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片烏雲悄無聲息的覆蓋了留守司門口的大街。

雪天,空曠的街道本來就沒幾個人,一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響起,一股黑色鐵流一般的精銳騎士出現在留守司的門口。這冰冷刺骨的天氣,喝口涼水都覺得塞牙。而看著那些渾身上下被鐵甲包裹,隻露出一雙冰冷眼眸的騎兵,留守司的人頓時像是墮入冰窟一般難受。若是讓他們在麵對這些騎兵和在雪地裏站上一天一夜選擇的話,他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站在雪地裏。

站在雪地裏盡管很冷,至少不會有這種死亡就在眼前的滲人感覺!站在留守司門口的官兵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要是許衡真的不見,這些全副武裝的騎兵會硬生生的殺入留守司衙門,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許衡給提出來,然後,大家再“和氣”的談一談!

秦燕伸出一根手指,慢慢的朝著留守司衙門指了指,以一種命令的口吻說道:“現在,你再去問問許衡,到底是見,還是不見。”

守在門口的幾名官兵手忙腳亂的朝門內退去,一個不小心,不知道是誰的腳,拌在門檻上,仰天摔倒,卻驚呼連聲,身邊幾名同伴七手八腳的將他拖了起來,幾個人一溜煙的朝門內跑去,不用說,定是再次去稟告許衡去了。

坐在門房裏的小官兒,呆若木雞的看著門口的騎兵隊伍,戰戰兢兢的扶著門沿站了起來,指著秦燕叫道:“你們瘋了?帶兵來威脅留守司?知不知道,隻要留守司的大人們一句話,建康府的官軍立馬會把你們這些人踏成肉泥。這是犯上,這是造反……你們瘋了!”

“閉嘴,如果不想死的話。”花雪沉聲道:“你們這些井底之蛙,知道三百豹組在江北做了什麽?攻破淮南,活捉蕭冥海,與數千女真軍隊激戰連場,還有百餘人能回到江南。如今,在你麵前有兩百豹組鐵騎,你說的那些廢話,留守司的人不是傻瓜,他們若是敢調動軍隊鎮壓的話,我敢保證,轉眼之間,留守司就會變成地獄。”

“我們的要求不算太多。”小舞緩緩的開口道:“隻要留守司肯和我們談,就行。要是他們不見,我們也免談!”

小官兒嚇得麵無人色,一個勁的低聲在嗓子眼裏重複道:“韓風帶出來的,個個都是瘋子,連女人都瘋成這樣……”

“怎麽?你們豹組是要造反了?”一聲暴喝在留守司院內響起,一個濃眉闊口的官員,大踏步走了出來,身邊跟隨著十來名親隨,看他氣度,就知道非凡。

花雪上前欠身施禮道:“細作司狼組雲都尉花雪,見過許大人。”

許衡停下腳步,隔著大門,翻著眼睛看著那些氣勢洶洶的騎兵,厲聲喝道:“以下犯上,調兵來留守司,條條都是死罪。哪個出的主意,現在給我滾出來認罪,餘下的,滾回你們的軍營去,本官可以不追求。要是再冥頑不靈,就休怪本官不客氣。”

小舞深深的吸了口氣,冰冷的空氣順著口鼻進入胸腹,似乎能讓人清醒許多,她的臉上卻帶著一絲嘲諷之意,看著道貌岸然的許衡,笑道:“許大人這麽忙,還能抽出時間來見我們這些低下的人,實在是人欽佩。小女子來這裏,隻是想問許大人一句話,我們豹組騎都尉韓大人現在被困在江北,身負重傷。敢問留守司準備什麽時候派人前去江北救人?”

許衡看這個女子出言不遜,他卻不認識小舞,隻知道這個女子應該是韓風身邊的親信,便冷笑道:“你這個小小女子,口氣居然也不小。留守司的事,事關沿江防務大局,牽一發動全身,豈是能隨便告知你這個女子?再說了,韓風身在江北,生死未卜,留守司就算要救人,也要從長計議,哪裏能隨意把人派去江北,莫不是要留守司和細作司的精銳,葬送更多人在江北麽?”

“看你這模樣,想必是這次帶兵來留守司的主謀,自己綁了,我叫人送你去細作司曹大人那裏問罪。餘下人,速速散去!”許衡板著麵孔,厲聲斥道。

小舞毫不示弱的盯著許衡的眼睛。許衡隻覺得一陣詭異,身上莫名其妙的冷了起來,似乎自己的心思已經被小舞給看透。他是早年進士,當年剛剛做官的時候,曾經做過太子伴讀,後來太子也給予他不少好處,否則的話,也不可能在二十年裏就爬到留守司的高位。

之前太子妃的確派人給他送過信件,要他在建康府盯著韓風,一旦韓風有什麽危險,就要抓住機會痛打落水狗。許衡也曾經衡量過其中利害,但是在太子和韓侂胄之間,他很明顯是更加要依仗太子。尤其如今傳的這麽熱烈,說是一旦完顏璟即位,官家就要馬上避位,傳位給太子。這當兒,好好拍拍未來皇後的馬屁,將來宮中有人說話,太子對自己也十分賞識,飛黃騰達不在話下。趙汝愚的年紀不算很小了,這個相位……難道自己不能去想一想麽?

