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方和李玉梅慢條斯理的吃完了點心,又閑聊了一會兒,這才起身離開茶樓。剛剛走到茶樓大門口,已經看得有些打瞌睡的韓風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飛快接近。
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數匹快馬飛也似的來到茶樓門路,為首騎士身高馬大,一勒韁繩,**健馬立刻停下腳步。那個虯髯滿麵的漢子倒提起馬鞭,鞭梢指著陳家方的麵門,冷笑著說道:“好啊,我們陳家終於出了個逆子,連老子的話都不聽了。”
李玉梅嚇得手腕一抖,一籃鮮花灑落在地上,她畏畏縮縮的躲在陳家方的身後,雙手抓著陳家方的衣角,偷偷露出半張臉,朝那虯髯漢子探視一眼,又迅捷無比的縮了回去,仿佛隻要被這個漢子瞪一眼,就會烈火焚身而死一般。
或許是意中人就在身後,又或許是被李玉梅的畏懼激發起了陳家方骨子裏將門子弟的血性。他反而蹲了下來,撿起花籃,將一支支鮮花放入籃中,隨即站直了身體,冷冷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緩慢而又清晰的說道:“父親大人,我聽你的話,自幼苦讀詩書。我每天早起便去問候奶奶和母親,晚上要去請安之後再入睡。我足不出戶的讀書,除了每天下午來這兒喝茶。我從未頂撞過您和母親,我也從來沒有做過讓陳家蒙羞的事情。試問,我怎麽就成了陳家的逆子了?”
廣東水師統製陳潮平麵色凜然的看著兒子,他這副模樣,讓身邊幾名親兵膽戰心驚。上次看到主帥這般憤怒的時候,那是處斬違反了軍紀的士兵。雖然他們都很清楚,陳潮平不會一怒之下就殺死陳家方,但是難保主帥不會盛怒之下將陳家方打得三個月下不了床。
親兵們和陳家方倒也熟絡,便紛紛跳下馬來,有個在陳潮平麵前還算說得上話的親兵,擠出一絲笑容對著陳潮平抱拳道:“統製大人,衙內年紀還小,不太懂事。偶爾做錯事,責罵就是了,這兒是大街上,大人在廣州是舉足輕重的人物,老百姓可都看著您呢……”
隨即又捅了捅陳家方,輕聲說道:“少爺,快跟老爺認個錯吧……”
“我沒錯,要我認什麽?”陳家方昂起臉看著父親,一股子倔強脾氣上來,眼前哪怕就是天王老子,今天也絕不低頭了。
“叛逆的少年啊……”韓風喃喃說道:“讓我掐指一算,十六七歲,正好是叛逆期。當老爸的這時候可沒什麽尊嚴哦……”
“大人你嘟囔什麽呢?好像你年紀挺大似的,過了年你不過才二十歲而已。”李飛鏢輕聲嘲笑道。
無法挑了挑眉頭,噓了一聲:“別吵吵,看熱鬧。”
“就是這個女人?”陳潮平怒極反笑,收起馬鞭,按住馬頭,戰馬繞著陳家方和李玉梅走了個圈兒。李玉梅幾乎快要把臉都貼在陳家方的背上了,或許是因為太害怕,身體都已經開始微微發抖。
“你要娶這個女人?門不當戶不對,這門親事,我是不會同意的。”陳潮平沉聲說道:“今天我不難為你們,方兒,你跟我回家。日後,這個女人,你可以納她為妾。這已經是為父最大的讓步了。”
陳家方那雙明亮的眼睛就像不認識似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彎下了腰,笑得眼淚直掉。半晌才停下笑聲,對著有些迷茫的父親說道:“門不當戶不對?玉梅冰清玉潔,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她幫家裏做農活,采花來城裏賣,維持生計,靠的是自己一雙手。窮,又怎麽樣?丟人了嗎?父親大人,如果說門不當戶不對的話,那我奶奶好歹是溫飽之家,當年為什麽要嫁給家裏連一塊不漏風的牆都沒有的爺爺?”
啪!馬鞭抽在陳家方的胸口,衣帛碎裂,胸口一道殷紅的鞭痕,滲出了淡淡血水。
“我書讀的少,說不過你了!”陳潮平嘲諷似的喝道:“你厲害了,翅膀硬了?沒有我在你身邊,把你丟在廣州城,一個月不到,你就會餓死。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你能養活自己?考不上科舉,我再不讓你恩萌做官,你這輩子一點出息都沒有。”
陳家方咬緊牙關,冷冷的說道:“我有手有腳,可以在街上賣字畫,可以去碼頭扛包。可以租別人的地來種。隻要我不懶,就餓不死我。科舉,我自然會去考,一次考不上,我就繼續考。皇天不負有心人……”
陳潮平悠悠歎道:“好孩子,好大的誌氣。原來我陳潮平養了你十七年,你就是準備賣字畫、扛包去了!”
