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動了動有些麻木的四肢,夜涼如水,凍得她全身也是冷冰冰的,仿佛是沒有人氣的人偶。趁著雪碧可樂還沒來,她換上了衣服,悄悄地給自己化上了淡妝,遮住過分蒼白的臉色。

“師妹,特邀敘舊。”

又一次看了一眼紙條,將它深深地印在腦海裏,焉燃羽將它塞在了枕頭下麵。

推開門,夏日清晨獨有的清爽暖濕的感覺撲麵而來,滿院的紅花綠柳,姹紫嫣紅,可惜……她完全沒心思賞。匆匆行走間,仿佛漫無目的,卻又鬼使神差地踱步到了暮子昕的院子外。

……找他有用麽?一定有用。隻是……

兩個人已經冷戰了近一個月,如今自己若是去找他,倒是真有些抹不開麵子了。而且,看他的態度,也不知道會不會理自己。

雖然是那麽想的,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走進了院子。人影閃動,她下意識地往旁邊的樹後一閃,敏捷地躲了起來。

沒有什麽異常動靜。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卻發現院子裏閃動的人影不是其他,就是暮子昕!一身天青色的勁裝,動作如行雲流水毫無拘泥,不用說,一定是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劍法。步法流轉間,長劍“羽霜”迎著初生的日光,不時發出一陣陣輕鳴,折射出耀眼的紅色。

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幾縷頭發,貼在臉頰上,已經練了好一會了吧?可是……天也不過剛剛亮而已,他那麽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雖然自己不曾來探望,但從雪碧她們多說的來看,當上這個武林盟主之後,他的事務更加是多的不得了,明明暮城可以幫他解決,卻還是要事事親力親為。

也是,這家夥從小就是個認真的人。在大家還都小的時候,一起練功,往往是練不了多久就會偷懶的,隻有他,悶聲不響地一練就是好幾個時辰。

那時候,她還沒有被溱煙如陷害;那時候,暮城和暮瑋還都是小孩子;那時候,暮叔叔還健在,把連劍山莊打理的井井有條;那時候,暮子昕也還隻是個認真的怪小孩,被打趣幾句就會臉紅……

什麽時候長大的呢,又是什麽時候,大家在不知不覺中都改變了呢。暮子昕,他設計了那一切,因為他想要爭得武林盟主這個位子,若沒有冥邪穀的人來搗亂,恐怕武林大會上演的就是另外一出由他導演的戲吧?

每每思及此,她的心就忍不住一點點疼起來,細細密密地酸疼。

“誰?!”正在練劍的暮子昕忽然傳來一聲暴喝。

焉燃羽幾乎沒有時間思索,在他出聲的下一秒,就朝著院門奔去。

“等等!”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阻隔了她的腳步。他的手裏細細密密的都是汗,就算不回頭,她亦知道拉住自己的人,必定是暮子昕。

“……有事麽?”暮子昕猶豫了很久,卻還是皺著眉頭說了這麽一句。

焉燃羽的心微微涼了涼,一使勁,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沒有回頭,冷淡地道,“沒事,散步散的有點遠了。”

……有人信才有鬼了。

暮子昕皺著眉頭,思索了一陣,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

“哥,你還是什麽都不肯說麽?”樹上躍下一個少年,暮瑋認真地看著暮子昕,“就算你不說,阿羽也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就算你不想讓大家知道,她的身份也終有一天會曝光,二哥也遲早會知道的。”

“我隻是不想那一天來得那麽快,僅此而已。”暮子昕淡淡地回答道,瞥了一眼暮瑋,往房間走去。

“阿瑋,閑事不要管得太多,讓你幫忙處理事務已經是我能做的最大限度讓步了。就算你是個絕世僅有的天才,也有些東西,永遠也不會懂。”

房門關上,暮瑋輕輕地搖了搖頭,望向天空,“是麽……那麽大哥,也有些東西,你永遠不會懂。”

另一邊,焉燃羽離開院子以後,愈發地漫無目的閑逛起來。心裏空落落的,好像掉了塊什麽東西卻又尚不知曉。

“你要從這裏經過幾次才能看見我?”身側忽然傳來一陣苦笑。

焉燃羽猛地轉頭,在湖邊的假山石上不期然地看到了暮城。穿著一襲白衣,顯出幾抹仙風道骨的味道,到真像個懸壺濟世的神醫了。

“抱歉,我有點走神了。”焉燃羽忙不迭地致歉。

“沒事……”暮城溫柔一笑,“要上來一起坐會麽?”

焉燃羽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在他身側坐下。

“……和大哥又吵架了?”暮城看著她悵然的表情,了然地說道,“又是冷戰?”

