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

“應該是這裏吧?”我從口袋裏掏出記錄著地址的字條,仔細地核對了一遍。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眼皮從早晨起就一直在跳個不停。

不是有句話叫“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嘛?兩隻眼睛一起跳是什麽情況?一定是老天爺在提醒我今天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原來我是不信這些有的沒有的,但是自從經曆了“避暑別墅度假事件”以後,我也變得疑神疑鬼起來了。沒辦法,誰叫我脖子上的掛墜裏就“住”著一隻非常強大的妖精呢?

而且這份兼職可是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時薪相當可觀,有了這份薪水,我就能隨心所欲地買下我想買的東西啦!

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以免惹禍上身!

再次確認了一遍訂餐的地址以後,我小心翼翼地托著比薩,按響了別墅的門鈴。

“叮咚!”

清脆的鈴聲不緊不慢地響了三聲。

我調整好麵部表情,準備在大門打開的第一時間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可是等我笑得嘴角都僵掉了,也沒有人來應個門。

怎麽回事?難道沒人聽到剛才的“叮咚”聲?

我隻好又按了一下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

還是沒有人來。

我再接再厲。

“叮咚、叮咚……”

“誰啊!”

正在我按得起勁的時候,旁邊的側門突然探出半個身子,一個穿著深藍色圍裙、頭發在腦後綁成丸子狀的大媽一臉不耐煩地瞪著我。

我連忙捧起比薩笑道:“你好,我是來送外賣的。”

大媽上下打量了一遍我,臉上露出了鄙視的表情:“原來是送比薩的,跟我來吧。”

說完她就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我隻好小跑了幾步跟上。

等我一腳跨入跟正門比起來毫不起眼的側門,才發現門裏麵的風景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隻見鵝卵石鋪成的大路兩旁栽滿了鬱鬱蔥蔥的蘭花,玉石般潔白溫潤的花朵靜悄悄地綻放著,不遠處就是怪石嶙峋的假山和潺潺的流水。而鵝卵石大路的盡頭,佇立著一座以木頭為主建造的建築群,古香古色的大圓柱和雕花欄杆在蘭花和假山構成的院子裏隔出了一條又一條長廊,長廊貫穿著或是典雅或是寫意的亭台樓閣,其間還有小橋流水、彩蝶飛花——眼前的景致讓我瞬間聯想到了電視裏看到的古代園林,用一個詞語來形容我所看到的風景,那就是“雕梁畫棟”。

這戶人家未免也太……財大氣粗了吧!簡直是在自己家裏建了一個“蘇州園林”

啊!

我張大了嘴四處打量著這座古香古色的別墅,就像《紅樓夢》裏第一次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一樣,時不時發出了“哇!”、“天啊”的驚歎聲。

在前麵帶路的大媽受不了地回頭瞪了我一眼。

接受到她眼睛裏的濃濃的嫌棄,我隻好尷尬吐了吐舌頭,老實地閉上了嘴。

我們七拐八繞地來到一個漂亮的花園裏以後,大媽收下了比薩,付完錢,立馬就開始下逐客令了:“這位……小姑娘,我還要給主人送比薩,你記得回去的路吧?那我就不送你了,不要說我沒警告你,我們家安裝了最先進的監視設備,你的一言一行都會被攝像頭記錄下來,你可別想在我們家亂來,請趕快回去吧!”

“啊?”

什麽叫“在他們家亂來”?

我呆呆地看著她。

“就是叫你趕緊離開!”大媽一臉不耐煩地晃了晃手,就像趕蒼蠅一樣。

要是這樣我還聽不懂這位大媽的“言下之意”,那我宮野琉璃豈不是顯得太蠢了?

於是,我豎起了眉頭,一臉嚴肅、語氣恭敬地說:“那我先走了,再見啊!”

開玩笑!

為了超高的時薪,我宮野琉璃完全可以忍辱負重!

目送著大媽鼻孔朝天,扭著腰遠去的身影,我撇嘴做了個鬼臉:哼!臭大媽!你讓我趕緊走,我偏不!

不過,這座花園可真漂亮啊!尤其是占據了大半個花園的池子,裏麵撒布著羞答答的睡蓮,別提有多好看了。

咦?池子的另一頭什麽時候站著一個人?

那人留著一頭柔順而又光亮的淺棕色長發,在陽光下折射出一圈柔和的光暈,他的膚色白皙如玉,五官俊美非常,但他此刻正低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神情。他穿著一身奇怪的衣服,看起來像是古裝裏麵貴公子的裝束。雖然他衣裝很奇怪,但是他站在這個古意十足的水池旁絲毫不顯得違和,反而像是一副絕美的風景畫,讓人忍不住駐足觀賞。

一陣微風拂過,美男子額前的頭發被微微撩起,一個奇怪的紋路若隱若現。但是我還沒來得及看仔細,一滴熠熠生輝的淚珠突然從他的臉頰滑落。

——他在哭嗎?

