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真是太行了◎

飄雲穀的空氣仿佛都在一瞬間凝結, 林婉婉的大腦飛速運轉著,思考如何能夠緩和二人此刻水火不容的關係。

“三番五次與我作對,公然忤逆師尊。”行無祟的嗓音低沉, 眼神陰翳, “浮青,這青雲門你莫非是不想再呆下去了。”

“……”受訓的弟子腰背筆挺,手中佩劍力道不減反增。

浮青默默瞥了一眼小師妹, 當瞧見她望向行無祟的眸中寫滿了擔憂, 他的神色黯淡一瞬, 旋即更加堅定抬眼:“應當是你德不配位!”

劍身的幽藍光焰更烈了一些。

小仙君的唇瓣翕動, 一字一頓:“大道無情, 從來都不是像你這樣不辨黑白。”

“妖又如何?她沒做惡,她分明就該有活下去的權利!”

-

鹿鳴鎮內。

霞光染紅了半邊天, 夕陽隱匿在山間, 圓月已然不知何時悄悄爬上了枝頭。

距離邪祟侵擾還沒過去多久, 街頭巷尾的行人明顯相較於之前少了許多。零零散散的百姓三三兩兩結伴而行, 偶爾有頑皮的孩童嬉鬧,很快也被大人們捉了回去。

三人帶著幾十個孩子降落在鹿鳴鎮鎮口,聞見聲響, 最先出來一探究竟的便是鎮口的那些商販。

鹿茸蜜茶的小販瞅見熟悉的麵孔, 立刻探出身子來瞧個清楚, 確認了真的是魔主和樓仙君後, 立馬招呼旁的幾人前去迎接。

還沒站穩腳跟, 視野裏便又出現了一群虎頭虎腦的孩子們,個個頭頂頂著繁盛或初生的鹿角, 環視周圍的眼睛裏滿是憧憬與好奇。

“這……”小販們一時間看傻了眼, 愣愣指著那群孩子們, 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

鹿鳴鎮已經千百年不曾見過攜有鹿角的孩子了。

自從與修士凡人聯姻後,鎮上便有了個不成文的習俗——魔族血統的孩子們往往都會在靈根生長完全之前,學習一門幻形術,這種咒術可以幫助鹿族人隱去碩大鹿角,幻化成凡人的模樣。

幻形術乃是青雲門中頗有威望的長老研發的新型咒術,起初在鹿鳴鎮並不盛行,可久而久之,百姓們漸漸接受了這種思想。不論是修士凡人還是土生土長的鹿族人,都認為頭頂鹿角會顯得十分怪異駭人。

所以商販們忽然又見到熟悉卻陌生的鹿角,才會表現的如此詫異震驚。

為首的小販腦子轉的稍快一些,最先看清局勢,與其他幾人小聲交談著:“樓仙君、魔尊大人和尊主夫人同時出現在此處,身後還有這樣一群孩子,那八成是與鎮上丟失的嬰兒有點關係。”

“啊?都丟了這麽久了居然還能找著?”

“那不然呢?總不能是魔尊和尊主夫人連夜生的吧……”

眾商販:“……”

幾人忽然抬眼,小心翼翼的望了望風流倜儻的少年魔尊,以及他身側神態略顯疲倦的女子,瞬間腦內浮想聯翩,一時間沒眼繼續看下去,匆匆收回了視線。

不知道是誰悄聲說道:“別說,看這樣子,真有可能。”

“咱們尊主真是太行了!”

“……”

一旁擁有高階獸形狀態,所以聽覺異常敏銳的三人:“……”

還能再大聲點嗎。

“咳。”樓棄忍俊不禁,掩唇輕咳一聲,替身旁“很行”的兩人緩解一下尷尬,“諸位,可否帶我們去往鎮上丟失孩子的門戶?”

