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嘿,這是我三叔!◎

門童連聲應下:“小公子, 您隨我這邊走。”

“不用了,”浮青溫聲拒絕,“我認得這路。”

從小走過無數遍的路, 他自然認得, 就連石路間鋪了多少顆卵石,他都熟記於心。

卵石的盡頭,是一灣溪水;繞過溪水, 是宗門弟子的習武場;習武場旁, 參天古木枝繁葉茂, 冬日遮風, 夏日避暑……

沒想到, 他離開宗門這麽多年,這裏的一草一木竟然依舊如初。

走的那日如何, 現在還是如何。

染上泥塵的布靴最終停駐在一扇緊閉的房門前, 浮青抬了抬手, 猶豫片刻, 最終還是叩響了房門。

叩、叩。

“幹什麽幹什麽!清鬆我看你小子是皮又癢了,老子不是跟你說過了誰都不見嗎?誰都不見!別來跟我稟報了!”屋裏的男人醉醺醺嚷道。

浮青:“……”

吱呀——

大片白光頓時灌入屋內,刺得裏麵的人一個勁兒地眯起眼睛, 生理性的淚水溢滿眼眶, 也還是瞧不清來人的模樣, 索性閉上, 憑感覺摸索起身, 氣勢洶洶地衝向門口。

“嘿,我說你個臭小子, 聽不懂人話了嗎?”男人滿臉通紅, 渾身酒氣, 歪七扭八地邁著步子走到來人跟前,擼起袖子指著那人的鼻子道,“是不是想嚐嚐九華棍的滋味兒了?”

“尉遲淵。”

“……操!誰給你的膽子喊老子大名的?九華宗還有沒有宗法了,區區門童也這麽放肆!”

“……爹。”

“……”男人一下子愣在原地,帶有慍色的神情逐漸平複下來,揚在空中將要落下的巴掌也頓時僵住,不可置信地收回去,掏了掏耳朵,“你……剛剛喊我什麽?”

尉遲淵揉了揉眼。

剛才酒喝得太猛,現在看人都是重影的。

他抻著脖子,眯起眼睛,努力辨認說話之人的模樣。

似乎……還真有點麵熟。

尉遲淵:“你是哪個兒子來著?”

浮青:“。”

浮青轉身要走。

這老頭果真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譜,沒記錯的話,虞九華就住在偏殿,這會兒應該在屋內沏茶。

“哎哎哎!你等等!”尉遲淵一把拽住浮青的衣袖,剛吃過醬豬蹄的手立刻在白淨衣袍上印下五個指印,“老子想起來了!”

“你是我小兒子,尉遲清!”

浮青此時已經不想再多和這個酒鬼浪費口舌,用力掙開尉遲淵的手。

老爺子愣怔一瞬,突然扯開嗓子哭嚎起來,衝上前緊緊抱住浮青不肯撒手:“你個臭小子!你怎麽還知道回來啊嗚嗚嗚嗚啊……”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娘有多想你嗚嗚嗚嗚啊……”

“你看老子我頭發都愁白啦嗚嗚嗚嗚嗚啊……”

“你個不孝子!你好狠的心嗚嗚嗚哇啊啊啊……”

哭聲真摯哀慟,堂堂九華宗說一不二的大宗主,此時竟哭得像個孩子。

偏殿的屋門驟然打開,身著鵝黃綢緞素錦衣裙的淑賢女子探出頭來,想也不想就知道是她那個整日借酒消愁的男人又在耍酒瘋,破口大罵:“尉遲淵!大清早的你別來我門前撒潑!我……”

“……清兒?”

女子跋扈的神色一散而空,轉而化為驚詫,再化為驚喜,眼尾悄悄染上薄紅。

她緩緩踱步來到父子跟前,喃喃出聲,像是在問浮青,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你終於肯回來了嗎……”

千言萬語堵在心口,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先說哪一句。

這千百個日日夜夜,他們夫妻二人嘴上不說,卻從沒有一刻不在思念他。

“清兒,當年那件事情,是爹娘做錯了……”虞九華望著浮青,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她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以道歉開頭,“你……原諒爹娘,好不好?”

“你爹他不是不想找你,你也知道,他就是這個臭脾氣。心裏頭想的要命,嘴巴卻總是強。”

“你看他現在,哪裏還有點一宗之主的樣子?頭發也白了,修為也廢了,九華宗也閉門了……”

“清兒啊……”

虞九華眸中仍有清淚閃爍,她自己都分不清,這是激動和喜悅,還是悔恨與懊惱。

“……”浮青默默移開視線,衣衫前襟已經被尉遲淵的鼻涕眼淚打濕一片,他也不惱,也不再推搡那人,隻是淡淡道:“在下此次拜訪九華宗,隻是為了來求九華秘法。”

虞九華神色一頓,眸中光色瞬間暗淡下去。

“你果然還在怨恨爹娘……”

她仿佛一瞬間老了十多歲,輕輕歎了一口氣,溫聲道:“你隨我來吧。”

-

九幽冥海。

黑雲遮月,巨大水柱從海麵上徒然升起,狂風呼嘯著,猶如異獸嘶鳴。

三人站在岸邊,默默覽過無垠海域。

“這就是九幽冥海嗎?”話音未落,一個參天巨浪拍打過來,驚得寄望舒臉盲扭頭閉眼,張開手掌。

耀眼金光趕在歸不尋掌間魔息溢出之前,在三人麵前築起屏障,擋去了巨浪侵襲。

樓棄與歸不尋齊齊看向狐狸。

——狐狸縮著小腦袋,緊閉雙眼,顯然對自己所結的屏障毫不知情。

二人相視一眼。

九尾果真如傳聞中所言一樣,每逢三尾則蛻變一次。

歸不尋眸色晦暗不明,看不出是欣慰還是擔憂,溫聲道:“這片海域下方才是真正的九幽冥海。”

