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陌玘睜開眼睛,側過頭,柒珩靜靜地坐在桌邊,閉著眼睛,神情恬靜。她動了動,緩緩坐起身,身上的傷口微微有些隱隱作痛。
“時辰還早,你再休息一會吧。”
陌玘抬頭,對上柒珩的眼睛,“師父你……不會坐了一晚上吧?”難道這間客棧沒有別的房間了?
柒珩似乎看穿了她沒說出口的下半句,淡淡的回答,“……守在你身邊,我也安心些。”
陌玘默默地點點頭,心中思緒百轉千回。
“再休息一會吧。”柒珩沉吟道,“不知道昨晚的那些人還會不會再來奪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不如提前上路。”
陌玘看了眼窗外,天已亮,知道柒珩是擔心自己的傷勢,她不由翻身下床,“既然如此的話,不如早點走吧,免得夜長夢多,睡了一晚上,我身上的傷口都好的差不多了。”
柒珩按住她,“既然有為師在,一定會護你周全,所以,好好休息吧。”
“不不……”陌玘連忙否定,“我不是……”
“走?誰想走啊?”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一個捕頭打扮的人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三十來歲,卻生的膀大腰圓,倒像個土財主,瞧見屋內兩人,小眼一瞪,“房裏的人都給本捕頭乖乖呆著。”
捕頭?捕頭來我們這裏做什麽?陌玘不由大大地打了一個問號。
柒珩上前,站位巧妙地隔開了那捕頭對著陌玘的視線,“不知捕頭您來這裏所為何事?為何不讓我們師徒兩個離開?”
那捕頭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獐頭鼠目的瘦小家夥,兩個人體型懸殊,陌玘一眼望過去差點沒噴出來。
捕頭雖然胖,但身高卻不及柒珩,走到柒珩身前,頭一仰,“你們……有人來報案說你們偷了他們府上的畫,可有此事啊?”挪挪腦袋,示意那獐頭鼠目的人上前。
那人摸了摸兩側的須胡,“是他們,就是他們!謝捕頭,小人絕不可能認錯!”
畫……陌玘和柒珩對視一眼,心中一沉,暗奪不行就明搶麽?陌玘不動聲色地將身側的畫用被子罩住。
“絕無此事。”柒珩斬釘截鐵地說道,“在下與徒兒行走江湖,一向恪守己份。”
“嗯?”謝捕頭瞟了眼身旁的原告,“許九?”
許九雙腿抖了抖,“謝捕頭,你就是借小人十個膽子小人也不敢騙您啊……”狐疑地盯著柒珩和陌玘看了幾眼,被柒珩“溫柔”地一瞥,全身都抖了抖,戰戰兢兢地說,“……不信的話您搜,這個房間裏一定可以搜出那幅畫!”
謝捕頭登時對著身後的一幹捕快揮揮手,“給我搜!”
“謝捕頭,這樣不太好吧?我徒兒受傷正臥床休養,你們這樣大肆搜索是不是……”柒珩走上前,微笑,卻氣勢淩人,“有欠妥當吧?”
謝捕頭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但又覺自己麵子掛不住,氣勢洶洶地衝身後一擺手,“蘆境縣內,縣太爺第一,師爺第二,我謝木頭就算第三,有什麽不妥當的?給我搜!”
陌玘暗暗握緊了武器,而柒珩的一個眼神阻止了她。民不和官鬥,江湖人最忌諱的便是與朝廷扯上關係,此刻動武恐怕隻會讓事情更加糟糕。
陌玘無奈,抓起床邊的外衣,匆忙披上,站到柒珩側邊。
“果然被我搜到了!”謝捕頭把被子一掀,順理成章地發現了那幅畫,得意洋洋地指揮手下人,“現在人證物證俱在,把他們給我帶回去!”
陌玘心中鬱悶,看捕快們走近,拔出短刀,不給你們點顏色看看,以為姐姐我是HELLOKITTY啊?刀出鞘一半,一隻溫暖的手將它按了回去。陌玘抬頭,對上柒珩溫和的目光,心中的焦躁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拭去。
算了,靜觀其變吧……有師父在呢……
柒珩上前兩步,也沒看見什麽動作,謝捕頭手裏的畫一轉眼便出現在他的手中,“謝捕頭,單憑一幅畫就逮捕我們是不是草率了點?這位……”頓了頓,轉向那個獐頭鼠目的罪魁禍首,“許九是吧?請問你有什麽憑證證明這幅畫是你們家失竊的那幅?”
