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給麵子,通常就有不給麵子的資本。韓侂胄舉起茶杯,淡淡的喝了一小口,微笑道:“當然,本相也隻是隨便說說。”
曹振自討沒趣,自然不好意思再說下去,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史彌遠一腳,暗示這是該你說話的時候了。史彌遠的腳被踢得生疼,臉上堆出一副笑容,笑眯眯的看著韓侂胄,輕聲說道:“韓相公,聽聞最近吏部要有人事變動。吏部尚書準備告老還鄉是吧……其實,吏部為六部之首,掌管二品以下官員的升遷調動,這個職位不可謂不重要。”
史彌遠看了看一臉淡定的曹振,接著說道:“下官以為,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說起來,吏部尚書這個職位,沒有人能比曹大人更加合適了。曹大人在朝中為官多年,對朝中官員品性十分了解。再說了,曹大人出身世家,祖上更是大宋良將,配享太廟。若是曹大人出任吏部尚書,百官應該無人不服!”
韓侂胄隻管吃著點心,就像沒聽見史彌遠說得話似的。曹振輕輕咳嗽一聲,假裝不好意思的說道:“史大人言過其實了,其實我曹振何德何能,吏部尚書如此重要的職位,應該另請賢能才對。”
“曹大人過謙了……”
史彌遠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韓侂胄忽然開口道:“既然曹大人自己都覺得擔任吏部尚書有些勉為其難。本相也不能不考慮曹大人的個人意願。這職位,還是另請賢明好了。話說,本相對曹大人還是十分佩服的。通常若是有人有望能夠做到吏部尚書這般職位,那肯定是打破了頭去搶啊。沒想到,曹大人如此高風亮節,麵對高位的誘惑,居然不動於心,拱手讓賢。本相佩服、佩服啊!”
此話一出,史彌遠、曹振立刻都變了臉色。你韓侂胄是真傻還是裝傻?官場上,大家都是這麽說說客套話嘛,哪個不想往上爬?老子隻是客氣一下,沒想到你還順著杆子朝上爬,一句話就把兩人都給頂了回去。
你韓侂胄再不給麵子,好歹麵前坐著的也是朝中兩位高官。也是跺跺腳能震動一方土地的牛.逼人物,也是過個壽宴就能收上來幾萬兩白花花銀子的實力派人物。就算韓家勢力再大,貿然開罪了曹家,就不怕曹家人以後給你穿小鞋,拖後腿嗎?什麽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難道右相大人就沒聽說過嗎?
韓侂胄又吃了塊小糕點,喝了口清茶,滿意的說道:“茶是好茶,點心也很美味。現在吃過喝過了,若是沒什麽事,本相還要回去有公務要處理。”
說罷,韓侂胄站起身來,便要揚長而去。曹振等人想要留人,又找不到什麽理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韓侂胄和酈尚書施施然的走出雅間。史彌遠覺得麵子實在太過不去,抬眼看了看曹振,卻發覺曹振滿眼盡是惡毒之意。
一腳踏出茶樓的門,韓府家將簇擁上來,護送著韓侂胄朝自家小轎走去。韓侂胄走的很慢,朝一位親信家將招了招手。那人靠攏過來,耳中聽見韓侂胄的輕聲細語:“安排人,一去四川叫韓風馬上回來。就告訴他,川中無事,如今臨安才是主戰場。另一,馬上去臨安錦衣衛總署,叫那裏的人嚴密監視臨安一切動態。”
家將點了點頭,抱拳轉身離開。韓侂胄聽見身後熟悉的腳步聲,微微側頭對跟上來的酈尚書說道:“你看看天!”
天時已經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候,可天上依然烏雲密布,將太陽遮擋在其後,不見光彩。西湖上吹來的風,隱約帶著刺骨的寒意。隻是秋天時分,蕭瑟的蘇堤竟有幾分落寞、幾分孤寂。韓侂胄幽幽歎道:“山雨欲來風滿樓……”
酈尚書淡淡的應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韓兄縱橫朝野數十年,何曾怕過誰來?”