“能能能,幾位跟我們來就好。”樓仙君發話,小販們頓時收了聲,一本正經地帶起路來。

樓棄與商販們熟絡些,帶著孩子們走在前段。歸不尋與寄望舒自覺留在隊尾斷後。

兩人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寄望舒望著那張漾著淺笑的麵龐,那天情迷意亂的場麵便全都翻湧出來,一幕一幕在腦中放映。

再加上方才商販們無意間揣測的胡言亂語,小狐狸瞬間聯想到了更多少兒不宜的畫麵,倏地紅了耳根,匆匆別過臉去跟上孩子們的腳步。

她一邊快步走著,一邊用冰涼的手背貼在滾燙的臉頰上降溫。

這都說的什麽話,臊死人了。

什麽行不行的……

寄望舒忽然就有點後悔自己貪圖小便宜,強行和歸不尋綁定cp的做法,這下子是說都說不清楚了。

墨袍輕輕隨風飄動,歸不尋並沒有立刻追上去。

嘴角的笑意因為狐狸的局促而加深,他靜靜駐足原地注視著寄望舒羞赧的背影片刻,直到笑彎了眉眼,才無可奈何的輕歎一聲,邁開修長的腿大步跟上人群。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裏,三人跟隨著商販,挨家挨戶的將失散多年的孩子們送回到父母手中。望見孩子的那一刻,所有父母無一不是熱淚盈眶,欣喜萬分,嘴中似乎除了千恩萬謝就再也沒有別的話語可言。

龐大的孩子隊伍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暗淡,明月高照,眾人才終於將最後一位小鹿娃交付到生父生母手中。

輕緩替最後一家門戶合上房門,寄望舒深深的吐息一口氣。

這一路,幾乎將整個鹿鳴鎮走了個遍,白天又耗費了那麽多精力跟林婉婉交手對峙,寄望舒早就已經饑腸轆轆,渾身乏力。

小販們眼瞧著任務完成,正打算離開,回身卻發現幾人身後還站著一位小少年。

那少年緊抿著唇瓣,一聲不吭,垂眸望著地麵,發間一對絨耳垮垮的耷拉在兩側。

“這怎麽還剩一個?我記得就是這麽多戶人家啊。”其中一個小販撓頭疑惑道。

而且這個孩子……似乎也不是鹿族。

“這位是……”樓棄話說一半,忽然停住,望向歸不尋淺淺一笑。

歸不尋:“是本座選中的人。”

少年的絨耳瞬間支楞起來,緊繃著,一對狼眸因為詫異和驚喜而泛著光澤。

寄望舒溫柔地攬過少年肩膀,將人從身後輕輕推到到眾人麵前去,把他當做小弟弟一般揉了揉腦袋。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點頭讚歎:“如此一表人才,少年英姿,方才是我們幾個眼拙,原來這位才是尊主與尊主夫人的兒子啊!”

寄望舒、歸不尋:“……?”

-

最後一戶人家距離客棧的位置隔了很遠,幾人晃晃悠悠遊**許久。

寄望舒的肚子早早的就開始唱起了空城計,正巧路過一家飯館,幾人便坐下點了一桌子菜,權當是劫後偷閑了。

盡管被別人接納,狼耳少年心中有些歡喜,但因為鮮少與人接觸的緣故,他此刻還是十分拘謹。

樓棄默默瞧著他局促不安的模樣,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緊張什麽?以後就是魔尊的部下了,不會孤零零一個人了。”

少年望著麵前這位素衣仙君,眼神中漾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片刻後,少年原本躲閃不自在的神情便放鬆下來,盡管還是沉默寡言,卻已經不似先前那般拘束了。

寄望舒好奇問道:“你叫什麽?”

一路上跟來,都還不曾問過他的名姓。

一對絨耳簌簌抖了抖,少年深吐一口氣,低聲道:“……歸離。”

“歸離?”寄望舒尾音上揚,不由自主的看向歸不尋。

這倆人都是小狼崽子,居然還是一個姓,該不會有什麽血緣關係吧?

莫非是歸不尋失散多年的親弟弟?

