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大海,雪白的浪花一次次衝刷著沙灘,帶著寒意的海水卷到人的腳踝處,將鞋子打的濕透,黏在腳上好不難受。可無論多麽難受,站在海邊的真臘官兵還是強打起精神布置防線。
英兒紮布是個不折不扣的貪官汙吏,也是個公認的草包混蛋。可他至少還知道一件事——絕不用自己那點微弱的水師主動出海去尋找敵人。把防線建立在海岸上,對方總是要登陸的,假若海盜真的登陸,英兒紮布還可以憑借這裏熟悉的地形和海盜打一仗。
數以千計的真臘官兵有些緊張的站在海邊,這一片海域能夠登陸的地方並不是很多,如果說海盜人數多達數千人的話,這片叫不出名字的海灘幾乎是他們唯一的選擇。可是,這些真臘官兵都是一些老弱殘兵,平時砸砸小販的攤子,欺負一下鄉裏鄉親還行。一聽說要麵對窮凶極惡的海盜,許多人已經偷摸開了溜。英兒紮布手下號稱有五千官兵,如今站在岸邊的,最多隻有三千人,至於其他人都去哪兒了?英兒紮布隻能去問佛祖!
官兵們笨拙的檢查著弓箭,臨時抽調來的民夫,忙碌的在岸邊堆積著工事。長久以來,南真臘無戰事,這些老弱殘兵都已經忘記了打仗到底是怎麽回事了。許多人甚至無法把生了鏽的鋼刀從刀鞘裏拔出來。
唯一讓人感到很意外的是,本地最高領導人英兒紮布,居然沒有出現在這裏,茫茫大海不斷傳來浪花撞擊在礁石上的響聲,可是無論多大的動靜,似乎都無法讓英兒紮布出現……
風帆緩緩劃出海平麵,一艘、兩艘、三艘……巨大的戰船就像海中的怪獸一般緩慢而又沉穩的出現在真臘官兵的眼中。那些戰船根本無視岸邊嚴陣以待的真臘官兵,隻是沉默而又堅定的朝著海岸駛來。
前進的戰船不斷拉近他們和真臘官兵之間的距離。海岸上的官兵已經開始慌亂,在軍官的吆喝聲中勉強保持隊形,這才沒有一哄而散。民夫丟下手中的石頭,一窩蜂似的朝後方逃離。
林承彥帶著一絲笑容,站在船頭,看著遠處那些真臘官兵,捋了捋胡須,冷冷的笑道:“就是這些烏合之眾,也想和我林家精兵作戰?太荒唐了?看他們那散亂的隊形。隻要我手下的兒郎們一個衝鋒,我敢打賭,那些矮的像猴子一樣的真臘人,馬上就會逃走……”
站在他身側的張笑,無動於衷的哼了一聲。這次,林承彥才是登陸作戰的總指揮,迫不得已,自己要聽從他的號令了。宇文良笑嗬嗬的站在後方,看著這對在琉球就平起平坐的海盜頭子各不服氣。可不是說,隻有韓風不在的時候,才會讓三大家自己主持作戰嗎?韓風去了哪裏?
英兒紮布帶著數百名官兵和家丁,滿身大汗的從府庫中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許多小車,赤**上身的民夫氣喘籲籲的推著車。這次,英兒紮布王子下了死命令。無論府庫裏有多少東西,都要一個上午全給搬出來。英兒紮布親自提著腰刀到處轉悠,看看有沒有人敢於趁著現在一團糟的時候,貪他的錢。
散漫的隊伍從府庫中走了出來,英兒紮布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這裏是真臘,並不是大宋,不是每個城池都有高大的城牆,寬大的護城河。南真臘的小城,幾乎都是建立在叢林之中,小土牆就已經當成圍牆了。這樣的防禦力量,假如真的是海盜登陸了,扔石頭就可以把小土牆打垮。
府庫那麽醒目的目標,平日裏有官兵把守,尋常百姓和盜賊自然不敢去打主意。可那是海盜。一旦登陸進入城市,第一個目標就是府庫,那裏積攢著英兒紮布這麽多年來替國王陛下搜刮的民脂民膏,要是沒了,闍耶跋摩七世能把英兒紮布的腦袋給擰下來。此外,還有英兒紮布自己的小金庫,身為南真臘的最高領導人,英兒紮布可沒少刮錢。設立各種苛捐雜稅,對往來客商嚴加盤剝,再加上對王安龍這樣的人直接拿走家產,英兒紮布這些年來算得上是腰包鼓鼓,富的冒油。
府庫有危險,自己的王府當然也有危險。英兒紮布果斷的放棄了去海邊駐防的念頭,率先讓自己大大小小幾十個老婆先撤退到內地,再親自領著親兵隊,押著那些民夫,把財富轉移走。這也很符合英兒紮布的本性,大小老婆沒了不要緊,隻要自己是王子,還怕找不到女人?可錢這玩意,要是被人劫走了,再想找可就不容易了。
英兒紮布大聲吆喝著:“快,再快點。哪個動作慢,本王子就砍了他的腦袋!”