風突然變得大了,男子寬大的袖口被灌入的風吹得鼓了起來,看到他的衣襟在風裏狂亂地舞動;看到他長長的發隨風搖曳;看到他不知何時露出的哀傷神情,我突然覺得心如刀絞,一個不太好的想法浮現在心底。

就在這時,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小心!再往前就是水池了啊!

他為什麽這麽悲傷?難道是要自殺嗎?

那怎麽行!

如此美好的人……怎麽可以自尋短見!

“別跳啊!”身體自發地朝他撲了過去!我一邊緊張地吼叫著一邊伸出了雙手想要拽住他。

他大概是被我冷不防的吼叫聲嚇到了。

隻見他本來在往前傾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地閃到了一旁,然後我則因為用力過度,義無反顧地……栽入了池子裏。

“啊……”

這是我還沒喊出口的驚叫聲。

“撲通!”

這是我快準狠的落水聲。

冰冷的水迅速從我的脊背、後腦勺蔓延到我的臉頰、鼻尖,最後淹沒了我的視線,也堵住了我可憐的鼻孔。

湛藍的天空迅速被水遮掩,我因為驚恐而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氣,結果隻吸入了帶著泥土氣息的池水,冰涼的水刺激著氣管,讓我想要狠狠地咳嗽,可是我既無法呼吸,也無法咳嗽出來。

強烈的窒息感憋得我難受極了,恐懼像惡魔的爪牙一樣扼住了我的呼吸。

我毫無章法地撲騰著四肢,可我還是無法阻止我不斷下沉的身體。

耳朵裏什麽都聽不見了!一句“救命”都喊不出口。

我就像秤砣一樣毫無阻礙地往下沉。

好可怕!

難道我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心裏忽然升起了強烈的不甘。

不要啊!媽媽!

誰來救救我!

可是我劇烈的動作以及長時間無法呼吸,使我的大腦漲得像是要爆炸一般。

好想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但我吸進去的隻能是冰涼的池水。

好可怕……好絕望……我不想死!

“嘩啦……”

耳邊似乎傳來了劃水聲。

因為缺氧而模糊的視線隱約捕捉到了一個人的身影。

他像美人魚一樣擺動著雙腿,雙臂一劃,就快速地靠近了我。

他的臉好像有點兒眼熟,此時的他就像最美麗的天使,象征著光明和希望!

我拚命地朝他伸出了雙手——天使!救救我!

然後我就失去了意識。

“啪!”

這明顯是被扇耳光的聲音吧?聽起來都好痛哦!

“啪!”

又是一聲清脆的聲響,伴隨著一個很熟悉的、很不耐煩的聲音:“喂!別給我裝死!快起來!”

意識悉數回籠。

首先回來的是喉嚨裏抑製不住的嘔吐感,一種喝水喝到想吐的感覺左右著我的反射神經,我毫不客氣地坐起身吐了個昏天暗地。

“嘔——”

“惡心死了!愚蠢的女人!”那個不耐煩的聲音裏又增添了一點點嫌棄。

我才沒有閑情管他呢!

反正我現在正趴在池子邊上吐得一塌糊塗,恨不得把膽汁都給吐出來。

不過,這種還能自由呼吸的感覺真好!證明我還活著!

這麽看來,剛才看到的那個“天使”並不是錯覺,我是真的被救到岸上來了。

難道救命恩人是那個穿著古裝的美男子?

我忍不住側著頭看向了我的“救命恩人”。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老土得不行的黑色大頭皮鞋。

咦?

我疑惑地往上看。

接著是一條深藍色的圍裙。

“送外賣的,你怎麽還在這裏!”

穿著深藍色圍裙的大媽滿臉不悅地瞪著我,她雙手叉腰作茶壺狀。

“我……”

不會吧!救我的難道是這個看起來很不好惹的大媽?

“你不會是想訛詐我們家的錢吧?”

大媽露出了“我懂,你別解釋了”的神情,絲毫不給我開口的機會。“哼哼,我是不會上當的!你在我們家園子裏轉悠是想偷東西嗎?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的腦門上頓時滑下來一籮筐的黑線,同時也確定了一件事情:這個有被害妄想症的大媽才不可能救我呢!看她那一身完全沒有沾到水的衣服就知道了!

“她隻是好奇心發作而已,沒有‘偷東西’的嗜好。”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幫我解圍。

我立刻感激涕零地看向了那個聲音的主人。

長腿、細腰、俊美到令人無法呼吸的麵孔……這!這不是那個害我卷入“避暑別墅度假事件”的凜嗎?

“你你你!怎麽是你!”我立刻跳了起來,這家夥怎麽會在這裏!

“對不起這位小姐,我們認識嗎?”凜露出一個疏離的冷笑,然後自顧自地抓起襯衫的一角開始用力擠壓。滴滴答答的水不斷地從他身上墜落到地上,我這才發現他全身都濕透了。

救我的難道是他?

