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然而,一整晚慕安都沒有回來。花慕晴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在慕安的房間睡著的。
早晨慕安從脊獸世界回來時,看到抱著被子蜷縮成一團的花慕晴,嚇了一大跳。他過去將花慕晴喊醒。
花慕晴睜眼,迷蒙間看到了慕安的身影,一瞬間,她坐起來猛地推開慕安。
慕安不明所以,納悶地問:“怎麽了?推我幹什麽?”
“你去哪兒了?”花慕晴逼問。
“回了趟脊獸世界啊。”慕安無辜地說。
“你天天晚上都回去啊?”花慕晴疑惑地問。
“嗯,沒辦法,跟獅子學做好吃的嘛。”慕安幹脆承認。
花慕晴現在責怪他昨晚突然不見了,要是聽到他為了學做菜而熬夜,那她一定會很感動。女孩子嘛,感動了就不會生氣了。這些都是天馬教他的情感套路。
果然,聽到這些話,花慕晴瞬間沒了脾氣,她乖乖地爬起來,說:“隨便吃點什麽就好了嘛,為什麽要舍棄睡眠去學做菜?”
她嘀嘀咕咕的,慕安卻很開心。
花慕晴沒有太過計較昨晚的事情,二人洗漱完一起做早餐。
慕安煎火腿的時候,跟花慕晴說:“對了,阿晴,叔叔阿姨已經轉到第一醫院來了,我昨天忘記跟你說了。”
“怎麽突然來第一醫院了?”花慕晴倒牛奶的動作一頓。
“第一醫院的條件好嘛。聽風醫生說,阿姨因為操勞過度身體有些不好,所以就在醫院住下了。”慕安不動聲色地說。
花慕晴沒有起疑,說道:“那我放學去看看她。”
“好。”慕安答應道。
這天,上完課的花慕晴被風千蘇帶去第一醫院,見到了自己的媽媽。媽媽看上去臉色確實不好,花慕晴私底下問了風醫生媽媽的身體狀況,得到的答案和慕安跟她說的一模一樣。所以,花慕晴以為媽媽隻是操勞過度導致身體虛弱。
花媽媽的確隻是身體虛弱,但這種虛弱不僅是操勞所致,還有那一年手術帶來的後遺症。這些年她每個月都在吃藥,卻仍舊感覺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這次花媽媽之所以會被送到醫院,是因為在姥姥家幫姥姥幹活時暈倒了,花爸爸嚇得趕緊將她送到醫院。然後,醫生告訴他,如果還想讓妻子活久一點,最好把她留在醫院裏養病。花爸爸當然想讓妻子活得久一點,他們還有一個那麽可愛的女兒。
為了讓花慕晴有個輕鬆的升學氛圍,所有人都在為她編織這個善意的謊言。
直到有一天,花慕晴在家裏做作業時看到爸爸麵色慘白地回來了。平時這個時候他都在醫院裏照顧媽媽。
見爸爸這副模樣,花慕晴關心地扶著爸爸,給他倒了杯熱水,問:“爸,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花爸爸擺了擺手,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開口,說:“阿晴,咱們家的武館可能要暫時關閉。爸爸分身乏術,要照顧媽媽還要打理武館,實在顧不過來。”
花慕晴能夠理解,便說:“沒事的,爸爸,關了就關了,您和媽媽的身體最要緊。”
花慕晴說這句話的時候,花爸爸失神地盯著某一個地方。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眼眶通紅,眼裏溢滿淚水。
花慕晴心裏“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開口:“爸,怎麽了……”
花爸爸用手撐著額頭,另外一隻手搭在桌上,握成拳頭,手臂上筋脈鼓起。
“爸……”花慕晴小心地握著爸爸的手,問,“是不是媽媽出什麽事了?”
花爸爸偷偷抹掉眼角的淚水,對花慕晴說:“阿晴,別亂想,爸爸隻是太累了。你去幫爸爸收拾一下東西,爸爸明天開始住在醫院陪媽媽。你知道你媽媽膽小怕黑,得有人陪她。”
花慕晴不敢怠慢,跑進屋子幫爸爸收拾行李。
接下來的日子,花爸爸沒有再回來過。
花慕晴上課的時候心不在焉,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事情。放學後,她瞞著慕安去了一趟醫院。因為急匆匆的,她在進電梯的時候不小心和護士撞了個滿懷,將護士手裏的文件撞散了。
“對不起,對不起。”花慕晴連忙道歉,蹲下去幫忙撿起文件。在眾多的文件裏,花慕晴發現了一張病危通知單,單子上寫著的不是別人的名字,正是媽媽的名字!