“這個……”豆大的汗珠從許九的額上滑下,情不自禁摸了摸胡子,小胡子一翹一翹,煞是有趣。
謝捕頭臉上有些掛不住,清了清嗓子,“許九……莫非你是告假狀?”一隻眼睛閉起,一隻眼睛瞄向對方。
許九擦了把汗,哆嗦了幾下,從袖子裏掏出三張銀票,諂媚地笑笑,“謝捕頭……證據嘛總會有的,不如先把他們關起來,把畫還給我……”不動聲色地將銀票塞進謝捕頭手裏。
陌玘眼快,一眼瞄到三張銀票合起來足有一千兩,看到謝捕頭一臉坦然地收下,更是吃驚——哇靠,收賄也沒見過你那麽明目張膽的!
“你提議的對,來人啊,把他們先給我押回衙門。”謝捕頭懶洋洋地說道,轉過身準備往外走。
“欺人太甚……”陌玘心中的正義感蹭蹭暴漲,真想一刀幹掉這個人渣,哼,打個八折收你一千兩好了。
柒珩皺了皺眉頭,顯然對對方猖獗的態度很不滿。
“慢——謝捕頭,請留步!”柒珩將畫遞給陌玘,快步走上去,攔住了謝捕快,從袖子裏掏出一打銀票,塞過去,“謝捕頭,柒某還有話說。”
圍觀的眾人大吃一驚,包括陌玘,也對柒珩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師父怎麽一下子就變成……不不不,師父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要淡定……
許九的額上一排冷汗滑下。
謝捕頭愣了愣,隨即不動聲色地收下,“咳咳,那好,你說吧,本捕頭聽著呢。”
陌玘嫌惡地撇撇嘴。
柒珩走到了許九麵前,微笑著注視了他一會,“許九,你說這畫是你的?”
許九兩眼亂瞟,“是……是我的。”
“那就奇怪了……我怎麽記得這畫是劉聞,劉善人的呢?”柒珩對陌玘使了個眼色,陌玘心領神會地把畫卷展開,指著右下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這裏還有他的印章,可為憑證。”
許九臉色慘白,心中後悔,自己怎麽就一時貪財惹上這種事了呢。
“聽說,劉聞劉善人昨夜被殺,謝捕頭,你說誰是第一嫌疑人呢?”柒珩微笑。
謝捕頭微微嚴肅起來,“許九……這畫真的是你的?”
“是……不是……是……”許九顫抖了嘴唇,腦袋已經完全混亂了。
“謝捕頭,嫌疑人就應該抓起來。”柒珩上前幾步,“而我們,作為舉報人,獲得了這幅畫作為獎賞。”他微俯身,貼近謝捕頭,“謝捕頭……若是記上這麽一大功……調任,升職,俸祿……”
每說一個詞,謝捕頭的雙眼就多亮一分,最後幹咳了幾聲,“來人啊,把劉聞一案的嫌疑人抓回衙門,聽候發落。”
“捕頭……捕頭大人,我冤枉啊……我冤枉啊……”許九腳下打滑,一下子跌倒在地,“其實我……”話未說完,他忽然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謝捕頭,拖走他吧。”柒珩笑笑。
謝捕頭微愣,點了點頭,帶著一幹人退出了房間。
“師父……”陌玘囁嚅了一會,抱著畫,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柒珩了然,小心地掩上門,這才回答道:“那打銀票,隻有第一張是真的,其他的是你昨天寫的功課。”
“噗——”陌玘笑,“師父你真狡猾……”
柒珩微笑不語,摸摸陌玘的頭,“師父其實和你一樣看不慣那些人的作為,這隻是將計就計罷了。”小心地拉了拉陌玘的外衣,“收拾一下,我們也該上路了。”
“嗯!”陌玘點頭,轉身開始收拾。
而柒珩,微笑著坐在桌邊,心思百轉千回,其實這件事還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比如,是誰指使許九?是誰要這畫?這畫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也許,現在出島確實不是個明智之舉,多事之秋,江湖之中的暗潮湧動,已經遠遠超過自己原本的估計。
“師父!”柒珩回神,麵前的陌玘已經穿戴好了,收拾好包袱,一臉微笑地站在自己對麵。
“嗯,那我們走吧。”柒珩微笑,一如既往地溫和而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