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畸愛
“小柔，劉爺到底怎麽了？你說啊吞吞吐吐的，要急死人啊”李威蹙起了眉頭，這一點也不像是小柔的性格啊
韓亦柔也不以為忤，無奈地說道：“你們還是進去看看吧——自然就明白了。還有，記得說話聲音小一點。”
沒等她說完，他們三人全像一陣風似得衝進去，直奔劉世明那間房。
他們打開門看見的那一幕，確實很驚訝，終於明白韓亦柔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了——隻見劉世明像一個幾歲大的孩童一般，癱坐在地上，一雙眼裏充滿了迷茫的白霧，隻是望著窗外，嘴裏喃喃自語著什麽，那位一直照料他的特別看護很多次想要去將他扶上床躺著，他都將她推開。
小高站在一旁，也是束手無策兼極具無奈的樣子。
韓亦柔緊跟著他們進來房間裏，在他們深厚喃喃低語道：“他一醒來就是這個樣子了。一直要找他的媽媽……醫生說，他因為大腦受到太大的刺激，腦部殘存了大量的淤血……加上他一起按腦部受過槍傷……所以現在這個狀態已經是最好的了。一點點稍微大一點的聲響都會驚嚇到他，哇哇大哭……”
“他……是不是會一直像孩子一樣活下去？”王紫慕看著那昔日威武嚴峻的一個長者，現在變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脆弱幼童，叫人看了更為心酸。
韓亦柔搖頭，眾人都沉默下來。
許是因為起先還有兩個輕悄悄的對話聲，猛然一下子全然寂靜下來，劉世明突然輕輕轉過了頭，麵對著房門口，當他看見王紫慕的時候，眼神驀地一亮，直接從地上爬過去，抓住王紫慕的褲腳，哀哀地叫著：“媽媽……媽媽……”
他的動作太快，加上大家全部沉浸在憂傷裏麵，所以一時倒還沒反應過來。
待看清他的舉動，聽清他的話語，全體人員頓時石化——這是多麽哭笑不得又滑稽悲哀的一件事情……
這麽說來，劉世明這個就叫老年癡呆了，隻是有些詭異，他彷佛返老還童似了，一夜之間“穿越”回到兩三歲時光，誰也不認識，正是懵懂不知事，找母親要奶喝的年紀。
王紫慕看著昔日雄風正盛的劉世明，此刻像個小可憐兒一樣抱著她的腿一迭聲叫“媽媽媽媽媽媽”，單純地隻是依賴她，心酸得要死，尷尬得要命，止不住地想要落淚。
而心裏，也在呐喊，安城歌，你在哪裏？你父親……也許已經不記得你了最可笑也可悲的是——他竟然叫我“媽媽”那麽，日後，若你回來，我是不是要跟這樣介紹你——
“乖孩子，這是媽男友，你該叫叔叔……”
簡直亂了套本是晚輩，卻滑稽得變作父輩……
世間再沒如此荒唐的事情了王紫慕有些手足無措，說起來，在她前世今生也好，隻有照顧自家弟弟的經驗，並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她不過是流了一次產……
況且，眼前麵色灰白的老人，怎能同那小孩子相提並論，難道說如果他要一直纏著她，她當真要像照顧自己的孩子那樣，抱住他，喂養他，摟著他，哄他入睡？
無論再心無雜念的人也做不到的吧？王紫慕很為難地抬眼望向身邊這群集體石化的朋友們，眼神裏全是無助於恐慌——她該怎麽辦呀？
那看護很快反應過來，竟然有點高興地說：“雖然離譜了一點，但是好歹他有了一個信賴的人出現了。”言下之意就是說她也不用那麽費盡心力伺候他躺到床上吃藥吃飯洗澡睡覺等等事情了，隻需他全心信賴的這位“媽媽”哄著不就行了？
費斯藍驀地轉身出門去找醫生來。這位醫生可是韓先生出重金請來的一位腦部專家呢，一般是不可能上門看診的，但是韓先生邀請就不一樣了。
醫生很快從休息室過來，王紫慕已經很尷尬地在看護的指導下輕聲哄劉世明上床去躺好，以便醫生好來做檢查什麽的。
李威一直很緊張地跟著醫生，他雖然從剛才起就什麽都沒說，但是他是真的很擔心，一則是劉世明的病情，一則是王紫慕的自由。很矛盾。
怎麽會這樣？
而韓亦柔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原想等慕來了，好生跟她談談話，看劉世明這樣子，似乎是時候下大力氣去找安城歌了，恐怕，再晚，就要見不到了……但是，世間戲劇化的事情如此之多，誰想得到呢？