韓家雖然家大業大,門生無數。可也是一代代攢起來的,自己雖然沒有個好爹,卻可以給自己的兒子爭取當個好爹。幾代之後,許家也能成為韓家這樣的名門望族。

許衡漸漸下定了決心,冷冷的叫道:“難道本官說的話,你們聽不到嗎?難道,你們真的敢在留守司放肆?”

“我們還真敢!”秦燕露出一個絢麗的笑容,將她的美貌完美綻放,可是言語之中卻帶著一絲不屑和嘲諷。韓風對於她們,對於教閱房,對於豹組,對於整個細作司,意義絕非是許衡能理解的。哪怕韓風真的要造反,這些女子也是想都不想就跟了上去。豹組的官兵在一起這麽久,同仇敵愾。尤其是知道韓風在江北主動留下來掩護同袍,一腔熱血,都是要去江北救人。

現如今,誰攔著不讓她們救人,那人就是整個豹組不同戴天的仇人。別說是什麽許衡,哪怕是趙汝愚站在對麵,一樣會被鐵騎踏碎。

小舞悠悠的說道:“沒得談了?”

秦燕緩緩的從背上解下長弓,取出利箭,搖著頭歎了口氣:“其實,跟了韓大人這麽久,有時候,我也在想,到底我們是不是被他給帶瘋了。換了是以前,叫我拿著弓箭射殺官員,我實在是不敢的。”

“你們?……”許衡見勢不妙,脫口而出。

隻是他的話語剛剛出口,還沒來得及說完,忽然門外鐵騎齊刷刷的抽出腰刀,一柄柄鋒銳無匹的鋼刀,在漫天雪花中閃閃發光,黝黑的鐵甲,雪亮的佩刀,泛著殺氣的雙眼,蓄勢待發的馬隊……許衡的背脊一陣發冷,寒冬臘月的,居然一陣汗水順著背後滲了出來,頃刻間,把襯裏的小衣汗濕。

“殺!”“殺!”“殺!”

鐵騎還沒有開始衝鋒,三聲喊殺,驚天動地,秦燕手掌一翻,彎弓如滿月,遙遙鎖定許衡!

“我的娘啊……”許衡忽然大吼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腳並用,神色慌張的朝後接連退了好幾步,身邊幾名親隨想要把許衡拉起來,可是肥胖的許衡自己已經軟癱下來,又豈是那幾個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親隨能拉得動的?

“嚇死我了……我的娘親……”許衡臉上的肌肉不斷顫抖,汗水順著額頭流了下來,雙眼呆滯驚恐的看著門外的騎兵,如果說之前他還依仗著自己官員的身份,對那些騎兵肆無忌憚的呼喝,那現在許衡已經徹底明白了。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女人和鐵騎,真的會殺他。在這些人看來,除了韓風是不能死的,其他人,殺了跟殺雞沒有多大區別!

“別衝……我們談談,好好談談……”許衡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的叫道,這時候已經來不及顧及自己什麽官員的身份了。而他那些剛才還在表忠心的部下,轉眼之間就已經跑的幹幹淨淨,各自去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著了。那幾扇平平無奇的大門,不可能擋得住眼前的騎兵。

隻要他們願意,這些鐵騎有足夠的能力,把整個建康府變成人間地獄,更別說隻是一個小小的衙門了!

“三個要求!”小舞豎起三個手指,緩緩的說道:“第一,我們要留守司馬上下令,整個救援行動,必須要由豹組和狼組負責,其他人我們信不過。”

“第二,水師那裏,留守司馬上送公文去,隻要我們準備好了,水師的船隻就得準備好。救人如救火,不能耽誤。”

“第三!”小舞的聲音漸漸冷了下來,看著遠處冷汗淋漓的許衡,高聲說道:“今天天黑之前,我們要得到滿意的答複,在此之前,豹組全體官兵,就在這裏等消息。”

許衡一肚子的話憋在肚子裏,呆呆的看著小舞,這些人已經把留守司當做什麽了?一個隻管發公文的衙門麽?

可是花雪的話語徹底打消了他的念頭:“大人最好不要想著硬碰,許大人應該知道,楚天嵐,絕不會派一兵一卒來保衛留守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