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子酸味兒◎

“兩位住店還是喝酒?”前腳還沒踏入客房,店小二就匆匆跑來,熱情招呼著。

歸不尋四周環視一圈,溫聲道:“住店。”

少年眉眼輕挑,舒展向兩側,鼻峰輪廓挺拔,唇畔微微上揚,劃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

店小二不禁看直了眼,倒是許久不曾見過如此儒雅倜儻的風流郎君了。他習慣性的側身朝小郎君身後望了一眼,隻瞧見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五官靈動,身形窈窕,尤其是那雙眼睛,圓溜溜的,看似不經意間就將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這兩人倒是般配,頗有郎才女貌之相。且觀察二人舉止親密,想必不是夫妻便是伴侶吧。

“好嘞。給二位收拾一間上等的客房!”

寄望舒:“?”

又住一間?不可不可!上回那人睡相太差,翻身壓到自己身上就險些沒喘上來氣,她才不要重蹈覆轍。

“哎哎——”剛出聲招呼,小二已經快步走遠,正打算去追,卻被人伸手攔下。

寄望舒疑惑望向一臉淡定的歸不尋,總覺得他沒打什麽好算盤:“攔我幹嘛,難不成你心懷不軌,想跟我同床共枕?”

歸不尋咂咂嘴,將攔在狐狸身前的胳膊收了回來,抱臂淡淡道:“房錢你出,一間還是兩間,本座隨意。”

“哦對了,剛才瞧那間主題客房挺不錯的,好像也就……五千祟石一晚?本座喜歡那個,不如你給本座定那一間吧。”

五千祟石一晚?!

小狐狸下巴差點驚掉到地上。那白胡子老頭給的都沒這麽多啊!

眼看歸不尋抬腳要去招呼店小二加房,寄望舒眼疾手快一把扯住那人袖子:“嗐唷,跟你開開玩笑,你還當真啦?真是的。”

歸不尋輕哼一聲:“本座心懷不軌,哪能跟你共處一室?”

寄望舒連連擺手,討好地挽住上司的胳膊往店小二方才走的方向去:“你瞧瞧,這說的什麽話?您可是魔界至尊,年少有為的大人物!要說心懷不軌那也隻能是我心懷不軌對吧?”

歸不尋點頭:“嗯,我看也是。”

寄望舒:“……”我忍!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上二樓,店小二收拾好屋子後就趕來領著客人前去休憩。

“二位,請留步。”

三人遲疑回身望去,一位素衣淡袍的仙人麵容帶笑,銀發披散在肩頭,額前幾縷碎須隨風搖曳,眉目間滿是儒雅大氣。

店小二登時亮起了眼:“樓仙君!您今兒個回來這麽早啊。”打完招呼,他立刻轉身向兩位新來的住客介紹:“這位是樓仙君,不知二位聽說過沒有。他在我們鹿鳴鎮可謂是聲名遠揚,萬年難得一遇的大好人啊!”

寄望舒想起先前在鎮口那商販所言,揚起眉眼道:“就是那個驅逐邪祟的仙君?”

店小二:“對對對!”

兩人一唱一和相談甚歡之時,魔尊與仙君默默對上了視線。仙君淺淺笑了笑,向對麵那人頷首示意友好,歸不尋也頷首回應之。

仙君複而對上寄望舒圓溜溜的眸子,笑道:“鄙人樓棄,乃是一介散仙,整日雲遊四海不務正業,自是配不上如此評價。”

“配得上配得上,仙君別謙虛。”寄望舒笑的如花似玉,一邊說著一邊咬了咬下唇,生怕口水又流出來。

媽呀,怎麽會有比歸不尋還要好看的人?

朱唇飽滿水潤,一雙含情眼裏微波暗湧,有如一頭小鹿般靈動,溫柔得幾乎要溢出水來。他光是站在那裏,便覺得周遭的晚風都少了許多涼意,反而暖人心頭。

少年魔尊察覺到事態漸漸偏離正軌,兩步跨至寄望舒身前,主動與樓棄交談:“不知仙君所為何事?”

樓棄以賞識的目光打量了一番麵前這位墨袍男子,轉身先與店小二交代一二,將人遣散。

也不知說了些什麽,店小二眉開眼笑,連連應下,很快便走下樓去。

二樓一下子清靜下來,客房外隻剩下三人獨立。

“魔尊大人好眼力,竟一眼窺破樓某有所求。”樓棄招呼二人坐下,歸不尋委婉拒絕,他便自顧自斟了一杯酒:“其實說來也不算有事相求,隻是魔尊身邊的這位小姑娘讓樓某憶起一位故人,感覺十分親切罷了。鹿鳴鎮雖是魔界境地,但臨近青雲門,也鮮少有舊人前來此處相會,樓某孤身一人幾千年,瞧見二位一時間喜悅難以言表,唐突了。”

寄望舒從歸不尋高大身形後麵探出腦袋,樂嗬嗬地:“哪裏哪裏,不唐突不唐突。能跟仙君搭上話是我的榮幸。”

