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府的火頭四起,到處都是喧囂無比的吵鬧聲,大隊軍馬調動的聲音,一直傳到皇宮中。在深宮中的禁衛軍,都是最忠誠的戰士。遇到這種從來沒有見過的場麵,這些戰士下意識的拿緊了手中的武器,一旦有人想要衝入皇宮,謀害陛下。戰士們會不惜生命,與他們浴血奮戰!
深宮之中,無數宮殿都已經點燃了燈火,就算是對自己的美貌無比重視的妃嬪們,也無心睡眠。她們被突如其來的驚恐驅趕走睡意,緊張的穿好衣服,等待著這一場風波能夠盡快過去。
宮中的騎兵往來馳騁,檢查著每一道宮門是否戒備,檢查著士卒們的武器是否完備。一聲聲吆喝聲,更是讓身居宮中的女子們膽戰心驚!每個人的心中都不禁泛起一個疑問——難道說,大夏到了今時今日,是真的要發生一場變故了嗎?
軍營裏,同樣是燈火通明,無論是點燃的鬆油火把,還是早已燃起的火光,把穿著鐵甲的軍士們,映照的猶如一片黑色鋼鐵。他們同樣緊張,手中的武器已經被捏出汗來。這裏的人,大部分都曾經上過戰場。他們恐懼過,也膽怯過,可他們畢竟是從戰場上活下來的人。戰鬥過的經驗,能夠給予他們一絲勇氣!隻是,今日,他們的敵人並不是宋人,又或者是女真人、蒙古人……而是自己的同胞!
李遵頊一身戎裝,縱馬陣前,聲嘶力竭的高呼道:“我的勇士們!是你們不夠勇猛嗎?”
“不!”頓時便是一片山呼海嘯的回應。黨項人以勇武立國。就算是膽小如鼠的人,真遇到事兒的時候,也不敢輕易低頭。這樣的話,很容易被人一輩子看不起。
李遵頊馬鞭遙指皇宮的方向,高聲叫道:“有的人,不勞而獲。他們身居高位,在外敵入侵的時候,是我們在保衛著國家,保衛著他們。可是他們卻吝嗇的不肯多給一文錢軍餉。他們享受山珍海味的時候,可曾想過,我們在軍營裏,吃著冷湯冷飯。他們抱著美麗的女人,在這寒冷的冬天裏,窩在床上,縱情享樂的時候。可曾想過,我們的戰士已經和自己的家人分離許久,別說找個暖腳的婆娘,就算想要回家去看看年邁的雙親,都無法如願以償!”
“我們是戰士,天生就要保家衛國。為了大夏國,為了黨項民族,我們無怨無悔。可是,有的人,拿我們的生命完全不當一回事。他們用得著我們的時候,丟下一根肉骨頭,輕蔑的命令我們像瘋狗一樣和敵人戰鬥。而,當我們打走了敵人,天下太平的時候。他們依然在獨自享樂……從未想過要犒賞我們的戰士們!”
李遵頊冷冷的抽出長劍,高舉向天,厲聲喝道:“你們願意過一輩子這樣的日子嗎?”
“不願!”
“你們願意在我的身邊,為了我們的前程,為了我們的國家民族,轟轟烈烈的大戰一場嗎?”李遵頊再度提高了聲音,暴喝道:“敢不敢?”
已經被煽動的熱血沸騰的官兵齊聲喝道:“敢!”
李遵頊滿意的點了點頭,能夠把這些年輕的黨項戰士忽悠到這個地步,自己也算做的不錯了。西夏的腐敗由來已久,曆代高官都忙著自己享樂,忽視了對軍隊的照顧。於是,軍隊的戰鬥力每況愈下。本來早就應該更換的鎧甲,由於沒有足夠的軍費,而不得不繼續穿在戰士的身上。那些已經生鏽,已經不堪一擊的盔甲,不但在戰場上沒有辦法保護戰士,反而會成為他們的累贅。
同樣,就算是軍餉發下來,一層層官員都要克扣。戶部出手的錢,到了官兵手中,往往隻有實際應得軍餉的十分之一。這還算是好的,如果遇到官員吃緊,譬如皇帝要過生日這樣的大日子,拖上一兩個月的軍餉很正常。西夏軍隊因為軍餉和軍糧的問題,發生嘩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隻不過,以前的規模都很小,並沒有形成大的危害。
這一次完全不同,李遵頊心知肚明,戰士們的怒火已經到了臨界點,自己適時發動政變,正是要讓這些戰士們把心中的憤怒全部發泄出來。而承受者,就隻有那個倒黴的李純祐了!