媽媽怎麽會被下病危通知單?
難道媽媽的病情加重了,而大家一直在騙她嗎?
“小姑娘,小姑娘?”護士看著拿著紙張表情難看的花慕晴,喊了她兩聲。
花慕晴六神無主地將病危通知單還給護士。電梯門關上,她似被關在狹窄的空間裏,隻覺呼吸困難。
不知道電梯運行了多久,“叮”的一聲,門打開了。花慕晴像丟了魂一樣,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往媽媽的病房跑去。
短短的走廊像是長長的跑道,花慕晴覺得自己跑了很久很久。
在病房門前,花慕晴想推門進去,可是一個念頭忽然在腦海裏閃過。
為什麽媽媽都病危了,她卻不知道?
爸爸是知道的吧?所以才搬來醫院。
慕安是知道的吧?所以把媽媽接到了第一醫院。
風千蘇也是知道的吧?她爸爸可是媽媽的主治醫生。
原來大家都知道,隻有她不知道。他們這麽做,無非就是怕擾亂自己的心、打擾自己備考。所以,如果真的就這樣進去,看到媽媽沒能忍住哭了出來,媽媽一定會很擔心。本來媽媽的身體就不好,自己怎麽能讓她擔心呢?想到這裏,花慕晴緊緊抿著唇,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她在門外待了好一會兒,等到眼睛不紅了,說話聲音不沙啞了,才輕輕敲門進去。
見花慕晴來了,媽媽想要起床。
花慕晴跑過去坐在床邊,笑嘻嘻地說:“媽,您就別起來了,身體要緊。”
“你怎麽來了,阿晴?”媽媽問。
花慕晴拿起放在旁邊的蘋果,邊削邊說:“來看您呀。您放心吧,作業我都做完了。對了,媽媽,我快要模擬考了,老師說這場模擬考能看出升學考的水平,所以考試後我就會輕鬆許多,到時候天天來看您!”
媽媽溫柔地望著花慕晴,說:“阿晴不用天天來看媽媽,這裏有爸爸陪著,你現在學習最重要。”
可是,如果連家人都失去了,學習還有什麽意義呢?
花慕晴一個失神,不小心削到了自己的手指,殷紅的鮮血從大拇指指腹溢了出來。
“哎呀,你這孩子。”媽媽著急地將花慕晴的手握住,擔心地責怪,“從小就不會削水果,你看看你!”
“媽,我疼……”花慕晴的眼睛濕濕的。他們都以為她手指疼,可其實她是心裏疼。媽媽讓她無比心疼,她怕媽媽出什麽意外。
爸爸走過來,牽著花慕晴的手,說:“來,爸爸帶你出去包紮一下。”
爸爸帶著花慕晴往外麵走。走到過道,花慕晴的眼淚越發控製不住。她鬆開爸爸的手,蹲在過道裏哭了起來。她忍著自己的哭聲,心裏無比難過。
爸爸看著這樣的花慕晴,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阿晴……”爸爸叫她。
“沒事!沒什麽!”花慕晴趕緊抹掉眼淚,站起來勇敢地說,“爸,我沒事!”
爸爸心疼地揉揉花慕晴的頭發,說:“走吧,去看看你的傷口。”
花慕晴乖巧地跟著爸爸去包紮了大拇指,然後跟爸爸道別,讓他給媽媽帶一句話,她明天再來看媽媽。
走在回家的路上,花慕晴感覺自己如置夢境。
2
花慕晴好不容易回到扶風花苑,正在給鮮花澆水的慕安看見她回來了,便問:“阿晴,你去哪兒了?放學就不見你了。”
花慕晴像是沒有聽見一般,拖著一具空空的軀體,走過院子。
“阿晴?”慕安察覺不對,走過去拉住花慕晴的手腕。
花慕晴一動也不動,慕安看了十分擔心:“阿晴,你怎麽了?”