頓了頓,這位水師統製冷眼掃視了一圈圍觀的老百姓,厲聲喝道:“滾,給我滾。有本事的就不要回我陳家。我看你怎麽活下去!”
說罷,陳潮平調轉馬頭,一鞭抽在馬屁股上,戰馬痛嘶一聲,拔腿飛奔,圍觀百姓紛紛避讓。
陳家方高聲叫道:“不回就不……”
話還沒說完,嘴巴就被那幾個親兵封住,幾人七手八腳將陳家方按倒在地上,方才那名親兵連聲說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少爺,先跟我們回家,讓主母和老太君去跟統製大人求求情,事情過去了再說……”
陳家方奮力掙紮,口中嗚嗚亂叫,卻怎麽都不是那幾個親兵的對手,被他們抱上馬背。
親兵提起花籃,送到李玉梅的手中,想要說些什麽,還是歎了口氣,從口袋裏摸出一小塊銀子,放在籃子裏,轉身跳上戰馬,飛馳而去。街上的人雖然多,雖然喧嘩,卻還是能聽見陳家方那清越的叫聲:“玉梅,別怕,等我回來找你……”
街上的百姓用同情、憐憫、嘲諷種種目光看著呆立在原地的李玉梅,輕聲議論著什麽。陡然經曆如此變故的李玉梅就像泥塑木雕一般,一動不動的提著花籃站在那裏,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流落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看熱鬧的人都覺得無聊了,紛紛散去。李玉梅擦了擦眼淚,挽著花籃,迎著快要落山的太陽朝城外走去。
她的家,在城外不遠處。隻是今天耽誤的有些晚,太陽都已經快要落山了。隻怕走到家的時候,都已經天黑了。李玉梅剛剛想要加快腳步,忽然覺得有些不妥,偷偷回頭一看,卻看到幾個男子吊兒郎當的跟著自己。
李玉梅心中一個咯噔,廣州城的治安可不算很好,多有案件發生。之前也曾經聽說過有那些采花賊侵犯過單身少女。所以,李玉梅從來不敢在天黑之後還不回家。沒想到,這次自己魂不守舍,居然被幾個男人跟上了。
心中越想越怕,腳下便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可是心神恍惚之即,李玉梅忽然腳下一軟,踩在一個小小的水坑中,頓時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上。坐在地上一轉身,隻見那幾個男子已經離自己很近了,一個個笑嘻嘻的,為首一個光著腦袋,和尚不像和尚,流氓不像流氓的男子,似乎還要伸手來扶自己……
李玉梅手忙腳亂的從花籃裏取出剪花用的剪刀,反握在手中,對準了自己的咽喉,厲聲喝道:“你們跟著我做什麽?不要亂來,我寧死也不會……”
“和尚,你看你,嚇著人家姑娘了吧。扶人這樣的事情,一定要是那種一身正氣,相貌堂正的人來做,比如你家大人我。”韓風笑嘻嘻的推開無法,擠了上來,輕聲說道:“李姑娘,不用怕,我們不是壞人。”
壞人從來都不會把壞字刻在臉上,李玉梅警惕的看著眼前四個男人,那個假和尚也就罷了。另一個高瘦漢子,手掌放在懷裏,不知道是不是在搓胸口的泥;另一個看起來倒是像個正人君子,腰間配著一柄長劍,可總覺得此人有些在幾人中地位最低的意思;而說話的這人,身材健碩,笑的卻有些讓自己毛骨悚然。
李玉梅也曾聽人說起,廣州附近出沒著“東淫西賤南蕩北色”四大淫賊,此刻更加緊張,剪刀已經頂在皮膚上,幾乎就要刺破那吹彈可破的肌膚,尖聲叫道:“你們不要過來……走開,走開……”
“你們啊,唉,真是到處丟我們細作司的臉。這事兒,回去了我可得編成段子,跟燕兒、小舞好好說說。你們能把人家一個姑娘家嚇成這樣,淫賊這兩個字就差沒刻在你們臉上了。”林珍歎息著從四人身後走出。
看到走出一個漂亮的大姑娘,李玉梅的心忽然放了下來,哪裏有淫賊帶著女人出沒的?剛才自己太緊張了,沒看到還有一個女子。這一驚一乍的,李玉梅本來已經十分疲憊的精神猛然放鬆下來,頓時就要暈過去。
‘四大淫賊’動也不動,抱著膀子看著李玉梅倒在地上,林珍沒好氣的瞪了他們一眼,上前去把李玉梅抱在懷裏,伸手掐了掐她的人中。
李玉梅‘嚶嚀’一聲,這才悠悠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