下一秒,狐狸腦袋就被大手按了回去,歸不尋語調輕緩,字裏行間卻透露著疏離:“樓仙君既然認出本座,想必也非等閑之輩。隻是我們尚有要務在身,若仙君沒有別的事情,本座便回屋休息了。”

見人欲走,樓棄才不緊不慢站起身,似乎這都在他的意料之內:“容許樓某再多言一句。明晚便是鹿鳴鎮一年一度的花朝節,屆時會在街道布置燈展,甚是好看。若是這位小姑娘歡喜熱鬧的話,可別錯過了。”說著,他淡淡望向窗外滿街紅燈,輕笑一聲,悠悠然離去。

二樓客棧瞬間安靜下來。

寄望舒遙望仙君素雅衣袂消失在樓梯轉角處,這才輕哼一聲,用胳膊肘頂了一下歸不尋的腰。

“小氣鬼,對人家敵意那麽大幹嘛?看著又不像壞人。”

歸不尋看上去有些不悅,麵上沒什麽表情:“你也知道隻是看著不像啊。”

“那他……”寄望舒還想再爭辯幾句,誰知道那人竟然反常地不再與她多費口舌,徑直走進了房間。

寄望舒:?

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生氣了?

難道是因為她甄別壞人太過於草率,對她的業務能力不滿意了?

裏麵安靜了半晌,忽然傳來聲音:“磨蹭什麽?想讓別人看見你長毛的樣子?”

這語氣,三分譏諷,七分薄涼。刺得小狐狸一顆心拔涼拔涼的。

怎麽能這麽描述她獸形的樣子?分明還是挺可愛的吧!

寄望舒捂住心口,趕緊屁顛屁顛地跑了進去。

合上房門的那一刹,圓月剛好攀上枝頭。隻聽得“咻”一聲,一團雪白雪白的毛毛絨團子便匍匐在地板上。

端坐在床沿的少年魔尊原本抱臂噤聲,神態十分嚴肅,長眉都微微攏起,平日懶散地狼眸也鋒利不少。可一瞧見那團毛絨絨的肉團子,眼神就軟了下來,最終抿抿唇,一把攔腰撈起地上那團狐狸,放到腿上把玩了起來。

仿佛完全忘記了這狐狸的真身是寄望舒。

溫熱掌心報複般使了力氣,重重從上到下順著小狐狸的毛發,把小腦袋一下一下壓的磕在大腿上,圓溜溜的眼睛此刻都眯縫在了一起。

狐狸忍不住大叫起來,表示抗議:“嘰嘰嘰——!”

聞聲,大手的動作停頓片刻,就在狐狸以為抗議奏效的時候,後脖頸忽然被人輕輕揪住,提溜到那人麵前。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氛圍一時間靜默了。

歸不尋與小狐狸挨得及近,鼻尖幾乎要碰在一起。這樣近的距離望著對方,寄望舒險些成了對眼。

少年長睫撲簌,溫柔遣倦的盯著自己,倒是平白無故的叫狐心跳加速。

化作獸形後,似乎聽覺都跟著敏銳許多,分明那人是在輕聲言說,卻字字句句闖入心底:“本座難道不比那個樓什麽仙君好看多了?”

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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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門,無心閣。

“師尊,近日山下問天塔又開始出現異象。月圓將至,恐怕塔內邪祟又要霍亂山下百姓了。”浮青恭恭敬敬領了一班弟子立於閣前,一板一眼的稟明事宜,說話間卻未曾抬頭瞧過一眼白衣仙尊。

“嗯。你先帶著師弟們前去勘察情況,待我處理完瑣事,趕去與你們匯合。”

浮青行完禮後便利落快步而去。

方至青雲門下山口,他才想起什麽,左右環顧一周,低聲詢問身旁幾個師弟:“你們有誰見過小師妹嗎?”

幾人相視一眼,思量一番,紛紛搖頭。

浮青沉默片刻,不多言語,繼續向山下走去。

上次在小巷中撞見林婉婉麵色發白,她卻依舊強詞奪理,聲稱自己隻是來了月事身體虛弱。自那之後,他便越發瞧她不對勁,似乎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瞞著自己,甚至連行無祟也對此一無所知。

本想尋個日了與她問個清楚,眼下來看,恐怕是無暇顧及這些了。

隻是這每月慣例除祟的日子,還從未見林婉婉缺席過。

……

山腳下,夜色深邃,風露寒涼。問天塔周身金光統統被黑暗吞噬,此刻隻剩下微弱光澤,被赤紅邪氣纏繞。

一道黑影閃過,五指間登時竄起一團暗火,悄悄撫過問天塔塔身。

緊接著便是細石墜落的聲音。

黑影靜靜抬首,漠然望向開始出現裂縫的問天塔,沉默片刻,倏地飛身而去。

問天塔登時黑紫光芒乍現,源源不斷向外飄出祟影,伴有陰森可怖的低笑聲。

“這次要我們為您做些什麽?主人。”

作者有話說:

狼崽(隱忍)(不悅):本座才是最美的

狐狸(拱手)(阿諛奉承):對對對是是是,您最美您天下第一美

狼崽(高興地哼哼):騙子,本座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