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複看了幾次那三條信息。

祝楊眼裏的陰沉慢慢散去。

怎麽幫?

這人不會想再幫他友情出演一次男朋友吧?

聽見身邊的輕笑, 陸映川轉過頭,看見男生的嘴角有了點往常的弧度。

他的心情也隨之平靜了些。

陸映川盯著那微揚的嘴角,小聲問:“需要嗎?”

“陸映川。”

“嗯。”

祝楊扭頭, 和陸映川對上視線,勾唇微笑了下。

陸映川恍然一瞬。

教室裏很安靜, 祝楊湊到陸映川耳邊:“這也是你的詭計嗎?”

陸映川表情微愣。

張老師坐在講台上, 發現祝楊的一點小動作, 往這邊看了眼。

祝楊指著桌上的卷子,裝作在問題。

陸映川調整表情, 一本正經, 好像在聽他問。

祝楊的聲音很小,幾乎是氣音。

“你是不是想再給我當一次假男友,借這個機會順理成章上位。”祝楊停頓片刻, 微微眯起眼:“然後就不用追我了是吧?陸映川,你挺會給自己省事啊。”

“……”

陸映川稍微張了下嘴,被張老師看了一眼。

他拿筆在卷子上劃了兩下, 正色轉頭, 湊到祝楊耳邊。

祝楊眼睛盯著陸映川的筆, 擺出虛心聽講的表情。

張老師收回眼, 低頭繼續批作業。

陸映川也用氣音, 在他耳邊語氣認真問:“你出國了,我怎麽辦?”

祝楊眨了下眼, 表情茫然一瞬。

離得太近,祝楊仿佛也被傳染了耳朵敏感症, 從耳朵到頭皮一麻。

對話的欲望太迫切。

兩個人一時都忘了還有手機這東西。

調整好表情, 祝楊轉頭湊過去:“能怎麽辦?好好活著。”

陸映川:“……”

陸映川麵無表情在卷子上畫了個問號, 轉頭湊過去:“我認真問你, 不要開玩笑。”

祝楊湊過去,繼續逗這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呆子:“誰跟你開玩笑,要不你跨國追我吧?”

陸映川表情又是一愣:“……”

兩個男同學貼在一起咬耳朵,你一下我一下的。

張老師沒忍住,又看去一眼。

陸映川閉了閉眼,在卷子上畫了個句號,轉頭貼著男生的耳朵:“不要鬧了。”

輕嗤一聲,祝楊偏頭貼過去:“誰跟你鬧?”

陸映川皺眉,用筆戳了戳那個句號,扭頭:“我在跟你說正事。”

祝楊神情散漫,慢慢湊上去:“這點難度都克服不了,我真的看不到你的誠意。”

陸映川抿了下唇,轉頭,嘴唇靠近祝楊的耳朵——

張老師忍無可忍,磨牙:“祝楊,陸映川。”

全班抬起頭,看向牆邊腦袋挨在一起的兩個男生。

王傑亮抬頭後震驚地“臥槽”一聲,出現視覺錯覺,差點以為前麵的兩個大佬公然在教室裏接吻。

陸映川馬上退開,祝楊坐好。

講台上,張老師批卷子的紅筆刺破了紙張,咬牙切齒說:“你們兩個當我是傻子?站起來,拿著你們的卷子,滾去走廊裏做。”

祝楊:“。”

陸映川:“。”

一片低低的哄笑聲。

兩個傻子拎著卷子滾出了教室。

被罰站還是第一次。

兩人找了個離教室門稍遠的地方靠牆站好。

外麵的雨勢變大。

雨水劈裏啪啦打在走廊的玻璃窗上,水流像在衝

刷,順著透明的隔層模糊滑落,遮住低低的聲音。

“祝楊,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陸映川神情嚴肅:“你自己不能解決,我可以幫你。”

頓了頓,陸映川說:“無償幫助,不需要你回報。”

“先謝謝你的好意。”祝楊懶洋洋靠著白色牆壁,看著窗外的雨天:“不過還是算了,我自己就能解決。”

陸映川無奈:“你想怎麽解決,你爸不是那麽好說話。”