花慕晴兩眼無神,呆呆地說:“慕安,你幫我補習功課吧,我要把模擬考考好,拿著成績單給媽媽看,她一定會很高興。”說著說著,花慕晴難過地哭了起來,“慕安,我媽媽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她已經堅持了這麽久,還可以堅持下去的,對不對?”
慕安心中揪疼,她已經知道了啊……
看著麵前這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孩兒,慕安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戳著。他伸出手,捧著花慕晴的臉頰,抹去她滾燙的眼淚,安慰道:“阿晴,你放心,有我在,你媽媽不會有事的。”
“可是媽媽已經被下了病危通知……你們都不告訴我,可我自己看見了……”此時此刻的花慕晴像個失去心愛玩具的孩子,慌張、害怕、不知所措。
“阿晴,你要相信我,我是脊獸,我會想出辦法來的。”慕安緊緊捧著她的腦袋,堅定地說。
花慕晴眼中終於亮起了期待的光芒,她小心地問:“真的嗎?你真的會想出救媽媽的辦法嗎?”
“會的。不過你要答應我,不到最後一刻永遠不要放棄,不能讓你媽媽擔心你,要好好完成自己的事情。”慕安說。
花慕晴停止了哭泣,看著慕安給予她的不可動搖的眼神,內心似乎也生出了莫大的自信。
花慕晴選擇相信慕安。她相信他,不是因為他是脊獸,而是因為他是慕安,是一直陪在她身邊、從來不會食言的慕安。
醫院裏,風醫生很遺憾地看著病**的花媽媽,不忍地對花爸爸說:“經過這麽多日子的觀察,咱們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雖然這麽說很殘忍,但是,花先生,希望你能做好最壞的打算,該準備的還是要準備。”
花爸爸似乎一夜之間多了不少白發,終究還是不行嗎?
可是花媽媽沒有害怕死亡,她牽著花爸爸的手說:“沒關係,你帶我回家吧。我想回去照料我的花兒,那樣比待在冷冰冰的醫院要強。”
花爸爸閉著眼睛,忍著眼淚答應了她的要求。
病房外,站著慕安。他心裏久久不能平靜。已經是最壞的結果了嗎?如果花慕晴知道了,她一定會特別難過吧?他不想看見花慕晴難過的樣子。
今天是花媽媽出院的日子,也是花慕晴模擬考的日子。這一次,慕安缺席了考試。
花慕晴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質問慕安為什麽沒有去參加考試,卻看見爸爸和媽媽回來了,媽媽正在修剪花枝,臉上帶著疲憊的笑容。
“媽媽,您怎麽回來了?”花慕晴驚訝地跑過去,想接過媽媽手裏的剪刀。
媽媽卻笑著誇她:“阿晴,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居然幫媽媽把花照看得這麽好。”
“這……”花慕晴臉一紅,說,“這都是慕安照顧的。”
“慕安?對了,那家夥去哪兒了?”媽媽環顧四周,說,“我今天回來後就沒見過他。你們不是要考試嗎?他不在學校嗎?”
“不在啊。”花慕晴覺得奇怪,決定先去西廊看看。可是西廊的房間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麽變化,慕安的衣服都還在那裏。難道他又回脊獸世界去了?
算了,先不管了,反正他是脊獸,神通廣大,不會出什麽事情,先陪媽媽再說吧!
