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第35章

我得知真正屬於那兩人的一切時,終於懂得其中的玄機。

從那個夏天忽然再次遇見開始,他已經再次存在於離他很近的地方。

從那個夏天忽然再次遇見開始,他已經再次逾越了他曾經說過要保持的那段距離。

從那個夏天開始,他麵對他卻還是會裝成陌路人的樣子,展現出最耀眼的笑容。

我覺得這樣的一切就像是一個不真實的夢境,生活在虛假的幻象中的展銀澈,守住秘密偽裝著自己的蘇藍沉。隻是,夢境,也全然微涼,充斥著善意的隱瞞和被覆蓋的冰冷的罪孽。

他們。是我最重要的兩個人,這樣想的時候,心中清明如水。

“喂,你沒必要全知道的,笨蛋!”不客氣的拍了一下他腦瓜的蘇藍沉幹脆利落的答:“你曾經說過,覺得這樣也很好,那你到底還在糾結些什麽?”

“可是……我隻是不甘心,隻有我一個人忘記了什麽的樣子。”展銀澈喁喁辯解著。

“記憶這種東西啊……其實就是為了讓心中覺得溫暖才會存在的東西啊,如果是什麽不好的記憶當然舍去了也沒什麽。“蘇藍沉已經準備開始喋喋不休說教。

“可是我覺得我似乎是忘掉了一些很重要的事還有很重要的人啊!”猝不及防展銀澈的話脫口而出。

突如其來的話語,恰好扭頭的我捕捉到了來自蘇藍沉眼中瞬間掠過的那抹驚喜和感傷。

“笨蛋……”我看見低頭抿嘴微笑的蘇藍沉別扭的發話:“有我幫你記得從前的事情,你到底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這樣篤定的話語,聽的心中有茸茸的暖意呢,我會心的微笑了。

可是礙人眼的家夥終究是會出現的,隻聽“嘶嘶……”,身後傳來誇張的喘氣聲,於向彬那個混小子將胳膊搭上椅背,扯扯蘇藍沉的頭發:“你剛才在說什麽?那麽惡心吧啦的話原來你也說得出口?”

“關你啥事!”蘇藍沉不客氣的回頭反諷。

“沒,隻不過我好奇的是你那甜言蜜語的對象居然是個大男人。”大家心知肚明這是玩笑隻有展銀澈同學雞皮疙瘩四起的撓胳膊。

“原來吃醋了?!”蘇藍沉挑高眉毛,挑釁的看著他。

於是在不懷好意的起哄聲中於向彬那吊兒郎當的奸笑當場垮了一半。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被左鄰右舍挨個瞪了一遍終於及時收斂,不愧是死黨,蘇藍沉應付這家夥的玩笑已經是一頂一的有用,後座的陸淺息也好奇的湊上頭來,一疊聲的問你們在說什麽呀,眾人繼續笑成一團。

這樣的時間,即使短暫,也可以印在心中的底片之上,足夠在很多個黑暗的夜晚,沉默的想念。

人群倏然安靜,舞台上帷幕拉起,齊整的管弦樂團映入眼簾,看上去頗為壯觀,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指揮家揮手於空中輕輕一點,旋律開始起伏。

大號、薩克斯、單簧管、小提琴、大提琴、低音鼓……各種樂器匯聚成完美的奏鳴,一曲剛剛邁入結束,一曲再起,層層疊疊,逐漸將氣氛推至高 潮。

遠遠的,我望見纖季姐,身穿紅色演出服的她仿佛真的如一團火焰,坐在大片紅色的背景中,低眸,手臂熟練的操縱著靈巧的音符,如同陶醉在音樂裏,

我閉上眼睛,在音樂中清晰的感覺到了展銀澈逐漸向我靠近的手,主動的一把握上,害羞的隻顧低著頭哪也不敢看的他,那白皙的臉上,清楚的泛起了紅暈。

眼角的餘光,看到蘇藍沉了然般的笑顏。

想要去伸手守護,這份久遠的溫柔,

時間一點點的走遠。

寂靜而緩慢的成長之路,因為有那些人的存在而溫暖如昔。

隻剩下交握的手中滾燙的溫度。

隻剩下約定著共同守護的秘密。

隻剩下這個青春歲月裏,我所銘記的這些短暫美好。

但願我們永不寂寞……但願我們永不悲傷……

很久很久以後,我接到過一次纖季姐的電話,話筒中的人語氣平淡如水。

“喂,你是不是喜歡展銀澈。”