不等寄望舒回過頭來多問幾句,腰身已經被人一把摟了過去,緊緊貼在歸不尋身側。

歸不尋揮一揮手,掌中頃刻間便迸發出強大魔息,將海域從中間一分為二,露出一道剛好能夠三人通過的縫隙。

緊接著,寄望舒隻覺得自己極速起飛,又極速下墜數百米,天靈蓋仿佛都要被掀飛。

這可比迪士尼的過山車刺激多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寄望舒嗓子都喊得冒煙了,失重的感覺才終於消失。

小狐狸淚眼婆娑的感歎,踩在大地上的感覺真好啊!

腰間的力道忽然鬆開,寄望舒還突然有些不適應,下意識回頭看去。

隻見歸不尋麵色略顯痛苦,一隻手緩緩揉著靠近寄望舒一側的耳朵。

狐狸體貼問道:“是不是失重感太強烈,耳朵裏麵像被堵上了一樣?”

這題她會!誰還沒坐過個飛機啊。

歸不尋:“……”

歸不尋:“不是,是被你喊聾的。”

寄望舒:“……”

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絆著嘴,腳下的地麵卻忽然震顫起來。一陣激烈的抖動後,原本幽暗的前方倏地亮起一片光亮。

準確的來說,是兩片。

樓棄立刻反應過來,將兩人向後拽。

下一秒,兩人原本所在的位置瞬間塌陷,深海狄龍碩大的腦袋頓時傾覆上來,雙目如炬,不怒自威地望向三位不速之客。

龍須微動,深海狄龍深沉粗獷的嗓音充斥了整片海域下方:

“來者何人?”

有了前車之鑒,歸不尋不再說多餘的廢話,直接切入正題:“我們是來取龍鱗的。”

聽了這話,深海狄龍好似早有預料一般,不屑冷哼:“嗬,不自量力的螻蟻們,也膽敢覬覦龍族的至尊寶物?”

話音未落,四周就像是打破了什麽結界一般,海水洶湧澎湃,一股腦翻騰而來。僅存的氧氣瞬間被剝奪,寄望舒隻覺得自己即將窒息。

海水以極其強勁的衝勢將三人裹挾其中,流動湍急迅猛,壓根不給人留下半點活動四肢的餘地。

冰冷刺骨的浪潮一陣又一陣侵襲著寄望舒的身軀,她忽然感到有些疲憊,有點兒困倦,杏眸半張半斂幾欲合上。

要不就睡一會兒吧。

她忽然這樣想。

就一會兒。

“不……要!”歸不尋竭力在水中呼喊,呼喊寄望舒,讓她不要閉上眼。

若是在這裏睡下,那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奈何張開嘴的瞬間,口中便被洶湧海水填滿,除了嗚咽和海水在嘴中翻滾的渾濁之音,再發不出其他聲響。

拚盡全力喊出來的話,也一並被海水吞沒。

他就這麽眼睜睜的望著寄望舒的身體一點一點下沉,一點一點被海水淹沒。

連帶著他眼中的希望,一點一點被泯滅。

歸不尋閉上眼,企圖以同樣的方式下沉。

隻要他能去到寄望舒身邊,他就能再想出其他辦法挽救。

就在他即將下沉的那一瞬間,一隻手艱難而努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隻有短短的一瞬,複又鬆開。

歸不尋睜眼望去,樓棄已然被海水衝向遠方,緊皺的雙眉卻在告訴他,“不可”。

霎時間,一道金光從眾人麵前一閃而過,在水中靈活地穿梭,叫人看不清楚其真貌。

那道金光最終穩穩停在深海狄龍的跟前,兩人這才勉強瞧清楚那是何物。

——一條通身金黃、頭頂犄角的小龍。

離蛟神色緊張地望了一眼仍在下沉的寄望,連忙對深海狄龍手舞足蹈地說了些什麽。

高漲的海水竟逐漸褪去,一切又恢複到先前的模樣。

歸不尋飛身上前接住寄望舒墜落的身軀,平穩落在地麵上,掌間登時凝起一團魔息,替她將胸腔中的海水排出。

樓棄也匆匆趕來,雙手一齊施展法術,不多時,三人的衣物便盡數除去濕潮。狐狸寒涼的體溫也漸漸回暖,唇色逐漸由蒼白變得紅潤起來。

寄望舒躺在歸不尋懷中,忽然嗆了幾口水,迷迷糊糊睜開眼來。

寄望舒:“我,死翹翹了?”

歸不尋:“……”

寄望舒下意識張望一番,目光最終落在了不遠處一團金燦燦的東西上。

那是什麽?

她眯起眼睛努力辨認一番。

“離蛟?”

小金龍樂嗬嗬轉過身子來,在深海狄龍嫌棄的目光中,拍了拍大家夥的臂膀,介紹道:“嘿嘿,忘了說了,這是我三叔!”

寄望舒:“?”

歸不尋:“?”

樓棄:“?”

作者有話說:

離蛟:嘿嘿,這我三叔!

片刻後,離蛟,卒!

死因:知情不報,故弄玄虛,天天縮在乾坤袋裏裝聾作啞,該打!

——————

蕪湖,更新來咯!明天早上九點半,我將開啟我的國慶假期=v=

是誰國慶放七天?什麽,居然是我!(玻璃心,輕點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