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修總覺得事出反常,如果換成是他自己,他不可能那麽快走出愛人離世的痛苦。
他越想越不對勁,特別是外麵驚雷四起,心髒莫名發慌時,更是覺得會出什麽大事。
他連家裏禮儀都不顧了,放下筷子,就在父母親驚詫的眼神中,驟然拿起外套出門。
幾乎是以極快的速度,飛奔到霍頓莊園,當他急匆匆上樓,發現主臥被反鎖時,臉都白了。
“阿衍!”
沒有得到回應,紀明修不再喚第二聲。
抬起修長的腿,一腳接著一腳,狠狠踹向緊閉房門。
接連踹了幾十腳,那扇沉重的大門,終於在他的大力之下,搖搖欲墜。
還沒完全倒下呢,紀明修就不顧木板紮身,直接破洞而出,衝進屋裏。
第一眼,看到的,是靠坐在床頭、一動不動的男人。
第二眼,看到的,是擺放在床頭櫃上的紅酒、安眠藥。
就這兩樣東西,掃一眼,紀明修就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什麽事。
他頓時嚇得渾身發抖,卻還是穩住身形,衝到沈希衍的麵前。
他伸出手,碰了一下,沈希衍的肩膀,男人就直接倒了下來。
在他倒下那一刻,紀明修整個人都僵住了,渾身血液也停止流動。
“來……”
“來人……”
“快來人!!!”
在紀明修震耳欲聾的驚呼聲中,傭人們衝了上來。
紀明修一邊叫他們打急救電話,一邊手忙腳亂的,把人放平,再用手按壓他的腹部。
在醫院這段時間幸好學過急救,知道該怎麽救吞下藥物的病人,否則他現在必定手足無措。
他拚了命的,搶救沈希衍,直到救護車到來,紀明修才鬆開手,再踉蹌著步伐跟上救護車。
“洗胃!”
“快!”
“快給他洗胃!”
紀明修吩咐完,又道:
“喝了150毫升的酒,吃了一整瓶安眠藥,能不能救活?!”
正在著急忙慌搶救的醫生,聽到這麽大的伎倆,人都傻了。
“院、院長,我們盡力。”
沒法保證救活,隻能盡力。
紀明修知道這是醫生的話術。
他便知道沈希衍的危險性極大。
再加上他是選擇自殺的,必然喪失生的意誌力。
病人沒有意誌力,那麽就算是華佗來了也救不了。
紀明修想到這一係列可能性,慌亂到死死抓住他的手。
“阿衍,我知道你很想她,想去見她。”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還沒完成她的遺願就去找她,她會怪你的。”
“你也知道,她在的時候,你從來不聽她的話,總是氣她,折磨她。”
“難道你還要在她死後,讓她失望嗎?”
紀明修頓住,發著抖的嗓音,止不住哽咽。
“你聽聽她的話好嗎?”
“好好活下來。”
“這樣她才不會怪你。”
紀明修不停說著話,想讓他挺下來,躺在病**的人,卻沒有任何反應。
仿佛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留戀的東西,走得那麽祥和平靜……
然而紀明修不肯放棄,送到醫院,就叫來全院醫生,讓他們務必救活他!
“要是救不活他!”
“你們全都給我滾蛋!”
紀明修發了怒,發了命令,醫生們不敢不盡力,幾乎拿出畢生所學,全力搶救著沈希衍。
遲宥珩得到消息,跑來醫院的時候,腳都軟了,幾次摔倒,幾次爬起來,才跑到搶救室。
“明、明修……”
“怎麽會這樣?”
見遲宥珩嚇得站都站不穩,紀明修鬆開緊握成拳的手,伸手扶了他一把,這才開口接話。
“我們還是疏忽了,以為他走了出來,誰知道,他是為了讓我們放下防備,好吞藥自殺。”
遲宥珩聞言,覺得沈希衍蠢極了。
“為了個女人,至於這樣嗎?”
紀明修靜默半晌後,點了頭。
“至於。”
他抬起紅眸,看向遲宥珩。
“阿珩,如果我是他,我也會這樣。”
遲宥珩焦急的臉色,驟然沉下來。
“明修,你別嚇我。”
紀明修勾了下唇,又黯然無光的,緩緩垂下眸。
“所以……她結婚了,也沒關係,好好活著就行。”
不要像阿衍一樣,最終落得個死亡的下場。
他承受不了,也接受不了,所以活著就好。
遲宥珩沒談過戀愛,也沒愛過人,不知道愛情有什麽好的。
但他的兩個兄弟,卻用生命告訴他,感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無法理解,卻尊重他們的選擇,隻是他不希望沈希衍出事,隻想他好好活著。
他是個律師,很冷漠的律師,向來都是拿錢辦案,不會去共情任何一個受害者。
他這樣毫無感情的人,很適合上法庭,也能用他的冷漠,震懾住法庭上的一切。
所以,他這種人,是不相信神明的。
但在這生死一刻,他再次雙手合十。
乞求上天,千萬千萬保佑沈希衍沒事。
如果上天應允,那他就去做法律援助。
免費的,全世界,每個地方,他都去!