“這丫頭明明應該沿著走廊走出去的,走廊根本用不著經過這個蓮池吧?既然她會出現在這裏,肯定是別有企圖!”大媽仰著鼻孔重重“哼”了一聲,非常篤定地說道。

“喂!你說誰別有企圖啊!我明明是來救人的!”好心當成驢肝肺!難道老師沒有教過她不能冤枉好人嗎!

可是誰知道大媽聽完我的話之後居然聳動著肩膀誇張地大笑起來:“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你救誰啊?救人救到池子裏去啦?”

我還是第一次被別人質疑到這個程度,立刻臉紅脖子粗地解釋起來:“就是那個穿著古裝而且留著長發的美男子啊!”

“強詞奪理!”大媽大手一揮,製止了我繼續說下去的企圖,“我們家才沒有什麽‘穿古裝而且留著長發的美男子’呢!說謊話都不打草稿,誰會相信你啊!臭丫頭!”

“我才沒有!”我才不屑於說謊呢!

“那個人明明就是想跳池輕生!我就是撲過去阻止他的!”

“阻止到自己溺水去了?我就說你是想訛我們家的錢吧!這年頭的小姑娘怎麽品行這麽差!”大媽痛心疾首地搖著頭,看著我的眼神都快化成實質化的“騙子”二字了!

“我真的沒有……”

“不用解釋了!臭丫頭,我一定要投訴你!”

“我真的……”

“知道錯了還執迷不悟,簡直沒救了!”

“我……”

“你這麽壞你媽媽知道嗎?”

“我……好啦!我才不稀罕你們家的錢呢!有錢了不起啊!為什麽我不能在這裏!這家夥不也在這裏,憑什麽隻有我被你冤枉啊!”百口莫辯之下,我急中生智,把矛頭瞄準了凜。

對啊,凜這家夥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剛好……救了我。

那天我們一起坐車離開,他幫我處理掉那隻敲車窗的貓頭鷹後,就一個字都沒留地離開了。

虧我們還是同甘共苦、同一屋簷下住過的關係呢!

腦海中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速度快得我完全無法理清楚其中的頭緒。

大媽立刻露出了“這孩子沒救了,完全可以放棄治療”的表情,翻了個白眼說道:“凜少爺可是我們家請來的最最尊貴的客人——現在最最年輕有為的古董鑒定師,而你!隻不過是個別有居心的送外賣的……”

說著,她突然滿臉驚疑地盯著我看了三秒鍾,然後難以置信地說:“你居然還想訛詐凜少爺?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太沒有良心了吧!”

這位大媽的想象力未免也太豐富了一點兒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大媽像變魔術一樣從角落裏撿起一把竹掃帚,毫不客氣地朝我揮了過來,她一邊揮還一邊凶神惡煞地說:“你這個臭丫頭!別想訛我們任何人的錢!你趕緊給我走!”

有錢就可以這麽任性地冤枉無辜又純良的少女嗎?

真是夠了!

我狼狽地躲閃著大媽揮舞地風生水起的“掃帚功”,憋了一肚子火卻沒處發,隻能不甘心地被大媽“掃地出門”了!

在我一邊躲閃竹掃帚一邊回頭的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了凜幸災樂禍的笑臉。

“砰!”

“別再來了!”

木門當著我的麵狠狠地關上了,大媽隔著門中氣十足地號叫了一句,拂袖而去。

無語的我隻好遷怒給被差別待遇還趁機嘲笑我的凜。

大渾蛋!你給我等著——

然而還沒等我想好收拾凜這個“見死不救”、“幸災樂禍”的渾蛋的辦法,在我身後緊閉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了。

我反射性地躲到了一旁。

隻見兩隊跟丸子頭大媽一樣裝束的人排列得整整齊齊地走了出來,凜就跟在這群人身後,現在的他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衣服,正一臉高深莫測地從兩列仆人中間走出來,那大搖大擺的模樣真是怎麽看怎麽欠揍!

“凜少爺慢走!”

用人們恭敬地彎下了腰。

眼見凜瀟灑地坐上了停在門口的車準備揚塵而去,我下意識地抬腳就追。

車子已經啟動了引擎,一團團尾氣從車後的排氣管放出,我甩著濕漉漉的頭發和衣服艱難地邁著步子追了上去:“凜!你給我站住!”

然而車子已經以完全不符合常理的速度像離弦的箭一樣疾馳而去。

而我呢,則因為濕透的衣服影響奔跑的速度,腳下一個趔趄,悲慘地以麵搶地摔倒在馬路上。

“哈哈哈!”用人們發出了毫不客氣的嘲笑聲。

而載著凜的車子已經駛向遠方。

一股莫名的委屈襲上心頭。

凜你這個冷血又無情的家夥!

我隻是有事要問你啊……跑那麽快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