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平靜的午後,陽光溫柔地傾斜在雕梁畫棟的牆沿之上,為這一片冷然宅院灑上淡淡的馨然。

雲舒靜靜地站在這一片“殘垣廢墟”之中,手輕輕撫著身旁的樹幹,斑駁的樹皮摩挲著手掌,微微有些刺疼。

該冷靜的冷靜了,不該冷靜的,也冷靜了。

能感覺到的,隻是心口鈍鈍的疼痛,卻是那麽的不清晰,仿佛吹上一口氣,就會消散。

“你真的在這裏。”默然一聲長歎,南楓楚走近,“你可是在怪為師?”

雲舒低頭,“師父言重了,師父沒有做錯,雲舒又怎麽會怪你呢。”

南楓楚卻不相信她的低眉順眼,“那你怎麽會在慕府。”淡然的聲音,曾經相依為伴的十年,早就足以讓他了解她的心思。

“該走的,總會走的。”雲舒轉身,麵對著他,粲然一笑,“我隻是,盡力抓住一些,盡管知道一定抓不住。”就算是徒勞,也想垂死掙紮一下。

希望著一切都是夢,睜開眼,自己在課上睡覺,被同桌嚴重鄙視。

但是,這絕對不是夢,如果是夢,恐怕會惹來更多的傷感和悲痛。

南楓楚靜靜地看了她許久,卻是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你想去做什麽就去做吧。”

“師父不攔我了嗎?”雲舒倒是厚臉皮地笑了。

“當然想攔,可惜,終究已經攔不住了。”南楓楚的聲音淡淡地,始終聽不出是惱怒還是無奈,“你們年輕人的事情,還是自己決定吧。”

雲舒緩緩半跪於地,行禮,“謝師父。”

南楓楚揮袖,“隻是,記得好好保重,無論多長,你都要努力活下去。”

“那是當然。”雲舒笑,眼如彎月。

南楓楚卻一點都笑不出來,有的時候,雲舒她就是太乖,太過委屈自己……不值得,這一切在自己看來根本不值得她來走這一遭,把自己原本就所剩無幾的歲月幾乎賠盡。

他這輩子就這麽一個徒弟,也永遠都隻有一個。

他自責,他的醫術竟是連自己的徒弟都救不了,學了那麽多,又有什麽用處呢?

“嘖嘖,看看你這半死不活的眼神,會把人嚇跑的,是吧,小舒兒?”兩人正默然,季承風便咋咋呼呼地闖了進來,不和風景地一同嚷嚷,卻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尷尬。

雲舒強提起精神跑過去,和季承風鬧成一片。

“雲丫頭,難過的時候就不要笑了,怪難看的。”季承風嚴肅起來,“別跟我那個臭徒弟學,人要是隻會笑了,那才是真的恐怖。”

雲舒失笑,“……是他告訴你們,我在這裏的吧。”

季承風無奈地點點頭,“那小子死活要在門口等你,我的話他反正向來不聽。”

拍拍雲舒的肩膀,“這件事你根本沒有錯,要打起精神來啊。”

雲舒頷首,“那是當然。”

“聽說你已經解開了那個古墓之謎,那下一步就是去探墓了吧?要我們兩個老不死的幫忙嗎?”

雲舒輕輕搖了搖頭。

“我想也是。”季承風摸摸胡子,“年輕人嘛,就該多鍛煉鍛煉……”

“那師父和師叔有什麽打算嗎?”雲舒問道。

“沒什麽,繼續四處走走吧,這江湖還是這般大,趁著還能動的時候多看看唄。”季承風拍了拍南楓楚的肩膀,“是吧?”

南楓楚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沒有接話茬。

“看看,這小子又鬧別扭了。”季承風一臉無奈,“雲丫頭……我們家臭小子就交給你了,不用給我麵子啊,隨便抽,隨便使喚。”

“你有麵子嗎?”南楓楚冷冷地掃他一眼。

雲舒失笑。

“我們明日離開,你呢?打算即刻趕回黎家嗎?”南楓楚望著她,關切地問道。

雲舒低頭想了想,“不,還有點事情必須要處理,還有個地方,非去不可。”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師父,徒兒是不是很厲害。”

南楓楚也忍不住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是,最厲害了。”

——

那個要去的地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嫋嫋的檀香慢慢地蔓延在佛堂的每一個角落,均勻的木魚聲一下接著一下,卻讓人感覺到一股從未體會過的寧靜。仿佛所有的喧囂,都在菩薩的關注下,煙消雲散。

簡陋的草墊上,慕忻白跪坐著,滿目虔誠。

“來了的話是想說什麽吧,為什麽又不說了呢。”

本來已經一腳邁出了佛堂的雲舒,被這一句話挽留住了腳步,“你倒是比以前敏銳了許多。”

“是啊……到這佛堂幾日,心靜了,也就什麽都聽到了。”慕忻白緩緩的說著,語氣平和,才幾日,就已有了一種清修者的平靜。“想說什麽嗎?”

“原本想說的……但現在看來,似乎不需要了。”雲舒笑,泛著淡淡的苦澀,“也許這樣,對於我們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慕忻白雙手合十,朝菩薩虔誠地拜了拜。

“如今,才發現自己做了那麽多不值當的事情……可惜,已經再也走不了了。”慕忻白起身,望向雲舒,眼神裏卻隻剩平靜,“我是嫉妒你的,無論是以前慕揚對你的獨寵,還是如今,你擁有的,我永遠也無法得到的自由。”

雲舒默然。

“但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慕忻白緩緩地說道,“下半生,索性就讓我青燈古佛,如她們所願,為慕家還上那麽一點點債吧。”

“我爭累了,也鬥累了,讓她們自己去玩吧。”

雲舒恍若不識她,對她突如其來的超脫隻感覺到一種莫名的違和。但就像她先前說的,或許,這看似不和諧的結局,才是最好的。

“去看看他吧,他一直在等你。”慕忻白重新在草墊上跪坐下,輕輕的誦經聲傳來,依舊包含著滿滿的虔誠。

雲舒靜靜地站著,聽她念了好一會的經,慕忻白絲毫不為之所動,竟真的一心一意醉於禪意。太多的欲,太多的情,她真的就這樣放下了?

那自己呢,可否也像她一樣,說放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