歸不尋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無情打破某隻狐狸發散的思維:“我是獨生的。”

寄望舒:“嘁。”

沒意思。

後來寄望舒還想再問些什麽,卻被上菜的店小二打斷了。饑腸轆轆,她也無心再問,招呼著幾人動筷子一同飽餐一頓。

“對了,樓仙君,”寄望舒小嘴塞的鼓鼓囊囊,突然含糊不清的開口,“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麽會修成仙人呢?”

樓棄手中的筷子在空中頓了一瞬,他很快笑道:“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天命要我守著鹿鳴鎮吧。”

“哦……”寄望舒也沒多想,心思全撲在香噴噴的菜肴上。

雖然還是嚐不出味道來,但好歹她現在已經恢複了嗅覺,能大飽鼻福也很滿足了。

桌麵上離她最近的一道菜就是糯米藕,雖然品色看起來比蓮華殿小廚房做的還是差遠了,但寄望舒一點都不挑剔,連最後剩的一點兒湯汁都沒剩下。

香甜湧入鼻腔,光是聞著,再配上藕片中間塞入的黏軟糯米的口感,寄望舒就能想象出有多好吃了。

樓棄忽然笑道:“魔尊到真是了解夫人的喜惡,難怪方才要親自屈尊布菜。”

歸不尋默默瞧他一眼,複而望向滿足的咂著嘴的狐狸。

後者聞聲一愣,舌尖還停留在唇瓣上將殘留的蜜汁舔舐幹淨,卻突然迎上了歸不尋溫和的視線。

好像剛才真的是他將這道菜布在了自己麵前,若非樓棄這番提醒,她都沒往心裏去。

印象中,似乎隻在蓮華殿嚐過一次糯米藕,當時大約隻是無心提過一句自己愛吃,隻可惜食之無味。

沒想到歸不尋竟然到現在還記得。

身旁還有別人看著,尤其是歸離那雙直勾勾意味深長的眼睛盯著自己,寄望舒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謝、謝謝尊主。”僵硬地吐出這句,她又轉頭對樓棄道:“樓仙君就別調侃我們了,我隻是尊主的部下而已。”

歸不尋的眉梢微微跳動一瞬。

兩人的微妙神色卻都被歸離盡收眼底,小狼崽絨耳豎起,視線在二人之間徘徊,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角掩去笑意。

“是我失言,寄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樓棄笑笑,隨後便正色道:“聽聞二位要前去尋找八大上古遺物。”

“鄙人有幸在遊曆六界之時探得一些便捷之道,不知二位是否介意讓鄙人為你們帶路一程?權當是替鹿鳴鎮的百姓們報答尊主的救命之恩了。”

寄望舒擔憂道:“樓仙君若是跟我們走了,萬一邪祟又侵襲了呢?”

“大可放心,行事之人近期不敢再輕舉妄動。”

-

青雲門後山腳。

一道黑影匆匆忙忙在林間穿梭,神情緊張,對周圍一草一木的動靜都十分警惕。

林婉婉身披烏黑鬥篷,懷中不知揣著何物,足下生風般行進。

她甚至不敢使用禦劍飛行,生怕驚擾了那些個精明之人。

白天發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緩和行無祟與浮青之間的師徒關係都廢了她好大一番功夫。

浪費了太多時間,以至於她現在要這般鬼鬼祟祟潛夜出行。

“別動。”

冰冷的嗓音驟然在耳畔響起,如同刺骨涼水灌入耳膜,激得林婉婉整個人都顫了顫。

細嫩修長的頸間此刻寒光閃閃,一把鋒利的匕首正死死抵在她動脈上。

“如果想活命,現在就轉身回到你應該出現的地方。”

“你若再動那些心思,即便是灰飛煙滅,我也會讓你來一同陪葬。”

作者有話說:

歸離(眯眯眼)(意味深長地笑):磕到了。

樓棄(眯眯眼)(意味深長地笑):尊主到底行不行?

歸不尋(隱忍)(拳頭硬了):五秒之內,速度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