媽媽這次回來是什麽原因,花慕晴不知道,但是媽媽既然回來了,她就要好好陪伴媽媽。
看到滿院開得豔麗的鮮花,媽媽的心情變好了,氣色也比之前好些了。
第二天上課,慕安來到了學校。花慕晴問他昨晚去哪兒了,他說打麻將去了。於是花慕晴踹了他一腳。慕安沒有放在心上。
接下來的幾天,相安無事。
隻是有一天晚上,慕安看到院子裏的花忽然枯萎了好幾朵,他總感覺有什麽不祥的事情要發生。
第二天,他和花慕晴去上學。半路上,慕安折返回家了。等到花慕晴發現慕安不見了的時候,慕安已經到家了。花慕晴以為慕安又逃課了,於是沒有管他。
花爸爸出去送花了,隻有花媽媽還在屋子裏睡覺。
院子裏,各種各樣的花一朵接一朵地枯萎,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躺在**的花媽媽似乎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她一動也不能動,隻能用模糊的視線盯著天花板。一時間,關於丈夫和女兒的畫麵一段一段地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嗅到了,是死亡的味道。
慕安緊擰眉頭穿過院落。這院子的主人換過很多個,他們有的因疾病而終,有的壽終正寢,那種死亡的味道,他曾經嗅到過很多次。
他打開門,看見花媽媽微微啟唇,盯著天花板似乎想說什麽。
慕安站在門口,站了很久很久。
這個問題,他思考了很久。如果救下花媽媽,算不算違背自然規律?如果救下花媽媽,他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曾經救活滿院鮮花便讓他氣若遊絲,此時此刻,他想要救的,是一個人。起死回生的能力,一個脊獸一生中幾乎都隻能使用一次,如果使用兩次,將會威脅到脊獸的性命。
看著躺在**的花媽媽,想到花慕晴天真無邪的笑容,慕安閉上眼睛,決心已定!
花媽媽最後的氣息促使她把目光望向走進來的慕安,她看見了一個身披星光的少年,帶著無法解開的愁容,卻又平靜無畏。
他踮起腳,有神聖的光輝從他身體中散發出來,那些光輝落在花媽媽的身上,她感覺自己凝滯的血液再次流動了起來。
狎魚之耳從頭發間艱難生出,慕安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將自己的靈力盡數注入花媽媽體內,黑色的頭發飄起來,慢慢地褪成了白色。
……
“叫慕安吧?你既然是我們家的脊獸,那就取我名字當中的字為姓好啦。這個‘安’有安定、平安之意,一是謝謝你保護著我們的園林,二是希望你能永遠平安。”
“你……買給我的?”
“慕安啊,謝謝你。”
“慕安,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
花慕晴的聲音和笑臉,像是放電影一般出現在慕安的腦海裏。刺眼的光芒裏,慕安笑了。
哪怕下一刻他就會灰飛煙滅,連這具軀殼都失去,但是想起她的時候,他覺得什麽都值了。
“阿晴,好好活著,不要想我……”
3
慕安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不停回響,他身上的光芒愈來愈亮。
外麵的人看見光亮,都圍了過去,不停地議論,懷疑裏麵的住戶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有認識扶風花苑主人的鄰居走進去,看到那道光芒消失了。她跑進花媽媽的臥室,看到花媽媽沉睡在**,呼吸均勻。
“花太太,花太太。”鄰居推了推花媽媽。
花媽媽的睫毛一動,睜開了眼睛。看見家裏多了這麽多人,花媽媽有些不好意思地爬起來用被子裹著自己,問:“怎麽了?”
“花太太,剛剛你這房子裏有一束奇怪的光。”鄰居好奇地說。
花媽媽有些摸不著頭腦,說:“怎麽會有光呢?有可能是從其他地方照過來的吧。劉阿姨,您將這些人帶回去吧,我還沒起床呢。”
看到花媽媽的裝扮,劉阿姨後知後覺地將那群人帶了出去。
花媽媽起床穿好衣服,來到院子裏。院子裏的花開得很好,和今天的豔陽很稱。
“奇怪……”花媽媽揉著自己的胳膊,怎麽感覺自己像脫胎換骨了一樣,渾身不痛也不難受了?花媽媽知道自己明明已經感覺不行了,為什麽現在好了呢?
花媽媽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之前看見的那個像極了慕安的身影。
“慕安……”花媽媽走到西廊,見慕安不在房間裏。想來是上學去了吧。
花爸爸送完花回來的時候,看到麵色紅潤十分健康的妻子,以為自己在做夢。
然而,這一切都不是做夢,而是真實的!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花慕晴回家的時候,剛踏進院子便忍不住埋怨:“真是的!慕安這家夥又逃課,一整天都不來!老師還以為他生病了。”
聽到女兒的抱怨,正在院子裏忙碌的爸爸和媽媽對視了一眼。媽媽問:“阿晴,慕安沒去學校嗎?”
