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半年，當紀念念再次見到肖默言的時候，差一點認不出來。

昔日劍眉星目、器宇軒昂的男人，已經完全脫了相，身軀佝僂得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臉色也呈現出了枯黃和青灰，渾身上下似乎還縈繞著一股死氣…

紀念念不由得鼻子一酸。

病**的肖默言聽到動靜，緩慢地轉過頭，當看清楚愣在門口的女孩兒時，灰暗的眼眸一亮，閃過驚喜，卻又似乎想到了什麽，倉促地轉身，慌忙拉過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臉。

紀念念見狀，立刻收拾好自己的表情，並努力地展開了一個輕鬆的微笑。

“聽小喆說你不舒服，我來看看你，我知道病人都隻能吃清淡的，所以我做了一些清粥和小菜，你要不要給點麵子，嚐一口？”軟糯的嗓音輕柔地說著，腳步停在了病床邊。

“我…我沒事，你走吧…”往日低沉磁性的嗓音也變得沙啞，肖默言顫巍著手，把自己整個人包在被子裏，不想讓她看到他現在的模樣。

“你是不想看到我嗎？還是不想吃我做的東西？我的手藝有這麽讓人不敢嚐試嗎？”女孩兒笑著，故作委屈道。

怎麽會不想看見你？怎麽會不想吃你做的東西？你可知道，我想你想得都快發瘋了！肖默言在心裏呐喊，可還是不敢拿開被子…他變得這麽醜，她會討厭他嗎？

他想讓她記得他原來的樣子，雖然她可能已經忘了，但也不希望她記住他現在的這個樣子！

“不是的，我隻是…隻是不想嚇到你…”肖默言悶在被子裏，試圖解釋道。

“你是說，你現在的樣子不好看，怕嚇到我嗎？嗬嗬，生病的人哪有越病越美的？要是有，你告訴我，我要去見識一下！”

“等你病好了，你不就又可以變回原來的樣子了嗎？”紀念念一邊語氣輕快地說著，一邊打開保溫盒，一樣一樣把清粥小菜擺了出來。

肖默言聞到了香味，其實，他的味覺和嗅覺都早就退化了，但她做的飯菜，卻讓他聞到了溫暖的香味…

“你…真的不會害怕嗎？”肖默言問得小心翼翼，卻又帶著某種不可對人言的渴望和欣喜。

“在你的印象中，我有這麽膽小嗎？哼，看不起我？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嚇不到我，我跟你沒完，你信不信？”紀念念嬌喝一聲，並很有氣勢地“威脅”道。

聞言，肖默言枯瘦頹敗的臉上，揚起了無奈而寵溺的微笑，慢慢把被子放下，同時轉過身…卻被突然湊到眼前的小臉嚇了一跳！

“你哪裏嚇人？我怎麽沒看出來？你也就是瘦了點兒，從英俊變清俊，還有哪裏變了？”紀念念在離肖默言的臉不足五厘米的地方，瞪圓了一雙桃花眼，仔細“研究”著。

呼到肖默言臉上的熱氣，仿佛帶著千百.度的高溫，讓他的臉和耳朵，不自覺地發紅發燙。

明知道她隻是在安慰他，但他還是很高興，隻要她沒有表現出來討厭他，他就很高興了！

他終於明白何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等他自己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情根深種，不可自拔了！

麵對紀念念，他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不知所措，卻又莫名歡喜！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他結過婚，卻似乎並沒有真正地愛過…

