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洲還想說什麽,南淺卻淡聲打斷他:“你放心,在我的女兒,沒有徹底康複之前,我不會死的。”

就算是挺,也要挺到女兒安全為止,否則她這個做母親的,也太沒用了。

慕寒洲望著這樣堅定果斷的女人,眼裏的色彩,漸漸黯然:“你有沒有想過,你沒了之後,你的女兒,阿景、寧汐、還有我,怎麽辦……”

南淺勾起唇角,淡然一笑:“寧汐,會幫我照顧他們的,至於你……寒洲,你有沈氏、有地位、有未來,往後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女人,我就不用擔心了。”

慕寒洲無可奈何的,低下眉眼,凝著從眼底裏透著釋然的女人:“我跟你說過,在你喜歡上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愛上你了。”

正因為愛,他才會義無反顧把腎給她,這樣心甘情願的愛意,又怎麽可能會在她離開之後,重新找過一個女人呢?

南淺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卻沒有接話,隻是無所謂的,垂著淡眸,靜靜等死。

望著生無可戀的女人,慕寒洲如畫眉眼,染上幾分酸澀:“那他呢?”

那個名字,他不願意說,卻在這種生死關頭,還是拿那個男人來挽留她:“沈希衍,你也不在意了嗎?”

提到沈希衍,南淺放在床單上的手,緊緊收攏,待心間痛意散去,這才開口:“不是我不在意他,是他不會在意我了。”

用那麽狠的話,去傷害他、去刺激他,換成誰,都會心寒,況且……沈希衍還那麽恨她,又怎麽還會繼續在意呢,隻怕在她死後,他都不會去墳前看她一眼。

想到自己的結局,南淺滿眼都是悲傷,可是她又沒有辦法,隻能讓他成為生命裏的遺憾,從生到死,不去打擾,不去強求,隻要他好好活著,就足夠了……

要換作從前,她頻死之際,想念的、奢望的,全然是自己,現在,她滿心滿眼,隻有沈希衍。

就好像……從他身上得不到的愛,從沈希衍那裏得到了,便為了這份短暫的愛意,奮不顧身,傾盡全力。

慕寒洲想到是自己親手把她推給沈希衍的,心間的悔意,便無限放大,連撫著眉眼的手,都跟著發顫。

“黎初,如果當年,我在你畢業的時候,就將你娶進門,你是不是會愛我一輩子?”

這兩年來,他時常在想,倘若……他沒有把她推給沈希衍,那她是不是會永遠愛自己?

南淺沒想到他還在追溯這種無法挽回的問題,不想回答的,但在沉寂半晌後,還是坦誠的,點了頭。

“會。”

她這個人很執著,愛一個人就會堅定不移愛下去,但她等了慕寒洲八年,沒等來任何回應,隻等來利用。

也許走錯房間,是她的錯,但後來,她一次又一次試探,想要一個答案,他都沒有給,她便死了心。

有時候,一段感情,徹底寒過心,就很難再回去了,更何況……有個人,比他更愛她。

雖然那樣熱烈的愛意,已然成為過去,但足夠刻骨銘心,便不會再去回望曾經求而不得的感情。

可她的一個‘會’字,卻是一把粹了毒的刀,狠狠剜在心髒上,卷起一片悔恨,一片鮮血淋漓。

他本該,擁有她永遠的愛,他卻為了報仇,把她卷進來,再親手推開她的愛、推開她的人。

仇,終於是報了,人也因此失去了,試問這樣的結果,慕寒洲,你滿意嗎?

他找不到答案,隻是在撫了一會兒眉眼後,隱忍下所有痛楚,緩緩直起上半身。

他盯著南淺那張瘦弱煞白的小臉,在心裏默默許下誓言:初初,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不會讓她死的,哪怕她已經不愛他了,他也會救她,隻不過在此之前,請再給他點時間,讓他好好陪陪她……

他是個很複雜、很矛盾的人,也許有時候會更重利益,但一旦涉及到她的生死,那麽再大的利益,也比不上她的性命。

寧汐說,他不夠愛黎初,可這個世上,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愛黎初,愛到哪怕舍棄性命,也要保住她的命。

他有時候,很想反問寧汐,也想反問南淺,他這樣的愛,難道就不算愛嗎?

