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四叔
四叔在狗剩家出現,著實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因為在我的印象裏,狗剩的四叔和狗剩爹這倆人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兩個對頭。
這其中緣由說起來,還真是說來話長。
在此之前,當我還是狗剩的老師的時候,因為我和狗剩爹關係很好的原因,一次家訪的酒局過後,狗剩爹借著酒勁兒跟我講了一個他們家的秘密——其實狗剩並不是他親生的,狗剩的親生父親其實是他的四弟,也就是狗剩的四叔。
說起來是個秘密,對我們這些外人倒沒什麽,不過狗剩爹卻守它守了二十多年,從來不跟人提及。
我初聽到因為酒意正濃,一股好奇心作祟,就刨根究底的問起狗剩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狗剩爹半醉半醒,大手在桌上一拍,差點都哭出淚來,抓住我的肩膀就說,王老師,我跟你說了你可不興跟別人學。
我拍著胸脯打了保票,說誰要是讓別人知道了,誰是他娘的驢日的。
狗剩爹看我信誓旦旦的,也就信了我,跟我講了起來——
狗剩爹名叫李大軍,在他們家裏排行老大,兄弟四人中數他歲數大成家最早,他那個年代家裏窮,剛成家就要承擔起撫養弟妹的責任,幸好當時他的四弟,也就是現在狗剩的四叔,最有出息,年紀小小就參了軍,吃著隊裏糧食,給家裏減輕了不少負擔。
四叔在軍隊裏當得是火頭軍,是給掌勺打下手的。一次紅軍路過張家村,四叔想家就跟上麵請了幾天假,回家探親。
李大軍見自己兄弟回來了,高興合不攏嘴。讓他媳婦殺了家裏唯一的雞給弟弟接風。兄弟倆大小感情極好,秉燭夜談,當天晚上高興的誰都沒睡。
李大軍當時是村裏一個地主老財家的短工,工作不敢耽誤,第二天李大軍打了個盹就去幹活了。地主老財家的活可不是什麽好幹的差事,李大軍一夜沒睡幹著幹著就沒了力氣,歇息小憩的時候被當家的帶了個正著,當天就這麽給結算了錢,不讓他再幹了。
李大軍拿了錢,當時心想,他娘的老子還不想給你幹了呢,老子弟弟可是在軍隊上給紅軍做飯的,大不了我也找找關係參了軍,吃軍糧到時候羨慕死你個驢日的。
衝地主家門口啐了一口痰,捏著錢轉臉就回了家。到家裏一推家門,還沒來得及喊聲話,就看見了一幕讓人難以置信的畫麵。
李大軍當時給我講到這裏的時候,啪啪直扇自己嘴巴子,他娘的驢日的,罵個不停。最後哽咽著咽了咽口水,這才跟我說,當時就見著他四弟跟他媳婦兩人躺在一張床上……
再往後李大軍實在說不下去了,嗷嗷隻是哭,一個大老爺們兒哭的讓人心裏發毛。
後來我知道,那次之後李大軍的媳婦就懷了孩子,生下孩子的那天晚上,媳婦覺得沒臉再在李家呆了了,就留下了孩子,自己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而李大軍和四叔的關係也因為這件事,壞的一發不可收拾,兩人從新兄弟變成了血海深仇似的仇家。解放後,四叔留在了城裏,李大軍就繼續呆在鄉下,兩人老死不相往來。
李大軍還是愛他媳婦的,不管怎麽樣,狗剩是他們家的後生,李大軍忍氣吞聲,養了狗剩二十多年,關於身世的事情隻字不提,到現在狗剩也不知道。
我是個守信用的人,這事那天酒後,我也當做沒聽過一樣,把它當成自己的秘密一樣守了起來。
直到今天,我見到了四叔,才想起這些事來。
這……四叔怎麽在這?他們倆兄弟的關係難道和好了?
狗剩爹很好客,見我來了,嘿嘿一樂,說:“嘿,王老師,你咋來了?”說完還把煙袋遞給我,示意讓我整兩口。
我本是想問狗剩爹,狗剩有沒有回來的,看著四叔在場,也不知道用什麽腔調跟他說話,更不好意思提及到“狗剩”這個字眼,很尷尬的搭了個腔,跟狗剩爹擺了擺手,示意我不抽。
後來跟狗剩爹瞎侃了些話題,就趕緊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離開後,大腦猴問我怎麽回事兒,怎麽看我這麽緊張?
我也沒跟他解釋什麽,搖著頭讓他別問了,關於狗剩身世的那個,我是打過保票的,我這個人說話算話,說了不跟別人學就肯定不會泄露半個字。
大腦猴嗔罵我玩深沉,罵了兩句見我不還嘴,又跟我說道:“哎,我總覺得那個人有點古怪。”
我以為他是因為我不理他,在找話題吸引我和他鬥嘴,就白了他一眼,沒理他。
大腦猴見我不信,說道:“哎,我說的真的,我總覺得那個人有點麵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黃醫生心細,就問是誰?那個抽煙杆子的?