祝楊掏出手機,點開祝敬廉的微信。

陸映川在一邊蹙眉旁觀,看著祝楊隨手敲下一段文字,流暢地寫了一段斷絕父子關係的通知。

【不咩:爸,謝謝你貢獻一份力,和我媽生下我,以後就不給你當兒子了,我們就緣盡於此吧。你想帶誰走隨便,我會在我該在的地方,做我該做的事[再見]】

輸入完,祝楊幹脆利落地點擊發送,把祝敬廉的聯係方式通通拉黑。

收起手機插兜,祝楊有點頑劣地挑了下唇,表情散淡地看向身邊:“既然他不好說話,那就不讓他說話,就這麽解決。”

“陸映川,別小看我。”祝楊說:“我也和你一起多活了十年。那些幼稚的事,我不會再做了。”

陸映川:“……”

“我想通了。”祝楊望向外麵的雨,語氣淡然:“現在的我,不需要他的幫助,也可以對自己負責。”

陸映川手裏拎著卷子和筆,靠牆靜靜觀察著男生的表情。

陸映川不自覺抬起手,放到男生的頭上,手指在柔軟的發絲裏輕輕揉了下,目光溫和。

祝楊閉了下眼,感受到男生微涼舒適的指腹,沉默表達的安慰。

兩秒後,他緩緩睜眼,斜去一眼:“讓你碰我了嗎?”

陸映川把手拿開。

或許是陰天的關係,男生的眼眸更顯濃鬱深邃,看著他的鼻梁往下。

陸映川低聲說:“不用你自己。祝楊,以後我對你負責。”

祝楊眸光怔然一瞬,很快挪開眼。

心髒像被玻璃外的雨水大力砸到,毫無防備淋濕。

“怎麽負責?”祝楊木著臉,用別扭的語氣掩飾:“你要給我生活費嗎?”

“可以。”陸映川麵不改色說:“隻要是你的事,我都可以負責。”

“……”

這樣的話,從那張笨拙不善表達的嘴裏說出來,卻莫名讓祝楊有了切實的安全感。

有點好奇陸映川說這話時的表情。

祝楊沒忍住再次轉頭,和那雙安靜凝視著他的眼睛對視,又飛快轉開。

心跳又咚咚地變快了一點,密密切切,幾乎蓋過外麵嘈雜的暴雨聲。

這狗東西,長了嘴以後還挺會用。

這種臭不要臉的話到底跟誰學的?

身側無聲的注視,在這樣暴烈的風雨中存在感過於強烈。

祝楊目不斜視伸手推開那張討厭的臉。

有點意外。

手心貼到的臉,觸感不如看上去那麽冷。

仿佛被那點溫度燙到,祝楊拿開手甩了一下,目視窗外烏雲中一閃而過的閃電,把手放回口袋。

“謝謝,我不窮。”祝楊硬邦邦說:“破產找你借錢不會客氣的。不準盯著我,寫你卷子。”

陸映川舉起手裏的卷子,喉結輕輕上浮一下,有點不能集中注意力。

整潔校服下的胸膛不明顯地起伏兩次,陸映川調整了一下呼吸,跟著感覺隨便勾了一個選項。

-

周三,月考當天。

祝楊難得提前半個小時到了學校,開始臨陣磨槍。

重生以後,祝楊給自己定下的要求很明確,學習態度可以不

認真,但分數絕對不能丟人。

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一大早,林聞今像是火燒屁股,抱著筆記在班裏橫衝直撞。

“川哥,走投無路隻能來求你了,給我畫一下生物重點唄。”林聞今雙手奉上生物筆記:“隻要能過八十八分,必來跪謝大恩!”

“大膽林聞今,竟敢打擾班長複習。”王傑亮火速前來排隊,討好微笑:“班長,我好應付,就問一道題。”

陸映川接過林聞今的生物筆記,用記號筆畫了幾個可能會考的重點。

今天這個座位莫名多了幾分安靜。

王傑亮在後麵探頭,看到班長的同桌,眼神疑惑:“楊哥,你臉上那是啥?”

聞聲,班裏的人都往這邊好奇地看。

班草的臉上今天多了一副眼鏡,氣質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多了幾分呆氣和正經,像個學霸。

林聞今搭著王傑亮的肩膀,給他介紹:“來,重新認識一下,這位是隻在考試前努力二十四小時的幸運考神,祝楊大師,那副眼鏡是考神降臨前的吉祥物。”

王傑亮:“請問為什麽叫幸運考神呢?”