韓侂胄撫掌笑道:“好,就為這一句,當浮三大白。”
酒喝多了會臉紅,人生氣的時候也會臉紅。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一發怒,血管急劇充血,臉色通紅的時候,看起來就像馬上要爆血管似的。這副尊容,如今就在仇浩的臉上,這位大宋禦史,怒氣衝衝的從宮中走出來,腳底下虎虎生風,似乎要跟道路過不去似的。
禦林軍好笑的看著仇浩走出來,方才禦花園的吵鬧聲,簡直聲震四野。仇浩帶著幾個同僚,定要麵見趙擴。但是趙擴還在睡懶覺,怎麽有時間來招呼他們?仇浩索性來了個跪在內宮門外,揚言事關國家存亡,如果趙擴不召見的話,便長跪不起。
要知道,皇帝最頭疼的就是這種大臣,動不動就來什麽長跪不起,要不然就以死明誌。你還不能對他發火,若是發怒了,別人就會說你這皇帝是個昏君。人家為了江山社稷長跪不起,命都不要了,你還要唧唧歪歪人家。可若是不見他們,皇帝的麵子也扛不住啊。誰家門口堵著一群人不鬧心啊?你試試一群人哭著喊著跪在你家門口試試?
沒奈何,趙擴隻好沐浴更衣,從曹美人的溫暖被窩裏爬了出來,幹脆就在禦花園召見了仇浩。
仇浩一看到趙擴,立刻如喪考妣,猛撲上去,抱著趙擴的大腿,哭訴韓侂胄弄權,包庇吳曦。而吳曦又擁兵自重。長期以往,國將不國啊!那哭哭啼啼的模樣,簡直聽者傷心見者流淚。仇浩一副忠肝義膽的模樣,甚至要親自請命,拿著聖旨去四川消除吳曦兵權,還言道:“為國為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趙擴聽得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拿腳踹死仇浩。吳曦的兵都快成了私軍了,難道朕就不知道?可人家沒造反,還幫忙忽悠了金國人,糧食錢財弄回來不少。將來北伐的時候,還指望吳曦從四川出兵,來個東西兩路夾擊。你現在要去削兵權,那就是逼著吳曦跟朕對著幹啊?到時候,你這個‘忠臣’是死得其所了,青史留名了。朕的江山可就毀在你手裏了。
這番話,偏偏還沒法對仇浩說。再說了,趙擴是何許人也,一國之君啊!堂堂帝王,需要跟臣子低三下四的解釋,為什麽不讓你去削兵權,為什麽韓侂胄不是專權?呸!
禦花園裏的太監宮女,一個個臉色發白,他們跟隨趙擴久了,當然知道趙擴是什麽時候開心,什麽時候會發怒。眼瞅著趙擴的臉色越來越不對。那些太監宮女們個個開始在肚子裏暗罵仇浩。
一大清早來找官家的晦氣,就算官家不好意思跟你過不去,這口氣少不得要在後宮裏給撒出來。到時候倒黴的還不是咱們這些可憐人麽?
所有的人都已經開始煩仇浩了,趙擴索性坦白的對仇浩說:“仇愛卿,你身為禦史,等有事兒了再稟告也不遲。至於領兵什麽的事,你不懂,就不要瞎參合了。”
趙擴覺得自己說得很客氣,可落在仇浩的耳朵裏,這是赤裸裸的侮辱啊!俺仇浩三歲開始念三字經,苦讀詩書幾十年,考取功名。下過地方來過中央的人,可以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可安邦武能定國。進可欺身壓正太、退可提臀迎眾基的風流人物啊!說仇浩不懂領兵?孫子兵法都能倒背出來。
仇浩當時就不幹了,伸手擦了把臉上的鼻涕,拉著趙擴的袖子不給皇帝離開,苦口婆心的從太祖遺訓開始說起,跟著便是曆朝曆代的前車之鑒,譬如司馬懿是怎麽掌握兵權架空曹魏,最終篡位的。洋洋灑灑的不知道說了多少話,趙擴的臉色從白到青,又從鐵青變成黑色,最後實在無法忍受了,冷冰冰的丟給仇浩一句:“朕回宮了,來人,把仇禦史送出宮去!”