已經十分急促的車輪聲越發響亮,車軸轉動的響聲吱吱咯咯,親兵們滿頭大汗,幫忙推著小車。英兒紮布搜刮來的財富果真不少,這裏光是大大小小的箱子就接近五十口。每一口裏邊都是真金白銀。
唯一的一匹小馬,就被英兒紮布坐在**,威風凜凜的英兒紮布依依不舍的回頭看了看熟悉的城市。不是王子不知道抵抗,而是,那些可以輕鬆消滅掉整個護送艦隊的海盜,怎麽值得讓尊貴的王子殿下親自去和他們血拚呢?
出了城,並沒有寬敞的大路。真臘並不是大宋,官府也懶得修理什麽官路,反正這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獨輪小車推在這樣的土路上,更是艱難無比,稍有不慎,車子便會差點歪倒。
“都給我小心點。”英兒紮布的話剛剛說出口,一輛小車不知道是不是軋在石頭上,瘦弱的民夫把不住車子,連車帶箱子摔倒在地上,沉重的箱子撞擊在地麵,頓時震開了箱蓋,嘩啦啦一片響聲,竟然是一堆碎銀子灑的滿地都是……
陽光下,那些大小不一的銀子閃閃發光,走在附近的官兵和民夫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目瞪口呆的看著那些耀眼的銀塊子,許多人已經不知不覺流下了口水。這可是真金白銀,很多人一輩子也看不到這麽多錢啊!
“看什麽看?找死嗎?還不趕緊給裝好?”英兒紮布厲聲喝罵道,雙腿一夾小馬,繞著那輛倒在地上的小車轉了一圈,馬鞭淩空抖動,抽打在幾個呆若木雞的官兵身上,打得他們一陣哆嗦。
民夫和官兵忍著心中的貪念,蹲在地上,雙手一捧捧把銀子重新裝入箱子裏。那一瞬間,許多人的心中都升起一個不可抑止的念頭,殺了英兒紮布,帶著這些錢,遠走高飛。可是,盡管他們內心有著同樣的想法,卻沒有一個人敢主動表達出來,反而都是乖乖蹲下,做了順民。錢盡管有著強大的誘惑力,可生命更加可貴!
英兒紮布憤憤的罵道:“一群笨手笨腳的畜生,推車都推不好,活著也是糟蹋糧食,要不是本王子正在用人之際,你們這些廢物,一個個都得被我砍了頭!”
四名民夫吃力的把箱子重新抬到小車上綁好,英兒紮布罵罵咧咧的調轉馬頭,那沉重的馬蹄鐵踩在土地上的聲音,讓英兒紮布這個唯一騎馬的人,有著與眾不同的自豪感和滿足感。
可是,那馬蹄聲似乎有些太沉重、太密集了。密集的就像鼓點般敲打在大地上,沉重的如同天邊的驚雷在耳旁響起。英兒紮布詫異的低頭看了看**的小馬,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卻驚恐的發現,不遠處沙塵漫天,奔雷般的蹄聲越來越近,迷茫中似乎可以看到那些矯健的身影,提著長槍,提著戰刀,提著弓箭……
“保護我……”英兒紮布幾乎是下意識的從嗓子眼裏憋出一句話來,拚命打著小馬,瘋狂的朝隊伍後方跑去。
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勢的民夫們嚇得抱頭鼠竄,小車東倒西歪倒了一地,許多箱子破開,滿地金銀,可是已經沒有人顧得上去撿了。在南真臘這種連驢都很罕見的地方,忽然出現一隊騎兵,這,簡直太讓人膽戰心驚了,官兵們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閃!”
“左右兩翼突擊!”韓風低沉的喝令道。
呂品和無法分別帶著一隊騎兵左右搶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左右繞上,韓風大手一壓,數十名身後的騎兵齊刷刷勒住馬頭,端坐在馬背上,高高舉起弓箭。如今並非是大軍作戰,豹組騎兵可以輕鬆愜意的聯係箭法,幾乎不需要溝通,每一名騎兵手中的弓箭都籠罩著幾名真臘人。隻要他們有反擊或者逃走的意思,就要看老天是不是讓他們躲過這一箭了!
兩翼包抄的騎兵並沒有高聲叫喊,而是用實際行動告訴那些四散狂奔的人們,老老實實待在原地才是正路……
每一個歇斯底裏瘋狂逃竄的人,都被快馬趕上,遊龍般的長槍重重的將他們拍翻在地,若是依然敢於逃竄的,背心上便會多出一個血淋淋的洞來。
英兒紮布身體有些顫抖,戰戰兢兢的從馬背上爬下,趴在地上,手忙腳亂的想要脫掉身上的錦衣玉袍,可是已經有真臘民夫高聲出賣了他——
“大王……英雄……這廝才是真正的有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