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她什麽樣子,他都愛她◎

囚靈之淵的路並不難走, 用不了一日,兩人便到了地方。

此處並不像古籍上描繪的那樣暗無天日,橫屍遍野, 反倒是月色怡人, 花草叢生。

柔和月光撒了一地,淡薄透亮,泛起幽藍光澤的亡靈四處漂泊。與歸不尋先前所見過的怨靈不同, 他們性格十分恬靜溫和, 對兩人的到來沒有過多反應, 隻是自顧自飄**於此, 偶爾彎下身子撫摸恣意仰臥的白狐。

“這些白狐, 與修羅大殿旁常來玩耍的那些好像啊。”寄望舒遠遠望著小家夥們,莫名感到親切。

歸不尋匆匆瞥去一眼, 認可了她的想法:“是同一個品種的狐狸。”

他一邊說著, 一邊牽住寄望舒的手向深淵走去, 一直走到路的盡頭才停下來。

前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洞, 這裏除了此處便沒有多餘的類似入口的地方,想必就是這裏了。

歸不尋回頭瞧瞧寄望舒。

這麽黑的地方,她該怕了吧?

果不其然, 原本鬆散任由自己牽著的手掌微微使了些力氣, 攥住他的五指, 掌心也漸漸有些濕潤。兩人原本大半步的距離也被人悄悄縮短, 此刻瞧見他回頭, 故作淡然地對上他的視線,沒兩秒的功夫又快速收回, 繼續死死盯著麵前的無底洞。

望著寄望舒偷偷深呼吸, 像是在做心理準備的模樣, 有那麽一瞬,歸不尋仿佛感覺她還是曾經那個貪生怕死、會耍小聰明的小狐狸。

他緊了緊握住寄望舒的手,衝她笑了笑,繼續剛才的話題分散她的注意力:“不過說來也奇怪,把你從青雲門救回來之前,噬魂幽穀從未見過狐狸,也從未下過雪。”

這段話進到寄望舒耳中時,已經被呼嘯風聲衝散地不剩下什麽了。

歸不尋真是個狠人,她都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被他帶著縱身一躍。現在極速墜落的失重感讓她頭暈目眩,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

想吐。

她也不知道從下落的那一刻起到再次踏在地麵上到底花了多少時間。

她覺得漫長的足足有一年之久,但歸不尋卻說隻有幾秒鍾。

盡管不認同這個說法,幾秒鍾太誇張,至少也有十幾秒,但她沒有再辯駁下去。

因為胃裏翻江倒海已經快湧到嗓子眼,她隻要張張嘴就能吐出來。

歸不尋照常撚起藍光點點她的眉心,惡心的感覺很快便消退下去,不過隨之而來的還有周邊驟然亮起的火盆,和一道慵懶悠長的聲音。

“終於來了。”

這道聲音介於粗獷與尖細之間,難辨雌雄。對於兩人的到來,似乎早有預料,語氣中似乎還有埋怨兩人來遲了的意思。

寄望舒有些意外,古籍中寫道囚靈之淵下居住著四瞳靈狐,是當年八大上古神獸中戰力前三之一。本以為也會像在斬龍墟那樣有一場惡戰,誰知他竟然毫無敵意,更像是迎接自己的故人。

“您知道我們要來?”

“知道。”

一串銀鈴般細碎,如同玉珠相撞的聲音響起,無數金蝶憑空出現,撲閃著翅膀描摹出一頭巨狐的形狀。四瞳靈狐的鼻尖最先顯露出來,接著是腦袋,四肢,身軀,巨尾,最後隨著金蝶的消散,終於顯出完整的模樣。

若非是他雙眸之下還有一對眸子,四隻瞳仁齊齊地盯著自己,詭異得令寄望舒後背發涼的話,她還是願意覺得這家夥與自己獸形形態有些許相似的。

大家夥仿佛聽見她的心聲一般,下一秒便慢悠悠挪開視線,垂頭舔了舔自己的毛發。

“想要狐絨,還想複原九尾?”

