉的歎息。
逆水黃泉雙眼怒睜,刹那間化身成為黃泉惡鬼,一股淺薄如同土色的氣流自他體內勃發,化成了旋轉著衝擊向空間隧道的巨力,成為他最堅實的力量後盾。
而他身後那蒼老的身軀突然也打了兩個手印,雙臂大開大合,結成奇怪的形狀。並不刺眼的光芒自他十指間亮起,一道陰森可怖的門戶降臨在這妖界之內,幾乎比妖界大門還要可怕。
正是中域之內,荒尊所掌控的黃泉之門。
隻是卻比那座黃泉之門更加猙獰可怖,氣勢更加的恢宏。
簡直就像真正的黃泉入口,門後麵便是神秘莫測,堪比幽冥之地的黃泉。
這座門戶出現以後,逆水黃泉衝擊空間隧道的力量越來越強,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發色從黑色逐漸變成金黃之色,雙瞳也失去了憤怒的神采,開始變成純粹的混沌與金色。
“一旦你擊穿這條空間隧道,你就將成為黃泉之子的宿體。與他不分彼此,卻再難以控製自己的身軀,確定要繼續下去麽。”那個蒼老的身軀收回手掌,身邊已經出現了一個擁有金色長發的俊美青年。
這個青年臉色恬淡,表情聖潔,雙眼中卻是一片死寂,和些許猙獰。
他便是當初在黃泉之門內誕生的黃泉之子,是黃泉氣息的孩子,也是擁有自由穿梭各界之能力的上蒼寵兒。隻不過,因為當初被林凡的劍光所傷,失去了真實形體,蟄伏多年,如今終於在逆水黃泉身受重傷且神誌瘋狂之時,伸出了自己的魔手。
他給出的是逆水黃泉無法拒絕的條件,同樣也擁有讓人渴望且嫉妒的力量。逆水黃泉需要這股力量,同樣也需要繼續活下去,做更多的事情。
就在意識彌留之際,他看到了一個滿身血光的人影飛掠而來,手握著令人膽戰心寒的血刀,一刀劈向了自己的頭頂。
這一刀,貫穿空間,斬殺一切,氣勢極為可怕。黃泉之子不滿的嚎叫起來,怪異的聲音極為刺耳,隔著幾步距離,他對著那個滿身血光的人影拍了一掌,黃泉之門都狠狠顫動起來,為他這驚人一掌而震驚。
“黃泉界也要插手這件事情?”血光人影小退數丈,手中血刀依舊光芒綻放,嘴裏響起了低沉沙啞的聲音:“妖界已經衰敗,妖皇的野心也已經暴露。四神界將收取這裏的一切,如果黃泉界想要插手,就別怪我們不給黃泉之主幾分薄麵了!”
那個蒼老的神秘人嗬嗬一笑:“我隻是黃泉之主座下一個不起眼的老骨頭,這種威脅,對我來說也隻是一句廢話。”
“四神界,算……什麽東西?”黃泉之子突然冷聲道:“四神,也不過返虛,有什麽資格威脅黃泉界?”
逆水黃泉依舊旁若無人的在貫穿那條空間通道,渾身血光的那個人影似乎想到了什麽,身體上獵獵響動的那件血色披風忽然停止了抖動,鬥篷下露出了他滿是寒光的雙眼,隻見他眯著眼睛,沉聲道:“你們想貫穿通往地界的空間通道?”
“與你何幹。”黃泉之子聲音生硬,語調依舊囂張冷漠。那個身披血光的人長刀一動,又是一道刀芒跨越長空,直接斬殺向逆水黃泉。
看來他已經猜到了逆水黃泉的重要性,抱著直接將之擊殺的想法,一刀之後再揮一刀。那刀光中暗含虎嘯,竟是蘊含著數萬種變化的白虎精髓,比天門和殺天聖教那種變化更加驚人,也超越了白莫愁曾使出的白虎降臨,幾乎像是真真正正的四神之一,白虎使出的絕殺刀法。
已經完全沉靜的逆水黃泉根本沒有能力躲閃或抵抗,但黃泉之子怎能看著他死?於是,就見黃泉之子身軀一動,天地塌陷,手掌直接抓向刀芒,毫不客氣的將那些刀芒粉碎在掌心,然後另一隻手擊向了那人頭頂,兩手並用,如同殺神再臨人間,睥睨一切存在。
那個渾身血光的男子也知道黃泉之子能為不凡,自認不敵便要抽身退走,然而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老者忽然道:“恐嚇了我們黃泉界還想抽身離開?你就給我留下來吧!”
轟的一聲,老者跺了跺腳,整個天地被蒙上了一層陰影,原本已經逃出百裏的男子竟被直接‘震’了回來。
沒錯,就是被震了回來。也不見那老者有什麽多餘的動作,就隻是跺了跺腳,就已經將那逃走的家夥給震回來,像是天地之間每一寸空間都是他的身體延伸,可以如臂揮使,無比自在。
而這正是返虛的境界,這個沒有什麽奇特之處的老者,居然也會是一名返虛高手!
他將那個渾身血光的男子提在手裏,笑聲中滿是和善之意,但說的話卻並不是多麽和善:“無論是妖界還是地界,都不是你們四神界的所有物,黃泉界也不怕任何人的威脅,如果四神真的有對戰之心,我這把老骨頭隨時都能替黃泉之主燃起一把戰火。那麽現在,在四神沒有發話之前,你就先隨老夫回去黃泉界做客幾日吧。”
話音落畢,他隨手將那男子給扔進了黃泉之門,根本不聽他的呼喊和咒罵,從始至終身軀都沒有離開黃泉之子的旁邊,目光也在盯著逆水黃泉,似笑非笑。
沉默片刻,逆水黃泉瞳孔一縮,已經完全變成了金黃色的眼睛有一道強光貫出,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擊在了已經即將崩潰的空間隧道之上!
巨大的響動,在那空間隧道周圍響起,逆水黃泉雙臂張開,眼神真正失去了所有的神采,黃泉之子飄到他的麵前,伸出雙臂與他相擁。
光芒合並,醞釀出毀滅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