他的前妻是別人介紹認識的，也是C市人，本著老鄉見老鄉的親切，才有了些來往。

他當年隻有二十五歲，剛大學畢業不久，正處在事業的上升期，還沒有考慮過成家的事。

但前妻比他大三歲，當時已經算是大齡剩女了，一直倒追他，在他和他家人麵前也表現得很是溫柔賢惠。

周圍的人都勸他“女大三，抱金磚”“先成家，後立業”，甚至他父母都很滿意，覺得他身邊就需要這樣的一個女人幫襯和照顧他，所以也催著他結婚。

於是，認識不到半年，他們就結婚了。

婚後，她說累，想辭掉商場售貨員的工作，準備要個孩子，他同意了，之後也很快有了孩子。

本是皆大歡喜的事，可她似乎變了！當然，也可能是本性暴露了吧…

每天他下班回家，總是看到家裏亂得下不去腳，髒碗堆了一水池，髒衣服扔了一沙發，而她則大著肚子天天往麻將館跑。

每次給他打電話，不是跟他要錢，就是慌稱不舒服，叫他回家陪她。

從來不管他是不是正在工作，一叫他回家，他就必須立刻回家，否則當天晚上他就不用休息了，她能一直吵一直鬧。

再後來，孩子生下來了她也不管，他才不得不把他父母接到帝城來幫忙帶孩子。

剛開始，她還有所收斂，但沒幾天就原形畢露了，時常當著他父母的麵，摔摔打打罵罵咧咧。

他父母都是軍人出身，脾氣倔強，見她這樣，也不管孫子了，直接買了火車票就要走。

臨走前，他的母親跟他說了一句‘對不起，是我們的錯，不該逼你這麽早結婚’，之後他父母再也沒有來過帝城。

每次過年過節，他一說回去看他們，他們也總說不用了。

其實他知道，他們隻是不想看見她而已，他更知道，他母親在火車站跟他說的話，言外之意不是說不該讓他這麽早結婚，而是想說，不該逼他跟這個女人結婚！

在孩子兩歲的時候，他有一次出差提前回家，看到了那個女人跟別的男人滾在**的一幕…

離婚，好像是必然的結局，而他似乎早有預感，所以，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離婚後，他一個人帶著肖喆，這麽些年，他幾乎沒有想起過那個女人，也沒有想過再婚。

肖喆也很懂事，從來沒跟他要過媽媽。

他以為，他是不懂愛的，可原來隻是沒有遇到值得他愛的人…

吃著可口的飯菜，肖默言眼眶有些酸澀，夢.中的女孩兒，出現在了他麵前，她為他親手做了飯菜送過來，甚至還細心地照顧著他，為他倒水、夾菜、擦手…

他是在做夢嗎？如果是做夢，那可不可以不要讓他醒來？

“好吃嗎？我還知道好多小菜的做法呢，明天給你換個口味吧！”女孩兒的笑容漂亮極了，也溫暖極了。

“你明天…明天還能來看我嗎？”肖默言幾乎抑製不住心中的喜悅，忐忑又帶著希望，跟她確認道。

“當然！有這麽好的展示手藝的機會，我可要好好把握！我要把我會的一百零八種小菜做法都做一遍，你都要幫我試吃哦，但不許說不好吃，知道嗎？”紀念念揚著精致絕美的小臉，卻擺出了一個地主家惡霸少爺的表情。

肖默言已經高興得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半天隻喃喃地說了一句：“可是…可是現在，應該是你們畢業考試的時間段吧？”

“對啊，可我是學霸啊，你忘了嗎？我就是為考試而生的！考試對我來說，比吃飯都簡單，嘿嘿！”女孩兒得瑟地抖著腿，得意張揚的小表情可愛極了。

這個下午，是肖默言自生病以來最開心的一個下午。

他沒有看到他的父母在病房外，看著他發自內心的笑容，抹著眼淚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隻看到女孩兒在臨走的時候，拿出的一張考試時間表，告訴他，除開考試的時間段，她隨時會出現，叫他做好準備，幫她試菜。

顫抖的手捏著這張考試時間表，肖默言的心裏突然燃起了希望，他渴望活下去，哪怕隻能多活一些日子，也是好的…

以前他自卑，遮遮掩掩地不敢讓她知道他的感情，但是現在，他不怕了！就算厚著臉皮，他也要跟她多討要一些關心和陪伴，畢竟…畢竟他快死了啊，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