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拉開之後,他隱匿進黑暗裏,南淺瞧不清他的神情,隻看到他抬起手,按向太陽穴。

他有偏頭痛,是不能喝酒的,可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酒味,濃烈到似乎喝了十幾瓶。

南淺猜到他肯定是偏頭痛發作了,心裏是緊張擔憂的,卻沒敢上前。

方才的激吻,中斷在誤會裏,既然已知他認錯人,那還是不要再厚著臉皮靠近他。

她垂著眼眸,隱忍克製之際,沈希衍抬起猩紅嗜血的眼睛,冷冷凝了她一眼。

“方才的事,當沒發生。”

清冷如雪的嗓音,落在耳畔,宛若被小刀刺了一下。

細微的疼痛,從心口蔓延,連帶著指腹都是疼的。

“沈總放心,我不會在意的。”

南淺壓下痛楚,淡淡回了一句,清漠疏離的語氣,好像真的不在意一樣。

哪怕她回應過,哪怕差點擦槍走火,她也鎮定自若的,坦然麵對沈希衍。

望著眼前雲淡風輕的女人,沈希衍那雙深沉不可窺測的黑眸,漸漸暗沉下來。

他沒再回話,冷冷收起視線,扶著牆壁,轉過高大挺拔的身子,往門外走去。

凝著那道腳步虛浮、站立不穩的背影,南淺下意識用力握了握拳。

不該留住他的,但好不容易等來的人,又怎麽可以輕易放他走呢?

思及此,她鼓起勇氣,邁開步伐,衝到他的麵前,有些無助,又無奈的,把他攔了下來。

“沈總,我有話對你說,可以給我點時間嗎?”

感情糾葛的事情,她可以不管了,但她的女兒,她必須要管,故而要留下沈希衍。

她也知道,沈希衍已經清醒不少,是可以坐下來,好好溝通的,就看他願不願意?

沈希衍自然是不願意的,細密的眼睫,低下來,淡漠掃了她一眼,就伸手,一把推開她。

“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

沈希衍似乎不怕她紮心,說完又補了一句。

“我還要回去,找我的女朋友。”

聽到女朋友三個字,南淺腫脹的眼眶,又莫名酸澀起來,以至於心髒都是悶悶的。

她卻束手無措,隻能深吸一口氣,壓下這樣的窒息感,平靜沉穩的,仰起煞白小臉,小心翼翼的問:

“就五分鍾,好嗎?”

沈希衍沒搭理她,提步就走,南淺情急之下,伸出雙手,抓住他的手臂。

“沈希衍,我女兒急性白血病,正在國外治療,我得趕去陪在她的身邊,求你行行好,放我走吧。”

她說著,忽然順著他的手臂,彎下瘦弱的身子,撲通一聲,雙膝跪在他的麵前。

“我為一次又一次欺騙你的事情,鄭重道歉,希望能獲得你的原諒,放我一馬,讓我去見見我的女兒。”

她說完,往地上,狠狠磕頭,像是在用這種方式贖罪一樣,砰砰磕個不停。

原本有些意識不清的沈希衍,看到她為了孩子,居然下跪磕頭,這讓他一瞬間,征愣在原地。

“就這麽……在意慕寒洲的孩子嗎?”

南淺的腦袋,輕微頓了一下,卻沒有再解釋什麽,隻是加大力度,拚命磕頭。

“沈總,急性白血病,等不了人,我怕我連女兒最後一麵都見不到,求求你,放過我這一次吧。”

“往後,你要怎麽報複我、折磨我都可以,就這一次,你大人大量,讓我走吧……”

讓她走吧,反正他已經不愛她了,把她關在這裏,也隻是為了折磨,又何必惹郗嫣不高興呢?

南淺現在的心性,完全變了,為了女兒,什麽都可以不要,什麽都可以做。

不要的,是沈希衍,可以做的,就是不顧疼到破碎的身體,用潔白的額頭,狠狠磕著地。

“求你了,沈總,我的女兒才一歲,沒有媽媽在身邊,真的很可憐,求你讓我去見見她吧。”

看到她瘋狂磕頭的樣子,沈希衍被酒精充斥到發紅的眼睛,宛若滴了火種,瞬間爆發出滔天怒火。

“你女兒白血病,跟我有什麽關係?!”

她給慕寒洲生女兒的時候,有在意過他屍骨未寒、死不瞑目,手指盡斷嗎?

現在一句女兒病了,就想讓他饒恕她、寬容她、原諒她,憑什麽?!

他憑什麽要為這對狗男女生的野種買單,又憑什麽要因為野種可憐就放她一馬?!

壓抑不住恨意的男人,撐著頭痛欲裂的身子,緩慢蹲下來,再抓住她的頭發,拉起她的腦袋。

昏暗光線下,南淺的額頭,已經泛了腫,與那兩片被他吻到腫脹的唇瓣,形成一致。

他凝著她的額頭、紅唇,細細看了幾秒後,用指腹劃過她的臉龐。

“黎小姐,你聽清楚,就算是你女兒死了,我也不可能放你離開,所以——”

他惡狠狠的說:

“你就待在這裏,慢慢等她的死訊吧!”

做母親的人,最聽不得的,就是別人詛咒自己的孩子,更何況是來自親生父親的詛咒。

南淺難以承受的,抬起失望至極的眸子,望著曾經愛她如命的男人。

“沈希衍,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說的話,全是真的,你會後悔的……”

就像她,曾經因為看不清自己的內心,失去了他,以至於到現在,她都是悔恨的。

沈希衍凝著她眼底流露出來的堅定神情,輕微勾起薄唇,冷冷嗤笑一聲。

“我這一生,最後悔的,就是太過於相信你說的話。”

他曾經放棄一切防備,選擇無條件信任她的時候,換來的,是什麽呢?

是昏迷以來,一次又一次被困在意識世界裏,不停重複死亡的過程。

難道這樣的痛苦,還不夠後悔,那還要怎樣的悔恨,才能結束對他的懲罰?

沈希衍覺得已經夠了,也就毫不留情的,放下幹淨修長的手指,起身欲走。

但還沒邁出步伐,修長完美的腳腕,就被一隻骨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

“沈希衍,既然你不信任我,那這樣,等我見完女兒,我就代替慕寒洲,把命給你,好嗎?”

反正在他看來,她和慕寒洲一起害死了他,那要她的命,跟要慕寒洲的命沒區別。

可這話在沈希衍聽來,無非是再一次證實,她為了慕寒洲,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

嗬——

這是有多愛啊?

沈希衍紅腫的薄唇,揚起來的弧度,愈發深邃。

“想代替他死是嗎?”

他輕微側過身子,居高臨下,凝著匍匐在地的女人。

冷沉眉眼下,染著暗紅的眸子,一點一點發起狠來。

“那你從這裏跳下去。”

他的手,抬起來,指向五十二層的窗戶。

“活下來,就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