也許是他的交換條件,老天爺同意了。
搶救室的大門,打了開來,醫生笑著出來。
“院長,救活了!”
聽到救活了三個字,紀明修緊繃的身子,驟然倒在牆上。
遲宥珩則是喜極而泣的,鬆開合十的手,衝到醫生麵前。
“醒了嗎?”
醫生搖了搖頭。
“還在昏迷中。”
“再等四十八個小時。”
“如果他安全度過。”
“那他就沒事了。”
遲宥珩問:
“那如果沒有度過呢?”
醫生摘口罩的手,頓了頓。
“如果沒有度過,那就會變成植物人。”
遲宥珩剛剛放鬆下來的手,又驟然攥緊。
“怎麽會這樣……”
紀明修做了醫院管理,才知道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也知道病人死裏逃生都要度過危險期。
所以,他沒有像遲宥珩那樣失落,隻是很擔心,沈希衍沒有生的意誌力,會挺不過危險期。
“得有讓他活下去的信念……”
遲宥珩苦著臉,轉過身。
“他的父母死了,女兒死了,愛的人死了,哪有活的信念呢。”
經曆過這麽多死亡,怎麽活得下去呢,又去哪找活的信念呢?
紀明修也知道找不到,有些無可奈何的,拍了拍遲宥珩肩膀。
“去重症病房。”
“在他耳邊說說話。”
“看看能不能試圖喚醒他的意誌力。”
現在,也隻能這樣了。
遲宥珩低下沉重的腦袋。
跟著紀明修來到重症病房。
兩人一左一右陪守在病床前。
他們不停說著小時候的事情,喚醒他的記憶,讓他有彌留在這個世界的意誌力。
到這種地步,他們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隻能用這種方式,留住這個兄弟的命。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眼見四十八個小時,即將到來,紀明修和遲宥珩都慌了。
“怎麽辦?”
“還沒醒過來。”
“阿衍該不會……”
相較於遲宥珩的手足無措,紀明修要沉靜許多。
“如果阿衍真成植物人,那我也陪他一輩子。”
遲宥珩聞言,也蹲下身子,抓住沈希衍的手。
“阿衍,明修要陪你一輩子,那我也陪你一輩子。”
他說:
“我們三兄弟,缺一不可。”
話都說到這種地步,躺在病**的人,還是沒有反應。
紀明修和遲宥珩,互相對視一眼,無奈的,垂下了頭。
在他們倆毫無辦法之際,重症病房的大門,被人打開。
郗嫣焦急忙慌的,衝了進來。
緊隨其後的,是顧昀。
他的懷裏,抱著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紀明修在監控裏見過。
跟阿衍的女兒,長得一模一樣。
他不禁驚呆了。
“阿衍的女兒……怎、怎麽還活著?”
郗嫣來不及解釋,衝到沈希衍麵前,就撲跪在床前,搖了搖他的手。
對方沒有任何反應,郗嫣急得眼淚都出來了,連忙朝顧昀招了招手。
顧昀抱著孩子走過去。
再將孩子放到病**。
然後揉著她的小腦袋。
抬眸看向打手勢的郗嫣。
“郗阿姨跟你說,那是你的爸爸,你過去抱抱他。”
小南溪的病,剛好不久。
全身上下都穿著無菌防護服。
小腦袋,還戴著透明防護罩。
雖然保護得很嚴實,但還是能透過麵罩看清楚眼前的人。
小南溪歪著小腦袋,盯著躺在病**的男人,看了一會兒後……
肉乎乎的小身板,砰的一聲,趴了下來,再瞪著小短腿和小胳膊朝他爬過去……
等爬到他的手邊,小南溪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指,捏住男人修長白皙的小尾指……
寶寶的手,很小很小一隻,放到沈希衍的手指上,就像抓到參天大物,握都握不攏。
她卻緊緊握住,再奶呼呼的,撲到他的身上,湊到他的耳邊,興高采烈的,喊了一句: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