“媽媽?”看到媽媽的精神和氣色不同往日,花慕晴飛奔過去,難以置信地問,“您……您怎麽會……”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早上醒來就好了,我現在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媽媽捂著胸口,不敢想象這是事實。
花慕晴忽然想到了不久前慕安跟自己說過的那句話,他說:“阿晴,你要相信我,我是脊獸,我會想出辦法來的。”
不好的預感在花慕晴心裏蔓延,她跑去西廊房一看,慕安不在,難道他又回脊獸世界去了?那他……不會有事吧?
花慕晴退出房間,望著屋簷上的狎魚石像,擔心了好久。
慕安會回來吧?像以前一樣,第二天總會回來的。花慕晴對著狎魚石像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可是,花慕晴錯了,這次,慕安沒有再回來……一天、兩天、三天,他都沒有再回來。
花慕晴每天晚上都會去慕安的房間裏叫他的名字,可他就是沒有出現。
第四天晚上,花慕晴去收拾西廊房的衛生,在疊好的棉被下麵發現了慕安的手機,手機解鎖後是錄音文件的界麵。
直覺告訴花慕晴,這是慕安留給她的話。一顆心被吊在空中晃**,花慕晴顫抖著手按下了播放鍵。
阿晴,阿晴啊!
忽然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麽。這些天看到你心情不好,我很難過。
你聽到這段語音的時候,我肯定不在你身邊,甚至是死是活,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心裏“咯噔”一下,花慕晴瞪大眼睛,惴惴不安起來。
阿晴,你媽媽沒事了吧?沒事就好。對了,阿晴,如果你回來找不到我,就不要再找了,因為我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阿晴,對不起,有件事情瞞了你。
作為脊獸,我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但是這種能力不能亂用。
上次因為一場風雪,扶風花苑的花全部枯萎了。我看著你每天為了你媽媽的心情而愁眉苦臉,心裏也很不好過。我不想看到你那個樣子,便偷偷地使用了這種能力,還好隻是救活一些花,我大難不死,隻是身體虛弱了,因此,頭發也變成了黑色。
這一次,我沒有那麽幸運。
我知道,這次要救的是一個人,是你最親愛的媽媽。可阿晴,你媽媽是你最親愛的人,而你……是我最親愛的人,我想保護你的笑容、保護你的家人,所以我擅做主張再次使用了能力。
阿晴,我想,我是真的要走了……
我不知道我的命運會如何,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永遠都找不到我了,那麽,請放棄我吧。
我是脊獸,你是人類,我永遠無法與你肩並肩一起長大。
阿晴,我……我會想你的。
很想很想你,一直想你……
4
手機從花慕晴的手心滑落,慕安的聲音終結在那句“一直想你”上。
花慕晴不知道,一直以來都是慕安在守護她,守護這個家,可她總是忽視他,連好聽的話都來不及對他說。
花慕晴的心像被一塊巨大的石頭狠狠壓著,她喘不過氣來,感覺心裏堵得慌。
幾聲抽泣之後,花慕晴難過地大哭起來,邊哭邊用手背抹淚,抽噎著喊道:“慕安……慕安你回來……慕安——你不要躲著我好不好,我再也不凶你了,慕安……”
聽到花慕晴的哭聲,爸爸和媽媽擔心地跑了進來。看到女兒淚流不止,媽媽將花慕晴抱進懷裏,心疼地問:“怎麽了,阿晴?發生什麽事了……”
花慕晴抱著媽媽,情緒崩潰地說:“媽,慕安走了。我真笨啊!我居然沒看出他的決定……媽媽……我可能,可能再也見不到慕安了……”
慕安……
花媽媽想,臨死前見到的那個男孩,果然是慕安嗎?那個帶著星辰光輝而來的男生救了她,讓她活了過來。就是在同一個時候,慕安才不見的。
“阿晴。”媽媽抓著花慕晴的肩膀,懷疑地問,“你老實告訴我,慕安是什麽人?他不隻是你的同學,對不對?”