“看看你們眼前的皇宮。那裏隻有不到兩千禁軍,他們久疏戰陣,隻不過是一群長得還算高大的少爺兵。到了戰場上,十個這樣的兵,也不如你們一個人。但是就因為他們在那裏。於是,他們享受著足額的軍餉,他們穿著溫暖鮮亮的盔甲,他們有輪休,有一切我們沒有的東西!我相信,隻要一次衝鋒,你們就能把那些少爺兵徹底打垮!”
“而打垮了他們,皇宮就是我們的。那裏的金銀財寶,我不要。你們統統拿去。那裏的女人有很多,一個比一個漂亮,隻要你們能抓到,就是你們的。我,同樣一個也不要!”李遵頊沉聲說道:“無論是女人還是錢財,今天晚上能得到多少,就完全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吼……”無數戰士發出了歡呼聲,對於這些粗魯漢子來說,再沒有比財富和女人更讓他們心動的了。李遵頊的話,分明就是要縱兵大掠。隻要兜裏有錢,隻要懷裏有嬌滴滴白嫩嫩的女人,殺皇帝又算得了什麽?
無數酒壇被擺了出來,已經被李遵頊煽動的熱血沸騰的戰士們,紛紛用大碗來喝,幾口烈酒下肚,頓覺渾身上下燥熱難忍,一股酒氣直衝上腦。在酒精的作用下,在金錢和美女的刺激下,原本還算整齊的隊伍,已經漸漸躁動起來。
“給我,殺!”李遵頊長劍一指,高叫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軍營裏密密麻麻的士卒,就像黑夜裏的洪流,瘋狂的朝皇宮湧去。無數刀槍劍戟,無數戰馬奔騰,徹底引爆了這個令人難以入眠的夜……
從倉庫歸來的韓風,懶洋洋的躺在賓館的床上,用棉被裹著身體,無法已經急匆匆的闖了進來,手持鋼刀,叫道:“大人,咱們還是躲起來再說。興慶府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大亂了。要是亂兵衝擊這裏,咱們再走就來不及了!”
韓風翻了個身,把棉被緊了緊,淡淡的說道:“你怕個鳥啊!這擺明了是李遵頊發動政變。他現在的籌碼就得壓在我身上,就算他要縱兵大掠,也得派最心腹最精銳的兵馬來守著賓館,不敢讓亂兵衝撞了我。要是我們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這場政變就算白忙乎了,還會馬上招來大宋大軍的報複。他又不是神經病……我們還是各自洗洗睡吧!”
無法愕然道:“你就這麽有信心啊……我是在軍中待過的,這場亂兵不管是誰發動的。士兵的恐懼隻能借助殺伐劫掠和女人來消除……一旦事態擴大了,亂兵還管你這賓館裏住的是誰?”
“不怕,李遵頊有辦法!”韓風嘟囔道:“他連政變都能搞得起來,又怎麽可能讓我老人家壯烈犧牲在這裏?”
“他能有什麽辦法?”無法看韓風這麽鎮定,索性也坐了下來。
韓風坐起身來,淡淡的說道:“發動兵變,要麽是有很強的政治目的。譬如說,皇帝身上奸臣當道,外臣以清君側的名義發動兵變。又或者用兵諫的目的,來達到自己的政治要求。很明顯,李遵頊並不是這樣的要求,他是想要自己做皇帝。曆史上,這樣的政變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為了鼓勵士卒拋棄罪惡感來賣命,就要收買他們。用的,當然是金錢和女人。殺紅了眼的人就會開始搶,搶錢搶女人……”
“我們這裏是賓館,是外國使節。就算帶了禮物,也已經交給皇帝了。身邊又不會帶著女人,你說吧,換你是殺紅了眼了官兵。會來這裏搶嗎?搶根毛啊……滿街都是官員府邸,這時節,隨便砸開一家大門,馬上就有大把金銀和女人入手。他們又沒有發瘋,怎麽可能來我們這兒!”
外邊的喧嘩聲越來越響亮,倒是韓風困意居然都已經上來了。實在是讓政.治.鬥.爭經驗淺薄的無法.愣了神,能在這當兒睡覺的,膽子跟刮骨療傷的關雲長有一拚了。
賓館裏也顯得頗為緊張,官員和衛兵忙碌的跑來跑去,有的官員已經嚇得到處在找平民的衣服來穿。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自己逃出去,又能躲在哪裏呢?
不知道什麽時候,在賓館之外,一隊兵馬森嚴的駐守在街頭,他們騎著高頭大馬,嚴峻的就像一片黑暗中的野獸。就算偶然有亂兵衝到這裏,抬眼看看那些官兵,頓時掉頭就走。沒有人願意閑著沒事幹了和這樣的軍隊拚命。尤其這一隊兵馬,帶著很清晰的大都督府旗號……好歹也是自家人嘛!
偌大的興慶府,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一方在殺戮,一方在沉睡!亂兵和軍紀嚴明的軍隊,在城市中,組成兩道截然不同的風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