可他什麽話都沒有說,一如從前那樣,不把愛意宣之於口,隻是沉默寡言離開病房。

望著那道沮喪的背影,南淺在猶豫幾秒後,還是叫住了他:“慕寒洲,我的病,別告訴他們。”

她不想讓他們擔心,至於沈希衍……慕寒洲不會告訴他的,她的最後時光,他自己想要,就不會讓出去分毫。

他對她了若執掌,她對他也是一樣的,彼此的心思,都是透明的,慕寒洲也就沒問緣由,隻點了下頭。

“嗯。”

男人做出承諾後,提起步伐,快速走出病房,找到醫生,要一個準確的答案。

“我的妻子,還能活多久?”

自從知道院長是慕寒洲的人後,醫生再也不敢有所隱瞞。

“如果能找到可以匹配的腎髒,那麽她還能活很久,如果找不到,最多四個月。”

“但四個月,時間太短暫了,壓根就來不及尋找腎源,所以慕太太現在的情況,就是等死。”

醫生勸慕寒洲看開點,慕寒洲卻垂下眼眸,凝著對方遞來的報告單,勾起薄唇,淡然嗤笑。

“四個月,確實很短暫,但於我來說,足夠了……”

如果說,這份感情,注定回不到從前,那麽就用剩下來的時間,彌補對她的傷害吧。

畢竟,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自私,他的仇恨,黎初不會遇到沈希衍,也不會為他生孩子,更不會抑鬱寡歡,二次腎衰竭。

她現在躺在病**,心力交瘁、生無可戀的樣子,追根溯源,都跟他有關,那麽他就該做些什麽,來還曾經的債。

醫生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想要再問問時,執著報告單的男人,已然轉過身,往電梯旁走去。

慕寒洲本來是想去外麵,買些她喜歡的粥,再親手喂給她吃的,華盛集團的特助,卻將他堵在醫院門口。

“慕總,出大事了!”

見特助急急忙忙攔住自己,慕寒洲緊鎖著的濃眉,難以掩飾的,蹙了起來。

“什麽事?”

這幾天,他陪在病房裏,連手機都沒看,也就不知道現在的華盛,已經變天了!

“E.G集團獲得校驗合格的資曆,現在把我們的項目全部卡了!”

“還有尤總竟然在外麵成立公司,把我們的合作方,全都帶去了新公司!”

“現在集團上下,項目被卡,人員動**,外部謠傳華盛沒有資金流運轉,導致投資方,現在都在鬧撤資!”

慕寒洲倒是沒想到,沈希衍居然會拿到校驗合格的資曆,這可是他求祁振東,求了兩年,都沒換來的權利……

結果沈希衍一回來就拿到了,也不知道是走運,還是長了張好臉,獲得郗先生女兒的喜歡,這才換來對付他的武器。

但想到,就連沈希衍都是在權勢下麵求生存,慕寒洲心裏又稍稍平衡些許。

都是靠手腕謀存的人,誰比誰差,誰又比誰幹淨呢,還不是一樣要靠別人?

這麽想著,他不慌不忙的,抬起寬闊的大手,放到特助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別慌。”

沈希衍歸來,就是衝著他來的,前麵幾天沒有第一時間動手,必然是因為南淺。

現在南淺為了見女兒,傷害了他,那麽他接下來的怨氣、恨意,自然全部對準他的集團。

既然是已知結果,又有什麽好慌的呢,還不如坦然接受他的炮轟。

更何況……現在的南淺,已經病入膏肓,集團裏的所有,似乎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但母親的東西,他又不是那麽想讓沈希衍輕而易舉獲取到,故而在沉思幾秒後,提步上車。

“走,回集團!”

他可以在最後時光裏,陪沈希衍較量,但南淺,他是絕對不會讓的,所以她的病,他永遠不會告訴沈希衍。

從前,他覺得,生就一起生,死就一起死,可現在,看到她那副痛苦的樣子,他又不忍心。

因為這份不忍,隻能背棄自己的性命,可性命都給出去了,那他多要點時間,總沒有錯吧?

所以……在他睜眼的日子裏,誰也別想奪走南淺,他要她陪著自己,直至離世,否則他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