我微笑著沒有回答問題,然而沉默已經成了最好的預示。

“既然你知道那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我覺得你應該明白對待他們該有的態度吧。”

“當然了,我懂的。”

似乎沒料到我會有這樣的回答,話筒那邊沉默了許久,才緩緩的說:“我隻是有一個請求,不要去傷害展銀澈,他其實是那種受了傷害也不懂得怨恨的人。“

“我知道的,纖季姐,我知道在他們之間該小心的事情,也知道在他們之間該維持的態度。”

“那就好。”

“我絕對不會傷害到展銀澈和蘇藍沉的,我保證。”我望著窗外天上漂移的雲朵,鄭重的發誓。

她的笑聲銀鈴般的響起,隨後就掛了電話。

我看到那些在陽光下被隱匿的過去,終於也可以相信著,這個充滿了傷害與被傷害的世界裏,其實也同樣的充滿了愛與被愛。

回到學校來,還是過著與平日一樣的生活,冬天越來越深了,走在結冰的道路上腳下都時時打滑,元旦過去,片刻已快是新年,大家都在忙碌著期末考試,顧不上再為別的事情分心,隻是想起時發覺近期卻不怎麽見於向彬,偶然問起蘇藍沉他卻也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閑暇時就去和陸淺息一起去天台背英語,和展銀澈討論習題,日子過得平靜而安詳。

那夜,我忽然從夢中驚醒,心沒來由的砰砰亂跳,幾乎憋悶的喘不過氣,

冥冥之中,我覺得似乎是什麽事情發生了,但是又勉強的安慰著自己不要亂想。

一夜輾轉難眠,淩晨時分,我被宿舍樓下的楊老師叫起,家中來了電話,爺爺忽然舊病發作,被送往醫院,至今昏迷不醒。話筒中,奶奶蒼老的聲音裏已經帶了哽咽。

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來不及跟學校請假,我顧不上穿著單薄的衣服,發瘋一般的向著校外跑去,

時間尚早,許久未見出租車經過,我咬牙跺腳,跳上了清晨的第一班公交車。

眼睛酸澀到脹痛,火熱火熱的灼燒著我的觸覺,我坐在後排空蕩的座位裏,死死的咬住牙,壓抑著盤旋的眼淚。

不可以哭,絕對不可以哭,我隻是害怕,一旦哭出來的話,爺爺就真的有事了……

眼前穿行而過的,是兒時的記憶,因為父母的工作繁忙,於是我被送到爺爺家讓他們幫忙照看,爺爺那個時候還是燃料公司的司機,沒有退休,每天下班回來都會給我帶飯回來,有時候是肉火燒、肉包子,有時候有小零食,指頭餅、桃酥……

於是我每天都在爺爺快下班的時候纏住奶奶問:“爺爺什麽時候回來啊?”

“快了,來,我給你算算,——再過十分鍾!”

奶奶是裁縫,我小時候的大部分衣服,都是出自她的巧手,總是把我打扮的幹幹淨淨的,讓大家羨慕不已,我坐在她身邊玩著破碎的布頭,然後聽到門響就奔出去。

“爺爺您回來啦。”

那是像夢境一樣溫暖的日子,我的第一個記憶,沒有爸爸,沒有媽媽,隻有這兩位慈祥的親人,我的爺爺奶奶。

那時候爺爺家還是平房,我提著鏟子在院子裏左挖右挖,夢想是做個大陷阱把想象中會欺負爺爺奶奶的妖怪全部弄進去,在挖了幾個星期之後我爺爺不小心一腳踩進,才發現坑的大小還不如爺爺的一隻腳那麽大。

