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衍。”

聽到郗先生的聲音,沈希衍濃密的眼睫,這才微微動了動。

卻也沒有太大情緒變化,隻側過眼眸,淡漠掃了他們一眼。

郗先生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沒有怪他無禮,反倒心疼他。

“還請節哀。”

其實郗先生是能盡快籌到資金,幫沈清越一把的。

但他為了女兒,硬是拖著,想等沈希衍回來談交易。

不是他在謀略什麽,而是他本來以為這隻是一場商戰。

但誰能想到竟然會鬧出人命,這讓郗先生感到十分愧疚。

“抱歉,我應該早點幫你們家的。”

沈希衍沒什麽表情的,輕搖了下頭。

他們從一開始要的,就是他父母的命。

早幫、晚幫,換來的,都隻會是一樣的結果。

沈希衍心裏什麽都清楚,郗先生卻不知內情。

隻是愧疚的,取出籌集好的資金文件,遞給他。

“這筆錢,是我今早讓他們盡快周轉出來的。”

“雖然有點晚了,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收下來。”

病**的男人,抬起灰暗無光的眼睛,沉沉看向他。

“不用了。”

他們已經死了,債務清空了,他也不需要這筆錢了。

郗先生見他拒絕自己,有些難以言喻的,看了眼自己女兒。

如果沈希衍不要這筆錢,那麽她的女兒,就不能如願嫁給他。

但要是在這種時候,還要拿錢跟沈希衍談交易,似乎又太無情。

左思右想一番,郗先生還是選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勸慰沈希衍。

“你可以拿這筆錢東山再起。”

接受郗先生的錢,就等於接受他的女兒。

若他的父母沒有死,或許他會收下這筆錢。

但他的父母沒了,他哪裏還有心思談婚論嫁?

“多謝。”

感謝,便是婉拒,郗先生隻能收回遞出去的文件。

“那你先好好休息,有什麽需要,盡管找我幫忙。”

沈希衍點了下頭,郗先生想再說些什麽。

但想到自己還在受處分呢,便沒再開口。

他立在原地,無奈歎了口氣後,轉身出去。

而他的女兒,則是從包裏取出一張便簽,貼到病床旁。

她貼完,打了個手勢,示意沈希衍看。

但病**的男人,卻連眼皮都沒有抬。

郗嫣有點失落,但也沒有留下來繼續打擾他。

依依不舍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後,提步離開。

等他們都走了,沈希衍黯淡嗜血的目光,這才移動到趙伯身上。

“靈堂在哪?”

見先生終於肯跟自己說話,趙伯舒了口氣。

“在城南告別廳。”

充斥著猩紅之氣的眼睛,垂下來,落在輸液管上。

沈希衍隻看了一眼,便沉著臉,一把扯掉了管子。

受了傷的手臂,因為這個動作,再次撕裂開來,鮮血迅速溢出。

男人卻連看都沒看一眼,用這隻沾滿鮮血的手,撐著病床起身。

看到他扶著牆要走,趙伯連忙從拔管子的驚詫中回神,跟過去。

“先生,你剛搶救回來,後背上的傷,還差點傷到心髒,不能亂動啊!”

趙伯知道沈希衍要去靈堂,為自己父母守靈,處理喪事,但他有傷在身啊。

“先生,你還是先把傷養好,再去靈堂吧。”

趙伯上前,攙扶住沈希衍的手,卻被對方無聲無息推了開來。

望著那道倔強固執的背影,趙伯沉沉歎了口氣。

卻沒有再阻止,而是取了套衣服,默默陪在身後。

沈希衍來到告別廳的時候,紀、遲兩家已經把記者、媒體趕了出去。

這會兒靈堂裏,除了兩具已經擺放好的遺體,就隻剩下紀、遲兩家人了。

他們看見穿著黑衣服的沈希衍,臉色煞白走進來時,紛紛湧上前,表示默哀。

“阿衍,節哀。”

麵對紀明修和遲宥珩的父親,沈希衍清冷眸色,緩和幾分。

卻也沒有說話,隻頷了下首,便強撐著身子,來到靈堂前。

沈清越和溫語晨的遺容,經過整理,此刻就像睡著了一般。

完全不像昨日晚上那樣,狼狽又血腥。

沈希衍盯著看了一會兒後,抬起發顫的手,放到父母臉上。

觸碰到冰涼的肌膚、僵硬的肢體時,男人的眼睫再次輕顫。

兩歲,他爬上高椅,去勾桌上的東西,不小心,摔了下來。

他的父母,一個衝過來,急急抱起他,一個嚇得眼淚直流。

三歲,他過生日,被蠟燭燙到手指,他的父母心疼得要死。

四歲,他測出高智商,他的父母大擺宴席,昭告所有好友。

五歲,他海上衝浪,被浪潮卷走,他的父母毫不猶豫跳海救他。

六歲、七歲,八歲……直到長大成人,他都是在嗬護中度過的。

在他的記憶裏,溫語晨、沈清越從來沒有嗬斥過他或是打過他。

他們待他,可以說是,從出生到現在,永遠都是捧在手心裏的。

而他卻因為愛一個人,信任一個女人,害他們雙雙躺在冰棺裏。

沈希衍的眼睛,逐漸染上悔恨之色,似是在責怪自己不該動情……

候在旁邊的紀琛、遲瑞,見沈希衍始終沉默無聲,互相對視一眼。

“阿衍,抱歉,明修和宥珩不能來參加葬禮了。”

紀明修還在牢裏,遲宥珩這邊,遲家受祈振東壓迫,也不敢通知遲宥珩。

他們隻能代表孩子,來幫沈希衍料理一些後事,但也因此感到十分愧疚。

矗立在冰櫃前的男人,從父母容顏之上,緩緩移開視線,看向紀琛遲瑞。

“無妨。”

他沈希衍,總有一天,會讓他們回來的!

“沈先生。”

告別廳外麵,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男人沉著雙冷眼,漠然掃向廳外。

一個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拿著一份文件,走了進來。

“這是您先前讓我查的資料。”

沈希衍瞥了眼偵探,隨即伸出仍舊在滴血的大掌,接過資料。

男人盯著文件袋,淡漠看了半晌後,拿起來,一把扔進火盆裏。

這個動作,讓偵探瞬間懵在原地,這好不容易查到的,他怎麽連看都不看?

沈希衍卻垂眸,盯著火盆裏,被火焰吞噬的文件袋,慢慢攥緊雙拳。

他的父母已經死了,真相是什麽,不重要了。

他隻要知道,他們逼死了他的父母,他就該要他們血債血償!

沈希衍一雙宛若星辰的眼睛,此刻迸發出來的,皆是嗜血之氣。

而此時,南淺來到告別廳,立在門口,遙望著裏麵那道寒冷如雪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