見他開門見山,寄望舒索性也不再委婉,點了點頭。

那頭忽地嗤笑一聲,讓她摸不著頭腦,像是被人莫名其妙嘲笑一番。

小狐狸皺皺眉頭,不解道:“您……笑什麽?聽起來很荒謬嗎?”她本想直言“笑什麽”,話到嘴邊又覺得好歹是上古神獸,還是放尊敬一些的好。

四瞳靈狐沒有理睬她,兀自笑夠了才停下來,斂起神色:“無甚,就是覺得你與一位故人十分相似。”

“不過……”四瞳靈狐眼神飄忽,掃過小狐狸身後的魔尊,又道,“你比她要幸運許多,她可是為了所謂的宏圖大業打了一輩子光棍。”

寄望舒瞬間領悟靈狐的意思,迅速心虛回身瞥一眼歸不尋,又迅速轉了回來。

雖然嘴上是說過自己打算重新愛上他,每每牽扯到二人關係的時候,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不自在。

不過寄望舒到底是沒有反駁什麽。

也就算默許了四瞳靈狐的八卦。

這令某位魔尊心中十分欣慰,猶如陽春三月的微風拂過心頭。

四瞳靈狐沒有再多說什麽,抬起碩大的肉爪,頃刻間熒光一現,肉爪上麵浮現出一團狐絨,光澤亮麗,看上去是極其華麗珍貴。

“喏,小東西,來拿吧。”

他晃晃爪子,放的更低了一些,示意寄望舒前去取下。

“就,就直接給我了?”寄望舒雖然心存疑慮,身體卻還是十分誠實的走上前去,“沒有什麽考驗或者交換條件嗎?”

“沒有。吾身今日心情好,看你是狐妖後人的份上,直接贈予你便是。自家人,哪來那麽多瑣碎事。”

我去!

寄望舒不由心中大喜,神情一瞬間雀躍起來,眉眼彎彎,對著四瞳靈狐,不,自己的祖先就是一個90°鞠躬。

“謝謝前輩!”

四瞳靈狐嫌棄地“嘖”了一聲,命歸不尋現下便將這第七份上古遺物煉作百轉丹,融入狐狸體內。

歸不尋雖然不明所以,想來四瞳靈狐應該不會傷害自己的後人,便也乖乖照做。

百轉丹入魂,寄望舒眸中金光乍現,身體繃直一瞬。在她的身後頓時幻化出一道光影,正是獸型狀態的九尾狐妖生出第八尾的樣子。

四瞳靈狐不由得看呆了片刻,四隻眼眸直直盯著寄望舒身後那道巍然屹立的狐影。

直到那道狐影消失,寄望舒恢複常態,四瞳靈狐才跟著回過神來,悄然感歎一句:

“當真是像極了她。”

當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一臉疑惑的後人麵上之時,又無奈歎息。

“可你也終究不是她。去走你自己的路吧,做你自己的選擇,你要切記,一切都要遵從本心。”

本心?故人?她?

這老祖宗究竟在打什麽啞謎?

可當寄望舒再想開口詢問謎底時,金蝶再起,而四瞳靈狐龐大的身軀也早已不見。

她忽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小聲嘀咕著:“不是說自家人嗎?走得還這樣快。”

