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衍一下飛機,連家都沒回,直奔霍頓莊園。
來到主臥,急匆匆的腳步,又莫名其妙,頓下來。
骨節分明的手指,放到門把手上,卻遲遲沒打開。
高大挺拔的身子,佇立在原地,猶疑幾秒後,緩慢推開。
屋子裏,沒有開燈,隻有細微光線,從落地窗外,照射進來。
沈希衍借著那點光,看向床頭的人,能依稀辨別出她的身形,卻看不清她的神情。
男人凝了一會兒,從門把手上,移開修長的手,放到牆壁上,輕輕按下開關按鈕。
明亮璀璨的水晶燈光,瞬間照亮整個屋子,也照亮那道瘦弱不堪的身影。
這麽大的動靜,她卻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呆坐在床頭,望著床尾。
沈希衍順著那道木然視線,緩慢看過去,看到的,是三個骨灰盒。
她弟弟的,慕寒洲的,她女兒的,四個人,除去她,全部死去。
除了慕寒洲,另外兩個,沈希衍覺得很無辜,不禁感到自責。
如果他不說要殺阿景,那麽阿景不會死,如果他不關著她,那她女兒也會安然無恙。
沈希衍把兩條命算在自己頭上後,提起步伐,踩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到她麵前。
方才離得遠,沒有看清楚,直到走近,他才發現她的臉色煞白,神情形同枯槁。
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整個人沒有半點生息,就連海藻般的長卷發,也發了白……
望著瘦到眼窩凹陷、毫無血色的她,沈希衍的心髒,像被一隻大手揪住,狠狠一抽。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放到她的頭發上,酸澀的眼睛,在挑起幾縷銀絲時,驟然發紅。
失去女兒,是什麽樣的滋味,他不知道,卻在看到這樣的她時,心疼得要死。
他想彎下腰,抱一抱她,一隻纖細到沒有半點肉的手,卻忽然抓住他的衣角。
男沒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麽,她的那隻手,就穿過腰身,一把抱住他。
當那張巴掌大小的臉,貼在小腹上時,沈希衍傲然的身子,驟然一僵。
凜冽桀驁、永不屈服的眼神,也在瞬間褪去寒霜,融化成雪,幻化成水……
他僵了片刻,又有些難以置信的,低下眼眸,看向那緊緊抱著他的女人……
她的性子,很倔強,也很自傲,很少會這樣降下身段,主動擁抱他。
現在女兒死了,沒有歇斯底裏怪他,反而還抱著他,讓他有些奇怪。
“你……”
他想問問她怎麽了,她卻又加大幾分力度,往他懷裏鑽了鑽。
就像一個受到委屈的孩子,在這個世上,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
隻能抓著他這個仇人,既放縱,又有些貪婪的,小小依賴一下……
盯著那道無助的身子,沈希衍紅著眼睛,抬起大掌,環住她的肩膀。
他想要找言語安慰她,卻找不到,反倒是她,撕扯著沙啞聲線,緩慢開口。
“阿衍。”
她喃喃喚著他的名字,又恍然想起什麽,黯淡無光的眼睛裏,陷入黑暗。
“對不起,我好像不可以這樣叫你。”
沈希衍心口一窒,想說,可以的,你可以這樣叫我,她又先一步開了口。
“算了,叫都叫了。”
也算了,死都死了,沒什麽好計較的,就讓她抱著愛的人,最後再自私一次吧。
她沒再說話,也沒有質問,隻是抱緊男人的腰,將自己的腦袋,深深埋進他的懷裏。
不知為何,沈希衍在這一刻,鼻子酸得狠,這股酸味刺激著眼眶,叫他差點淌下淚來。
他迅速昂起下巴,將不堪的一麵,壓抑下來後,在**坐下來,再一把將她摟進懷裏。
聞著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沈希衍慌亂十幾個小時的心髒,居然不知不覺,安靜下來。
特別是抱到她之後,始終緊繃著的神經,也跟著鬆懈,就好像,有她在,他才能安心。
意識到這一點,沈希衍有些痛苦的,閉了閉雙眼,那雙修長的手,卻又控製不住收緊。
被他抱著的女人,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回抱自己,但她,還是同樣緊緊抱著他。
兩個人仿若越過銀河才擁抱到對方,恨不得揉進對方骨血裏,抱得那麽緊,那麽不舍。
可再不舍,也要懂得放手,所以,南淺抒發完感情,就從他懷裏緩緩直起身子。
她生無可戀的,用最平靜的眼神,最波瀾無驚的嗓音,提出生前最後一個需求。
“我想回家了,你能放我回紐約嗎?”
她快死了。
在死之前。
她得離開這裏。
把三個骨灰盒葬回家鄉才能瞑目。
她就這麽一個願望了,想讓他成全。
可他在聽到她想走時,溫和神色,驟然陰沉。
“你剛剛示弱就是為了離開?”
南淺沒有正麵回應,隻是了無生息,請示他。
“行嗎?”
那雙仍舊放在她臂膀上的手,倏然鬆了開來。
沈希衍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她的手段!
偏偏她又一次,利用他的感情,讓他心軟!
他有些憤恨的,直起身子,再居高臨下怒道。
“你這輩子都別想離開這裏!”
男人說完,從她臉上,硬生生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守在門外的趙伯,見他鐵青著臉色出來,嚇了一跳。
他已經做好被沈希衍揭穿的準備,對方卻徑直越過他。
望著那道背影,趙伯驟然鬆了口氣,看來兩人並未提及孩子的事。
隻要他們不提及,那他就是安全的,隻是要時刻飽受良心的譴責。
沈希衍從霍頓莊園出來,回到對麵別墅,從酒櫃裏,取出幾瓶酒。
拔掉酒塞,拿出高腳杯,往裏麵倒滿紅酒後,端起來,一飲而盡。
接連喝了好幾杯,沈希衍充斥著怒火的腦子,這才逐漸冷靜下來。
她死了女兒,想離開,也是正常的,他不該在這種時候,還跟她置氣。
自己說服自己後,沈希衍放下酒杯,想去找她,卻在起身時,渾身發軟。
在他疑惑之際,隻著淡薄睡衣的郗嫣,從旋轉扶梯上下來,走到他麵前。
“阿衍哥哥。”
聽到她的聲音,沈希衍的濃眉,緊緊鎖起,隨即掃向角落裏,正縱情燃放的香薰。
“你往裏麵放了什麽?”
沈希衍身居高位,經常遭人算計,所以隻需看一眼,就能察覺出端倪。
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種齷齪不堪的手段,竟然會出自郗嫣之手。
沈希衍難以言喻的,抬著一雙冷到極致的眼睛,冷冷凝著眼前那道嬌俏的身影。
接觸到這樣可怖的視線,郗嫣有些害怕,卻仍舊壯著膽子,抬起手,去脫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