“媽媽……”花慕晴聲音酸澀地說,“慕安是脊獸……是活在我們家屋頂上的脊獸狎魚,他一直在保護這個宅子和宅子裏的人。媽媽……年初雪夜枯萎的花,也是慕安救活的……您也是慕安犧牲自己的性命挽救回來的……媽媽……我好害怕啊!慕安到底去哪兒了……”
“慕安是脊獸?”媽媽吃驚得張大了嘴巴,旁邊的爸爸更是不可思議地咽了下口水。
其實對於這種事,長一輩的人更容易從心底去接受。
“我早該知道的……原來我看見的男孩就是慕安。”媽媽恍然大悟。
花慕晴抬頭望著媽媽,媽媽歎了口氣說:“我這條命本來該沒了的。那天早上我一直在回憶過往美好的事情,忽然看到有人進了屋子。再後來,一道耀眼的光芒撲向我,我覺得異常舒適,便睡了過去。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是慕安救了我,是咱們屋頂上一直守護著咱們家的脊獸救了我。”
“媽媽……”花慕晴哭著拉著媽媽的袖子,說,“慕安的事情,您不要告訴別人,我怕被別有用心之人知道了,會帶來災禍。”
“傻孩子,慕安是咱們一家人的救命恩人,媽媽當然不會說出去。”媽媽撫摸著花慕晴的腦袋,將她抱進懷裏。
偌大的扶風花苑少了一個人,他們的心裏卻多了一個人的存在。
在學校裏,花慕晴給的解釋是,慕安的爸爸媽媽接走了他,他將不再和大家做同學了。
隻有風千蘇理解花慕晴,懂她心裏的思念。
其實,跟慕安一起不見的,還有天馬。天馬原本為了風千蘇留在了人間,可是慕安消失的那一天,風千蘇也找不到天馬了。
在學校大禮堂的樓頂,兩個女孩子坐得高高的,仰望著天空,仿佛那裏有她們一直等著的人。
為什麽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呢?花慕晴連上課的時候都會走神,都在想慕安現在是否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慕安走了,帶著她牽掛他的心,連飄**去了哪兒都不知道。
“阿晴,咱們要考試了,這次考試關係到我們的未來,我們必須將慕安的事放下。”風千蘇看著花慕晴有些疲憊的臉,安慰她。
“我知道考試的重要性,但是,千蘇,我無法放下慕安。他為了救我媽媽生死不明,我怎麽可以心安理得地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呢?”花慕晴的眼眶一直紅紅的,她喃喃地說道。她希望慕安能給自己一個指示,證明他現在還活著,就算暫時無法與自己見麵,但隻要他還活著就好……
“阿晴……”風千蘇抓著花慕晴的胳膊,安慰的話不知從何說起。
“花慕晴。”身後有人喊道。
花慕晴扭頭,看見穿白T恤的江亦辰站在後麵。樓頂的風穿過江亦辰的頭發,他望著她,深褐色的瞳孔在陽光下泛起了溫柔的光芒。
風千蘇扶著花慕晴站起來,麵對江亦辰。
“花慕晴,慕安真的是被人接走了?你可別騙我。我們都知道,他是脊獸。”
關於慕安的事情,隻要一提起,花慕晴便會覺得難過。
風千蘇說:“江亦辰,慕安為了救阿晴的媽媽,現在生死不明,我們找不到他。”
“你是在擔心慕安,怕他死了嗎?”江亦辰直接問出了花慕晴的心事。
花慕晴垂著頭,變得更為焦灼起來。
“阿晴,你要相信慕安,他是活了幾千年的脊獸,不會那麽容易出事的。”江亦辰安慰花慕晴。
“阿晴,你要相信我,我會想出辦法來的。”
腦海裏又回**著慕安的話。她那時相信他,媽媽便好了;這時相信他,他真的會回來嗎?