從在噬魂幽穀醒來的那一刻起,寄望舒就覺得自己是天地間最最自由的狐妖。

自由到,她就像是孑然一人泛舟湖上,千舟駛過卻皆與她無緣,是滄海桑田中的一顆粟子,無垠星河中的一顆塵沙。

渺小又孤獨。

盡管一路以來都有歸不尋陪伴在左右,識人無數,也幡然醒悟自己確確實實歸屬於這個世界,屬於這具身體,可她依舊覺得自己沒有歸宿。

她所擁有的一切,都如同她的記憶一般,說流逝便流逝,缺少一根係在她身上的堅固紐帶。

第一次在心海見到莫離,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一個人就倍感親切。

而剛才,四瞳靈狐的存在,他平靜淡然的話語,卻莫名讓她感受到長輩般的關懷,是先人對後生的偏愛與眷顧。

還以為這種溫存能夠多持續一會兒呢。

歸不尋已經許久未見寄望舒孩子氣地輕哼一聲,悄悄撅起小嘴,像是正在同長輩長輩鬧脾氣的小輩。

他沒去問寄望舒原因,隻是自己猜測了個大概。

隨著狐尾恢複,她也變得更願意獨自去承受些什麽,比如心事,比如責任。原本隻是一隻小刺蝟整日翻著軟糯花白的肚皮耍著小聰明討好他謀生,現在卻也漸漸長出尖刺,將自己蜷縮在保護層之中,不讓外人輕易觸碰那片柔軟。

不過歸不尋對此無所謂。

看到她能擁有自我保護的能力,他倒是比從前更加欣慰幾分。

至於其他。

管他的,她什麽樣子,他都愛她。

-

從到達囚靈之淵,到拿到狐絨融入體內生出八尾,隻用了不到兩天的時間,這遠遠要比兩人計劃中的速度快了五倍。

眼下樓棄那便還沒有消息傳來,應該是尋找煞祖的事還沒有眉目。

兩人簡單商量一下,很快便達成一致,決定再去往最後一處上古神獸棲息地,一鼓作氣將九尾恢複。

古籍上對前七處都標注的十分仔細,甚至還配有詳細的神獸性格解析。卻唯獨這第八處,隻是模糊潦草的在地點上畫了個醒目的紅叉,其餘有關神獸的具體信息,無論是樣貌性格威力,都沒有任何描述,顯得十分神秘。

由於瞬形隻能對曾經去過的地方使用,二人吭哧吭哧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才趕到地圖標注的位置。

此處十分空曠,霧靄氤氳。

可四周既沒有岩漿也沒有溫泉,著飄渺虛幻的煙霧更不知道是從何而來。

撥開煙霧摸索著前去,卻發現周圍栽種著滿滿桃樹,逆著時節肆意生長,枝繁葉茂,開了滿樹粉嫩多嬌的桃花,正隨著微風拂落枝頭。

“奇怪,這裏怎麽一點都不像上古神獸棲居的地方?”寄望舒納悶望著這副世外桃源般的景象,莫非第八位上古神獸這麽有閑情雅致,專門挑了個風水寶地隱居?

可就按先前那些神獸的體格來看,這桃樹也種不了這麽密啊?

不過也是,神獸也可以換成人形,這就說的通了。

“或許是古籍記載有誤也不無可能,”歸不尋仔細對照一番,確認兩人沒有走錯路,“行無祟也不是什麽老實人,可能一開始就沒想讓我們找全八尾。前七尾沒有動太多手腳,已經算他仁至義盡了。”

寄望舒伸手接住一片桃花瓣,湊到鼻尖嗅了嗅,一股莫名熟悉的清香瞬間灌滿整個鼻腔。

刹那間,她腦海最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被喚醒,可根本沒能等到它衝破桎梏,複又被另一股力量封印回去。

這也導致她又一瞬的頭腦發脹,略顯痛苦地扶了扶腦袋。

發現寄望舒沒有回複自己,歸不尋朝她投去目光,發覺她的表情擰做一團,連忙撚起靈息灌入眉間:“如何?可有好些?”

緊皺的眉頭依舊沒有鬆開,寄望舒尤為緩慢地點了點頭。

“看來此處存在與你體息衝撞之物,不宜久留。”

正打算離開之際,迷霧之間忽地漸漸出現一團雪白身影。

二人定睛一瞧,竟是個修飾打扮之人。

隻是……此人麵目猙獰,雙眸猩紅如血,正呲著獠牙揮起佩劍朝兩人攻來!

而他身後,竟還跟著其他數十名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