院子裏有葡萄,雖然大部分被弄的都不太結果了,我在葡萄的旁邊結了秋千,抱著布娃娃一晃就是一個下午。

爺爺給我講故事,講以前他是如何抓猴子,於是又多了一個理想是製作膠水放樹上粘猴子。

小時候我喜歡兔子,奶奶為我買來兩隻白色的兔子,為它們做了窩,我每天和爺爺去找草喂它們,還沒上學前的日記裏寫的,全都是兔子的故事……

那些童年,是我心裏最美好的回憶。

直到現在我,還是會常想起,夢到我的爺爺奶奶,給他們打電話時莫名的想掉眼淚。

他們是我最愛的人,給了我最初的關愛,是我願用生命去保護他們幸福的人。

我一直覺得夢境和現實並不遙遠,等我回去,等我回去……我不會遠離他們的身旁,等我考上足夠好的學校,找到足夠好的工作,就會回去,然後努力讓他們安度晚年。

我曾經千萬次的祈求著,如果神可以聽到我的祝願,請讓他們幸福,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在車的顛簸裏,我用力咬住唇,壓抑著心裏翻騰的恐慌和悲傷,手緊緊顫抖相握幾乎可以看到骨節,向著那個未知的方向。

車停下來的瞬間,我飛快的跳了下來,車輛在我身邊驚險萬狀的及時刹車,身後是謾罵的聲音,我一口氣的奔上了電話裏奶奶所告訴我的病房。

打開門的瞬間,慘白了視野,爺爺躺在病床上,身旁是正在抹淚的奶奶。

半夜時分,夜起的爺爺忽然站不住身子,撲騰的倒在了地下,奶奶被嚇得不輕,是好心的鄰居幫忙及時為爺爺叫了救護車,陪同著送往了醫院,

我的爺爺奶奶,在他們遇到困難的時候,卻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爸爸已經不在,媽媽已經不在,我也不在……這一刻,我極度的自責。

我將爺爺的手握住,感覺著他肌肉僵硬的抽搐,俯到他蒼白的臉龐邊,輕輕喚著“爺爺”,他卻也隻是呆滯的瞪著渾濁的眼睛,做不出任何的反應,聽醫生說,爺爺的半麵身子已經不能動了,治好的可能性微小。

一刹那巨大的悲涼席卷過來,不可以哭,絕對不可以哭……我拚命的告誡著自己,要堅強,不能哭,如果我也不堅強的話,要怎麽去安慰奶奶,我拚力的捏著幾乎已清晰可見血痕的手掌,扶著眼眶紅紅的奶奶坐下來,勸慰了幾句,隨後去找主治醫生了解情況。

站在空蕩的辦公室裏,高大的醫生疑惑的開口:“他們的親人,就你一個小孩子?老人的兒女們呢?”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醫生仿佛誤會了意思,罵罵咧咧一句如此不孝的兒孫,開始為我解釋病情。

需要靜養,配合治療,做全麵檢查,如果可以平安的度過這十天的危險期,才會漸漸好轉,生命如此的飄搖不定,好壞由命。

謝過醫生出得門來,我呆呆的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想放聲大哭,卻又好像是壓抑了太久一般的哭不出來,如木樁般的杵在了那裏,時間仿佛混亂,腦海裏忽然是兒時爺爺帶著我一起歡笑玩耍的樣子,忽然是爺爺躺在病床上的景象,忽然是想像之後的結果,有好的,有不好的……讓我幾乎暈眩難分,太陽穴處又隱隱刺痛。

對麵的病房門開了,出來了一個人,蓬亂的翹發,高挑的身影。

我無心情的抬頭看了一眼,低下頭,猛然再抬起頭來盯住那個人影。

——於向彬?!他為什麽會來這裏?!

他看到了對麵的我顯然也被驚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著我:“小豬?你……”

“於向彬,有衛生紙沒有?”已經不想再去思考別的事情,我紅著眼眶啞著嗓子問。

“有的,怎麽?”他順手回病房拿出一卷。

我接過,匆匆下樓,跑到了寂靜無人的醫院花園之中,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