“阿晴,你想,你媽媽生病了需要休養,慕安為了救你媽媽,也有可能身體變得十分虛弱需要休養,我們多給他一點時間。他對你那麽好,肯舍棄性命為你好,所以,他不會丟下你的。你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振作起來,好好學習,升學考考一個好的成績。慕安回來看到這麽優秀的你,他才會很欣慰。你一直愁眉苦臉的,慕安知道了,該多難過啊!”江亦辰溫柔卻有力的話一句一句直擊花慕晴的心髒。
風千蘇也說:“是啊,阿晴,你這樣會讓慕安很不放心的。如果他在休養期間得知你為了他整日愁眉不展,那就會好得越來越慢了。”
“我不要!”花慕晴緊張得脫口而出,“我不要他擔心。”
風千蘇和江亦辰相視一眼,默契地微笑起來。花慕晴能重拾以往的快樂,就是他們最大的心願。
晚上,星辰閃耀。花慕晴爬上屋頂,坐在狎魚石像旁邊。她雙手托腮,微笑地注視著眼前這尊石像,仿佛是在看著最開始不懂事又幼稚的慕安一樣。
“慕安。”花慕晴用手指頭撥弄著狎魚的耳朵,像是在對一個人輕聲訴說,“慕安,我就假裝你聽得見我講話啦,哈哈。慕安,你說如果找不到你就放棄,你是第一天認識我花慕晴嗎?我怎麽可能放棄呀,我一定會等到你回來的。要是等不到,我就去找你。你這個小兔崽子要是敢故意躲著我……我,我就扒了你的皮!”花慕晴故意做出凶狠的樣子,舉起手就想去揪狎魚的耳朵,可是看著那尊石像,花慕晴心軟了。
她怎麽會忍心對慕安下手呢?即使現在守在屋頂的隻是一尊普通石像,可是她感覺他還在,就在身邊的每個角落。
“慕安,以後我天天都來陪你說話,你總有一天會聽見的吧?”花慕晴抱著狎魚石像,臉貼著狎魚的臉,眼淚順著眼角滾落,落進了狎魚的眼眸裏。
四周很靜,除了花慕晴的心。
5
升學考試迫在眉睫,隻剩下最後一個月的時間。
這天,江亦辰和林琳抱著課本將花慕晴與悠悠拉到了圖書館的一個小房間,等在小房間裏的還有風千蘇
花慕晴正納悶他們搞什麽名堂,風千蘇就笑著說:“阿晴,這是江亦辰提出的主意。咱們幾個是最要好的朋友,因為都有些偏科,所以組個學習小組一起進步。這最後一個月,可是衝刺的時間段呢。另外,如果咱們有想上的學校,可以一起為之努力喲。”
“偏科啊……”花慕晴別有深意地看了悠悠一眼。
悠悠趕緊回擊:“是啊,也不知道誰數學不好!”
“死悠悠!臭悠悠!”花慕晴朝悠悠吐著舌頭,悠悠便伸手撓花慕晴癢癢,兩個人在小房間裏打鬧起來。
小房間是江亦辰向老師申請用來複習的地方,因為江亦辰是優等生,所以老師沒有猶豫就批準了。在小房間裏,他們默契地留了個位子給慕安。
那個位子誰也不能動,髒了就由花慕晴來打掃。一個月來,他們感覺慕安就在身邊。
慕安,你知道嗎?你不在,我過得很好,我會以這樣的方式等著你回來。你看見了嗎?大家都非常想念你,大家都沒有忘記你。可是,慕安,你什麽時候會回來呢?
花慕晴望著小房間裏挑燈夜讀的幾位小夥伴,心裏如是說。
不知道她的心聲,慕安是否能聽得見?
因為學習小組的存在,大家學習的熱情居高不下,從默寫、背誦,以及做題的情況來看,大家的成績都有顯著提高。
升學考的前一天,林琳和江亦辰帶著大家去放孔明燈。
在廣場上,江亦辰買來五隻孔明燈,讓大家將心願寫在孔明燈上,讓孔明燈帶著心願飛到最高的地方,然後心願就可以實現。
花慕晴接過風千蘇遞過來的記號筆,忽然想到在脊獸世界時,凰跟大家說過的話。她說,隻要脊獸夠虔誠,會看得到人類放飛的孔明燈。如果是這樣,是不是可以用這種方式和慕安聯絡?
想到這裏,花慕晴興奮地對江亦辰說:“江亦辰,去幫我再買些孔明燈來!越多越好!拜托了!”
雖然不知道花慕晴要做什麽,但是既然花慕晴這麽說了,江亦辰隻好跑去買。
風千蘇似乎想到了什麽,問:“阿晴,你該不會是要……”
“嗯!”花慕晴點點頭,她要放飛孔明燈,就算慕安看不見,她相信天馬、龍、凰、獅子他們也一定看得見!隻要他們其中有人看見了,就一定會知道她在找慕安、在等慕安,想了解慕安的情況,他是生是死、是否過得好。
江亦辰將買來的孔明燈堆在廣場上。花慕晴招呼大家在上麵一起寫有關慕安的話。
那些話,代表花慕晴想要說的——慕安,你還好嗎?