大腦猴說:“不是,是另一個,那個穿著皮夾克,感覺像城裏人的那個。”
黃醫生又問道:“你是說四叔?”
我心想,關於狗剩的身世黃醫生這個本地人肯定比我清楚。我怕黃醫生說漏嘴,就趕緊找了個話題岔開了他們的談話。大腦猴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就沒再繼續談論這件事。
那天晚上我們回了二嬸家吃了晚飯,睡了一覺,第二天大腦猴說既然我已經醒了,他也就不多留了,收拾收拾東西,當天就離開了。
黃醫生後來也回了山裏。
而狗剩一直沒有再出現,我一個人,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這件事情就這麽擱淺了。
我的支教生涯又堅持了半年,在我送走了我最後一批學生後,我離開了張家村,回了自己的家。
我母親跟父親離婚後,改嫁到了山西太原,我們家也就遷到了太原。我的繼父和母親在我支教的這些日子裏,開了家早餐店,生意還算不錯,一早上下來豆漿油條什麽的也能賣出去不少。
我回來繼父高興的不行,說他們兩個老身子骨早就忙不過來了,我回來正好可以打打下手。
我做飯做的並不好,不過煮個豆漿,炸個油條卻是綽綽有餘了。我們一家三口日子過得也算平穩,關於我在張家村遇到的怪事,也沒什麽門道,我也就沒跟母親說,不知不覺小半年就這麽一晃眼過去了。
又是一年春節臨近,我和家裏人都采購好了韭菜,這天正要包餃子吃頓好的,餃子包到一半,我接到了一個電話,這個電話可以說改變了我後來的命運,打電話來的是大腦猴。
大腦猴那次在墓中和我共過生死,我們倆之間也一直保持著聯係,過節放假什麽的也都會互相問候一下。不過這次他打電話過來可不是為了問候什麽,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大腦猴問我還記不記得當時他說的那個人?
我還沒發現他的語氣很認真,就調侃地說:“你說的哪個人?上次要給我介紹的那個對象?”
大腦猴聽我跟他嬉皮,差點沒跟我吼起來,他說:“你他娘的正經點,我是說上次在張家村狗剩他家的那個,就那個穿皮夾克的!”
我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說四叔?”
“四叔?他果然是四叔?”電話那邊的語氣很激動,就像是有什麽重大發現似的。
我說:“嗯,那人就是狗剩的四叔啊,怎麽了?”
大腦猴道:“你記不記得我當時說他很麵熟?”
我“嗯”了一聲,讓他繼續,大腦猴見我想起來了,跟我慢慢講了起來,後來第二天離開張家村後,他就一直在想,這個人到底是誰?怎麽會這麽麵熟?
不過大腦猴這人好忘事?什麽事情,過後沒多久就被他拋到九霄雲外了。一時間他也沒想起來這人到底是誰,以他大大咧咧的性格,當時也就沒多想。
大腦猴這小子是倒鬥的,幹他們這行的都是幹一場,吃好幾年,大腦猴花錢快,這一年下來上次從張家村那個山葬墓帶出來的貨都被他遭七七八八了。最近手頭很緊的他,正準備找些人再幹一票。這一聯係人脈,聯係著聯係著就聯係到了四叔!
大腦猴一看這人咋這麽熟悉呢?前後一對照,哎呀一拍腦門想起來了,這不是那次在張家村見到的那個“皮夾克”麽?
大腦猴說到這裏,我還是完全沒弄明白他這次打電話來的目的。按理來說,四叔在城裏呆了這麽久,認識些倒鬥的南爬子也不是什麽怪事,哪用這麽大驚小怪的?
大腦猴一聽我不以為然,完全不在意的語氣,一下子有些著急了,也不跟我弄那些彎彎繞了,直接切入主題跟我說道:“這次雖然說我是金筷子,但是真正提供龍穴信息的卻是這個四叔,你猜他給我們指的那個穴?”
大腦猴口中的“金筷子”“龍穴”都是他們南爬子的行話,不過還好我親生父親曾是個“夾子”,和倒鬥有關的事,我也算是半個內行,這些話我還是能聽懂的。“金筷子”說來了就是發起人,帶頭人的意思。而“龍穴”就有墓穴的意思。
幹他們這行的,一般都是金筷子得到一個好的龍穴信息後,發出招募,金筷子把幾個能幹的南爬子夾到一起,這幾個人就等於默認簽下了協議,大家這一票就要一起出生入死,不能那消息透漏給別人,一切要聽金筷子的指揮,不能私幹。
大腦猴這麽問我當然不知道,就勢說道:“你他娘的少整這些彎彎繞,快說!”
“告訴你,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他給我指的穴就是上次我們去的那個!”大腦猴說道。
我沒弄懂他說的是哪個穴,問道:“我他娘的哪兒知道是哪個?”
大腦猴對我這個榆木腦袋都有些無語了,衝我吼道:“你是不是傻?就是他娘的上次我們一起出來那個!張家村那個!你忘了?你還看上了那麽墓裏的一個妞!”
他這麽一說我立馬就明白了,他說的是張家村的那個山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