“……鬼才和他吵。”焉燃羽悶悶地說道,說完又覺得奇怪,在暮城麵前就是正經不起來,老是表現的像個小女孩,啊,真丟臉。

暮城無謂地笑笑,望向身前那一片碧綠的湖水,“聽阿瑋說,是因為武林大會的事情?”

“他怎麽知道?!”焉燃羽驚訝地道。

暮城輕笑,“阿瑋是個天才呢,別小看了他,他的本領遠在大哥之上,隻是因為身體的原因才會被埋沒了。大哥的好多難題都是他處理的,你們都以為幫大哥處理事務的人是我吧?其實不然,我隻能給他們打打下手而已。”

焉燃羽驚訝不已,沒想到看上去那麽小孩子氣的暮瑋居然……比他們厲害了那麽多……唔,那豈不是和雲舒他們那種怪物是同個級別了?

“所以……其實這次武林大會的主意是阿瑋出的,大哥原本不同意,是被我們說服的。”暮城微笑著說道,對於焉燃羽卻不亞於投下了顆原子彈。

什—麽—!她的眼神裏明明白白地寫著。

“大哥他從小被作為連劍山莊的候選人培養長大,爹對他的要求自然是比我們嚴苛了不知多少倍。其實爹更看重阿瑋的才華,可惜他的病……所以對於大哥,他更加用心,也正是因此,大哥才會變得比平常人更加認真勤奮。”暮城的聲音很好聽,如入耳地春風,暖暖地漾開,盡管不是什麽令人開心的話題。

“但與之相對的,他變得很保守,正義感太強,對於這些事情具有著相當的抵觸情緒,他比一般人都討厭那麽邪派魔教,所以才會執著於想當武林盟主,想鏟除那些無惡不作的人。”暮城將目光轉向焉燃羽,“所以,你錯怪她了,阿羽。”

“……那他為什麽不解釋?”焉燃羽的臉微微紅了。

暮城無奈地回答道,“他性格內向,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下怎麽辦?這下子,雲舒也猜錯了,她也猜錯了,完完全全地冤枉了暮子昕啊……

“不過我也可以理解你,畢竟對於自己喜歡的人,一定會特別認真地看待他,不希望他有一點瑕疵。”暮城微笑著安慰道,眸底卻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但卻被焉燃羽捕捉到了,她猶豫著開口道,“阿城……你喜歡過什麽人呢?”總覺得……是那個樣子。

暮城也不在意,似乎沉浸在了某些回憶裏,“其實,也不算吧……隻是我單方麵的愛慕吧。”

“唔,真想知道是什麽樣的女子呢,居然可以迷倒你。”焉燃羽由衷地對這個神秘女子好奇起來,“這個人我認識麽?”

“……應該不認識吧。”暮城輕輕地投了一顆小石子進湖麵,“她……不是個好人,但是,卻很堅強,背負著自己的命運,很努力地想活下去。”

誒?焉燃羽訝然,什麽意思。

暮城看著她困擾的樣子,輕笑著摸摸她的腦袋,“雖說江湖上已經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但若是有緣,我們一定可以再次見到的,對吧?……說起來,她的身形和阿羽你差不多,不過她總是喜歡穿著顏色很豔麗的衣服,尤其是紅色,還喜歡畫著很濃的妝,和你完全不一樣呢。”

“是麽……話說,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呀?”體內的八卦因子開始不安分地竄動了。

暮城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壓低了聲音講述道,“不是什麽值得一聽的浪漫遭遇……那天,我看到她殺人……”

“哇?!看不出來你那麽重口味!”焉燃羽驚叫,被暮城一個暴栗砸過。

“聽完了再評論!”暮城假裝嚴肅地板起臉,“你也知道,我的武功不過平平,根本不可能逃脫,我以為她要殺了我的時候,她卻繞過我走過去了。我覺得奇怪,忍不住和她搭話,結果她說‘今天該殺的人已經殺完了,你不在我的任務範圍之內’,然後走了。”

真是被別人繞過了還自在,非纏著別人問……焉燃羽在心裏偷偷地抹了一把汗。

“然後,第二次見她,她還是在殺人……而且她依舊放過了我,因為我給了她一瓶藥,可以治她手上的傷。但她自己沒用,全都丟給了受了傷的手下,轉身就走了。”

……快要被人殺了,你還有心思送別人藥?焉燃羽抽了抽嘴角。

“第三次見她,她依舊在殺人……但她在哭,天下了好大的一場雨,她一個人站在雨水裏,肆意地哭泣。我看著她單薄的身影,莫名地有些難過,就走過去替她撐了回傘,她說我是個怪人,我隻是替她撐傘。”

“雨過天晴,我問她,為什麽哭。她卻說她從未哭過,那隻是雨水。我問她為什麽殺人,她說,‘為了活下去,與約定好要相見的人重逢。’。隨即起身離開,那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那你怎麽不去找她?”焉燃羽聽得入神,便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