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城終於重見天日,他從一開始的篤定妻子兒子一定會來救自己,篤定紀眠不敢真的把他關那麽久。
他每天都做好了出去的準備,但一天又一天,看著有人被保釋出去,而等待他的是無盡的提審。
他開始變得暴躁反抗,可無濟於事,還被拘留所裏的人教訓了一通,他這才變得老實了。
後麵,他開始陷入無盡的惶恐中,想到了當初坐牢的日子。
幾點起床幾點吃飯,被子要疊得整整齊齊,要去采石礦運石頭。
還要抱頭蹲在角落,會被獄友欺壓。
那樣的日子,多一天都難以忍受。
他很渴望出去,他心裏清楚自己是被冤枉的。
他好不容易出去,也是感激女兒的,但很快那些好友陰陽怪氣地嘲諷他。
其實他們也是羨慕,羨慕他的女兒攀上了高枝,連帶著紀家都要飛黃騰達,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他被比作了雞犬。
他忘了在牢裏的艱苦日子,為了表示自己清高,離開了帝都,沒有沾陸家的光。
他以為這樣別人就會高看自己一眼,自己就能問心無愧。
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認,全都是自己死要麵子活受罪。
可他是紀眠的父親!
他現在說不得打不得了嗎?
他是一家之主!
終於,紀長城得見天日,看到了消瘦的程雲。
“怎麽隻有你一個人,紀眠和紀獻呢?”
紀長城有些不高興,這樣的大日子,兩個人應該一起來迎接自己才對。
程雲隻能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
當聽到紀獻撂挑子不幹,像個縮頭烏龜躲起來的時候,他麵色陰沉。
後麵又聽到程雲簽訂了協議,和紀眠斷絕母女關係的時候,他勃然大怒。
“你憑什麽簽?我還沒死呢!”
“我不簽字,她不會放你出來的,她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我就不信她會關我一輩子!”
“老紀,別較真了,女兒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們不要管了,回去吧。”
程雲現在隻想離開帝都,在這裏諸事不順。
“好,但不是她脫離紀家,是我不要她了。去……去給我登報,說紀眠大不孝,對父母不聞不問!”
“老紀……”
程雲還想再說什麽,卻被紀長城怒喝了一聲:“快去辦!”
程雲無奈,隻能找來了記者登報。
即便是紙媒傳播,依然鬧起了不小的波瀾,因為那個人是紀眠,她現在也算是風雲人物了。
報紙上洋洋灑灑,說她不孝順,三年不歸家,對父母弟弟漠視。如今攀上高枝了,更加目中無人了,所以才斷絕關係,以後紀眠從紀家族譜除名!
紀眠本不想理會這件事,沒想到爺爺和外婆聽到了消息,竟然在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你到底怎麽照顧眠眠的,讓紀家人這麽欺負?”
“你個死老太婆又來幹什麽?你還好意思說我?這不都是你那寶貝外孫幹的好事?”
“那你孫子呢?你孫子死人啊,不會反擊啊。”
“哎呀,上次怎麽沒把你病死……”
“要死也是你先死……”
兩人一見麵就開始吵,紀眠有些哭笑不得。
兩人正爭論不休,沒想到門衛來報:“紀小姐,你……你父親來了。”
“他又來幹什麽?”
“他說,要當著你的麵,在族譜上劃掉你的名字。”
紀眠笑了,這也許是這個中年男人唯一能找回點自信的事情了。
“讓他進來吧。”
紀眠現在心髒已經沒那麽痛了,他們能幹出任何事,她都不意外,也不會再浪費一丁點感情。
紀長城帶著程雲入內,後麵還跟著耷拉著腦袋的紀獻。
紀獻和程雲對上她的視線,有著明顯的心虛。
他們是徹底明白三年前紀眠的難處,知道自己做得有多過分。
但這個家還是紀長城做主,他們靠他活著,沒辦法反駁他。
“紀先生,有事嗎?”
紀眠輕飄飄地看著他。
紀長城特地讓老家快遞過來了族譜,陳舊泛黃的族譜有著沉甸甸的分量。
“紀眠,你給我聽好了,如今是你被逐出家門,趕出族譜!是紀家不要你!”
紀長城翻到了有她名字的那一頁,當眾劃掉了她的名字。
他以為自己這一筆一定很帥氣灑脫,震懾了紀眠。
“從今往後,紀家不再是你的娘家,不會是你堅實的後盾。你婚姻上有任何不順,以後哭都沒地方哭去。你沒有父母依仗,以後也沒有弟弟為你出氣,你什麽都沒有了……”
紀長城還在說著叫囂的話,隻是還沒說完,爺爺就一個茶杯重重砸了過去。
紀長城這才注意到屋子裏還有兩個老人。
他沒見過裴向東,但鄭世蘭是見過的,以前還在一起吃過飯呢。
“哪來的狗東西,在這兒亂吠。你這三年管過眠眠嗎?還好意思說是她堅實的後盾,你不給她捅刀子就不錯了!”
“什麽玩意,你也配當人父親,這麽好的閨女不捧著,你腦子被驢踢了。”
“你……我不和你一般見識。”
紀長城被噎了一下。
“誰說紀眠沒有娘家依靠的?”
就在這時鄭世蘭發話了。
“我要召開媒體發布會,認紀眠為幹孫女,我丈夫林家就是她的娘家!等你以後嫁人,我送你出嫁,為你添妝。什麽紀家,有多遠滾多遠去!”
原本還針鋒相對的兩人,此刻竟然統一戰線,一致對外。
“老太太……”
紀長城臉色發白。
裴向東說他,他可以不當回事,可老太太德高望重,他十分敬佩。
她竟然也這樣說自己!
“你不疼眠眠沒關係,自然有人爭著搶著疼,不稀罕你們!你們有多遠滾多遠,以後要是再出現在眠眠麵前,給她添堵,我要你們好看!”
“老太太,你是明事理的,你是不知道她幹的那些事。她把自己的親爹送到了拘留所……”
“把你送進火葬場都是應該的!你也配為人父母?你們也敢自稱家人?滾!”
老太太也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重重砸了過去。
要不是紀長城躲得快,隻怕要砸在腦袋上,肯定是要砸出一個窟窿來的。
“對,給我滾,少在我的地盤上撒野!”
裴向東站起來叉腰。
門口的保安蠢蠢欲動,要是紀長城不識抬舉,他們不介意把人直接丟出去。
紀長城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想要說點什麽,但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來人,送客。”
紀眠淡淡抬手,看著紀長城氣急敗壞的樣子,隻覺得好笑。
原本她還很傷心,自己的父親、母親、弟弟輪番上陣逼迫她,站在道德製高點批判她。
可現在看到兩位老人如此護著自己,她心裏暖融融的。
何必非要強求血緣裏的親情呢?
不一定血脈相連就會愛你,也不一定毫無血緣關係,就不護著你。人的造化很奇妙,也許她的親情緣分不在紀家,而在別的地方。
至於紀家……
惡人自有惡人磨,紀長城自恃清高,遲早會付出代價的。
紀長城灰溜溜地離開。
出了裴家大門,紀獻忍不住小聲嘟囔:“都……都吃了那麽多虧了,怎麽還不長記性,就沒有贏過一次。還眼巴巴地送過來讓人打臉……”
啪——
紀長城突然轉身,狠狠扇了紀獻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