早就已經無法忍受的太監宮女侍衛們,一聽皇帝終於發話了,幾個人如狼似虎的拉著仇浩,就把這位鐵血丹心的禦史大人拉出了內宮。一路上當然少不了拉拉扯扯,更少不了仇浩那扯開嗓子的哭喊聲……
“有辱斯文啊!”仇浩淚汪汪的走到宮門口,那幾個同僚比他見機得快,沒等人家拽,自己就走出了宮殿。所以看起來,身上的穿戴要比仇浩整齊多了。
“仇大人不必往心裏去。官家今日不聽我們的勸諫,我們明日再來。”有人勸說道。
仇浩眼前一亮,對啊,隻要功夫深,鐵棍磨成繡花針。朝廷為什麽要大臣?除了幫著皇帝幹活兒之外,就是要為皇帝查缺補漏啊。要不然,自己這樣的清流忠臣要來何用?一想通了這個道理,仇浩心中頓時一鬆,官家還年輕嘛,難免是非不清。自己是要來勸諫官家回頭是岸的。將來青史留名,大家提起仇浩,都是要伸出大拇指,讚一聲,這是大大的忠臣啊!
“好,咱們明日繼續入宮麵聖。”仇浩傲然說道,朝諸位同僚拱手道:“雖然朝中韓黨橫行,但是隻要我們肯堅持,讓官家洞悉忠奸,必然可以還我大宋一個朗朗乾坤!”
幾位大臣說了幾句互相勉勵的話,各自帶著滿腹豪情離開。
仇浩是個清官,自然不會乘坐太豪華的轎子,一頂青布小轎,兩名轎夫抬著他緩緩前行。仇浩隻有一個跟班,他總覺得,那些出門就前呼後擁的官員,是典型的是把自己和百姓分割對立起來。所謂愛民如子,就要親民……
轎子順著宮牆朝外圍走去,坐在轎子裏的仇浩,正思索著明日到底再對趙擴說些什麽。忽然聽見跟班怒喝一聲:“誰?”
跟著便是一聲慘呼。
仇浩急忙揭開門簾,隻見一名黑衣劍手,青鋒如電,手起劍落,將已經跟隨自己數年的跟班刺翻在地。
兩名轎夫嚇得丟下轎子,前後兩邊,拔腿就跑,一邊狂吼著:“有刺客……殺人了,救命啊……”
那刺客手腳極快,三步並作兩步,趕上後方那人,一劍從背脊刺入,一股鮮血狂飆而出,眼見那轎夫是活不成了。刺客傲然回頭,臉上連塊蒙麵巾都沒帶,這必然是不會留活口的。摔倒在轎子裏的仇浩心中一抖,隻見他隨手一揚,長劍破空飛出,將前方正在大喊狂奔的轎夫釘在地上。
仇浩忍著恐懼,從轎子裏鑽出來,刺客已走到身前,抓住仇浩的衣領,冷然道:“安心上路吧……”
“你是誰……”那個‘誰’字還在口中沒有說完,仇浩隻覺肚腹一涼,一柄短刀破腹而入。
刺客連捅數刀,看仇浩已經軟癱在地,血染全身,隨即用短刀在他咽喉上再補一刀,這才飄然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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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三更10632字。開始爆發補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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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號,我老婆開始上班了,她是中學老師嘛。
前幾天肯定要帶她出去溜一圈,唉,都沒空度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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