在朋友們的幫助下,幾百隻孔明燈在廣場上飛起來。刹那時,整個夜空都飄**著寫有“慕安”字樣的孔明燈。暖紅的顏色映在花慕晴的眼裏,把她的真誠全部帶上了夜空。
慕安,你看得見的吧?
遠處有小女孩拉著媽媽的手,歡快地指著被孔明燈占據的夜空,歡快地叫著:“媽媽,快看啊!好漂亮的燈!”
是啊,好漂亮的燈。所以,他們一定看得見吧。
在脊獸的世界,這天晚上,所有人都看見了夜空中放飛的孔明燈。那些燈從人類世界飄到脊獸世界,一定是原因的。
孔明燈下,還有一群人仰望著。他們是天馬、獅子、龍、凰。在一間小閣樓裏,躺著一個少年,五顏六色的光芒聚在一起籠罩著他,他睡在燈火旁,麵如死灰。
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不是能醒過來。
“這些孔明燈都是阿晴小姐放的嗎?我們要告訴她一聲嗎?”獅子心軟,回頭望著睡在那裏的人,說。
“不用了,狎魚的生死我們自己也沒把握,所以,不要告訴她,讓她抱著希望活下去吧。”凰是個女孩子,所以她也了解女孩子的心思。
狎魚現在躺在這裏,靠他們給予靈力續命,也不知道最後能否成功。如果花慕晴知道了,一定會很擔心;如果她不知道,那麽她也許還會覺得慕安總有一天會回去找她,從而充滿期待地等下去。所以,還是不要告訴她了。
廣場上,花慕晴收回了隨著孔明燈飄遠的心,和江亦辰他們去玩了,然後,她便回了家。
無限瘋狂後是無限孤獨,花慕晴一夜都沒睡好。但明天就是升學考試,她要好好備戰,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早些休息。
第二天,花慕晴早早地起來,像個出征的戰士般昂首挺胸地走進考場。每一道題她都答得十分認真。她想象慕安就在身邊,還是坐在她的後麵,所以,她一定要努力考好。
考完試,花慕晴覺得渾身都變得輕鬆了許多,出來的時候買了瓶冰飲。路邊綠油油的樹冠像一把巨大的傘,生命力極為旺盛。
考試完不久就可以查分數了,花慕晴考得還算理想。為了讓慕安找得到她,她填了本城的學校。和她一個學校的還有江亦辰與風千蘇。
花慕晴順利地拿到了錄取通知書。那天晚上,她帶著通知書和兩隻冰激淩爬上扶風花苑的屋頂,坐在狎魚石像的旁邊。
這天的夜空,月亮非常皎潔,星星像是在跟花慕晴玩捉迷藏一樣,全都調皮地躲在雲層後麵不肯現身。
花慕晴啃著手上的冰激淩,一邊啃一邊說:“慕安,我拿著錄取通知書來見你啦。你要看清我的學校名,到時候根據這個地址來找我。我還在這座城市不會離開,所以你別擔心找不到我。”
慕安,我放的孔明燈你看見了嗎?
慕安,我在想你,你感受到了嗎?
慕安,不過三個月的時間,可是我感覺就像過去了三年。
你離開了三個月,比以往任何一次時間都要長。我不怪你離開這麽久,因為我聽別人說,分開得越久,重逢時的喜悅就越多。我想,我們也一定會是這樣。
慕安,不管未來有多遠,我都會一直等你,等你出現在我麵前,微笑地對我說:“阿晴,我回來了。”
扶風花苑的夜晚寂靜無聲,夜空中終於出現了一兩顆光亮極為微弱的星星。
花慕晴仰起頭,飄過鼻尖的是院子裏鮮花的香氣。
隻要他願意回來。
慕安,你聽見了嗎?
花慕晴縮成一團,靠在狎魚石像上,緊緊地抱著它。
她手裏原本給慕安準備的冰激淩,在這個有些悶熱的夜晚,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