劉世明一直緊抓著王紫慕的手，一刻也離不開她的樣子，嘴裏還不斷絮絮地跟他的“媽媽“說著悄悄話。王紫慕需要很強的忍耐力才能夠不哭出來，不是因為被一個老人喚作媽媽，而是——她影影綽綽聽得劉世明的話，心裏萬分酸楚。
他一直不停地對他的“媽媽“訴說心事：媽媽，我的朋友，很好很好的一個朋友，我說過長大要娶她做我妻子的，她突然不見了，我好想她，媽媽你帶我去找她吧
王紫慕緊緊抓住他的手，幾欲哽咽，顫抖著輕聲問他：“那的朋友，是不是叫沐秋蘭？”
可他一臉的懵然，仍是拉著她的手，不斷不斷地說……
後來醫生說，劉世明這樣算是好的了，對身體沒什麽大的損害，基本還是能夠活下去的，他顱內的淤血依然沒法清除，並且叫他們要時刻注意著他，也不是沒有可能隨時盍然辭世。
隻有韓亦柔大膽地問了一句：“醫生，難道他就再沒康複的可能麽？”
醫生沉思片刻，不知該不該給他們一點飄渺的希望，仔細一想，這位病人不是來醫院掛號就診的，根本跟尋常的病患不一樣，他何不也走一下不尋常路呢？
他停頓了許久說道：“雖然他的顱內有淤血壓迫，但是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主要原因是，他自身心理受到過劇烈的衝擊，不願麵對自己真實該麵對的難題……也有意誌格外堅定的病人，即使成為植物人或者老年癡呆，也是有望清醒的，就是要解開頭腦中那個隱形的疙瘩。我隻是打個比方啊——比如說，如果你們真能實現他這個念念不忘的想法，我是說，這個不能確切地下定論哈——你們也不必報太大的希望。”
他說的話難懂也不難懂，兜兜轉轉的，莫非就是說，其實也沒什麽希望。
眾人惻然。沒人說話。都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王紫慕跟劉世明的互動，多麽讓人心酸的互動……看來劉世明對於沐秋蘭的愛簡直已成執念——看來他不僅記得王紫慕，也還記得沐秋蘭是他深愛的女子，如果她還在人世間，是不是找到了她，就能遂了劉世明的願，隻可惜，佳人已香消玉殞，哪裏去尋覓芳蹤呢？
不知是誰先想到的，總之他們幾人數目相對，突然喊出一個名字來——沐秋香她不是跟她孿生姐姐沐秋蘭長得一模一樣麽？或許可以……隨即又是齊齊搖頭，怎麽可能請得動沐秋香，先不說能不能成功治愈劉世明這個連醫生都說沒什麽希望的病，就單憑他被複仇蒙蔽雙眼那樣報複安家逼得人家幾近家破人亡，也絕沒可能會幫這個忙的吧？
雖說沐秋香兩夫婦是挺宅心仁厚的人，可再慈悲的心腸，也不可能做到神仙那種不計前嫌的程度吧？
再加上他們兩方之間恩怨糾葛一大把，跟一團亂麻似的，說不清也理不清的，加上安城歌還不知道漂到哪個地方去了，真急得人想抓狂。
王紫慕心下卻一動，並沒有他們那麽快泄氣，她覺得這件事還是可以先問問安城萱的，畢竟她現在跟以前簡直不能相提並論，也許她會幫忙說說看呢？——凡事沒個絕對的。何況有安城歌這個似乎“雙方共有的孩子”的存在，也指不定人家就動了菩薩心腸呢？
因為他們都不知道她跟安城萱之間的關係，遠遠不止是冰釋前嫌的姑嫂那樣簡單，她們還是對方唯一的知音。
他們就這樣各自心思複雜地在韓家耽到下半夜，王紫慕好不容易才將劉世明哄來睡著，他們打算先將王紫慕送回家去，等她收拾點衣物，可能暫時要先搬來韓家住一陣了。
這種情況下，還能怎麽辦呢——劉世明隻認王紫慕，隻需要王紫慕啊總不能將劉世明置之不理吧？不說前事，就說這一次他病成這樣，也是因為救王紫慕他們幾個啊
也都是些知恩圖報的人，怎麽可能怠慢這件事呢？
可是王紫慕還是禁不住一陣唏噓地悲催，心裏多期望這隻不過是一個噩夢，醒來，大家都安然無恙。
她甚至都不想重生回來了，都是因為她的攪局吧，才鑄成這樣的殘酷現實，也將身邊這些本不會與她有交集的人攪入渾水，弄得大家一身泥濘，水汙。
最荒謬的事情就這樣發生在她身上，她成為一個年近六旬老者的——“媽媽”
費斯藍跟李威將王紫慕送回家去，三人在路上又商議了一陣，暫時商量好最近幾天以來他們幾人的日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