林聞今說:“這位大師考場自帶錦鯉好運,隻要戴上那副眼鏡,蒙題的準確率基本在百分九十。”

王傑亮:“那確定是蒙的,不是自己做對嗎?”

“當然也有學霸自己的實力,但幸運加成也是真實的。”林聞今深沉抱臂,抬起下巴回憶:“還記得初二有次考試,監考老師拿錯了初三的卷子,全卷超綱。上麵有十道選擇題,這位幸運考神憑借超人的直覺,蒙對了九道。”

“……”王傑亮有點震撼,看向沉浸式磨刀中的考試大師:“牛逼。”

祝楊推了下眼鏡,趁著兩人在逼逼沒注意,把練習冊往旁邊推了推:“川哥,你看這題給的標準答案是不是錯的?怎麽跟我算的不一樣?”

聽見這個有點久違的稱呼,陸映川耳尖微動。

這兩個尊敬的字從少爺口中很難聽見,根據陸映川的實際經驗,隻有在某人參加考試前,喝醉耍酒瘋,或是犯錯心虛時才會出現。

陸映川扔下林聞今的筆記,挪過祝楊的練習冊,大致看了眼:“沒錯。”

“不可能,肯定是答案錯了。”祝楊往後靠著抱起手臂:“我不可能算錯。”

“你最後一步,代入錯了。”陸映川用筆點了點。

“嘖。”祝楊一臉不爽挪過書:“誰出的垃圾題。”

全班:“……”

做錯題先懷疑答案有問題,答案沒問題也不怪自己,罵出題人。

班裏人第一次見他們瀟灑班草的這副麵孔,和那個裝病逃學的人竟然也不是太違和。

兩種形象放在一個人身上,莫名還挺和諧。

桌邊排隊等待大佬指點迷津的兩人保持安靜,縮頭看著有人插隊也不敢出聲。

陸映川給等待中的兩人指點完,考試時間也快到了。

所有人陸續回座,給自己做最後的內心輔導。

林聞今最後走到活的幸運考神麵前,虔誠地雙手合十拜了拜:“幸運考神保佑我,不求滿分,不求九十,隻要八十八,祝我發發發。”

祝楊戴著眼鏡,活佛一樣懶懶抱臂坐在位置上,習以為常地接受這位忠實信眾的拜拜。

“大師,你能讓我抱一下嗎?”林聞今隔著桌子伸出雙手,誠懇地說:“這次考試真的對我很重要,我媽說隻要平均分過八十八,就給我換新手機。”

“你是真的很煩。”祝楊嫌棄皺眉,起來敷衍地抱了一下。

陸映川拿出一根筆,抬眸看著旁邊隔著桌麵抱在一起的兩人,眼神逐漸變涼,嘴角沉了點。

送走

虔誠的信眾,幸運考神坐下收拾桌麵。

突然感受到一陣寒氣。

祝楊遲疑地往旁邊看了眼,旁邊的狗臉上著一層冷淡的霜。

沒時間看狗表演變臉。

祝楊抓緊最後的時間,拿過陸映川的筆記快速翻了翻。

考前緊張值達到最大,教室裏的音量分貝也達到最大,身邊的聲音混在裏麵不太明顯。

沒有得到關心與詢問,旁邊的狗臉又白了一層,隻能緩緩自己開嘴。

“祝楊。”男生垂著頭,語氣沉悶:“我有話想說。”

祝楊翻著年級第一的筆記,明目張膽竊取勝利的秘籍:“說。”

陸映川輕飄飄問:“你對林聞今是不是太好了?”

“對兄弟好點不行?”祝楊嘩嘩翻筆記。

陸映川沒有表情看著桌沿,嘴唇微動,沒說出話。

監考老師拿著卷子走到教室門口,和其他老師說了幾句閑話。

“你到底想說什麽?”祝楊把筆記還回去,催促加速開嘴進度:“要考試了,快點說。我對兄弟好你也有意見?”

考試前的焦躁,讓祝楊的語氣有點不自覺的凶。

陸映川到嘴邊的話改口:“沒有。”

祝楊等得眼皮半垂,懶聲:“沒有你說什麽?”

“暫時沒有意見,不過有個建議。”

“?”

怎麽又是暫時?

陸映川轉動眸光看向他,凍人的眼神裏含著幾分淡淡的怨,說:“如果一定想對兄弟好,希望你盡量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