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夢箋破例,將周強帶回家中。雖隻是小小的禮遇,已讓飽受眾人白眼的周強內心惶恐萬分。
“太太,您這是做什麽,不會是……小人真的沒有害人之心,此話天地可鑒啊!小人……”
周強先前曾在大牢中蹲過幾日,這種滋味他實在不想再受第二次,而陸夢箋一言不發的走在前麵,讓他忍不住心中直犯嘀咕,終於忍不住表白自己。
“周大哥,你別急,過會咱們慢慢說!”陸夢箋打斷周強的話,這一口一個小人,聽得陸夢箋腦子發毛。
周強乖乖閉上嘴巴,忐忑的跟著陸夢箋進了廳堂,小心翼翼坐在紅色實木的太師椅上。
“是這樣,周大哥,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陸夢箋示意周強坐定,自己亦坐在周強對麵,“從前,有個男孩子,從小懂事乖巧,他的父母日日早起晚睡在外操勞。他則在家中照料年幼的弟妹,可誰知有一年收成極差,家中斷了糧食,妹妹又病又餓,終於不幸辭世,而男孩看到弟弟被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將自己賣身於村裏的大地主。”
周強聽得仔細,突然心中有些難過。聽說,哥哥家的幺女在前些日子,也被餓得沒了聲息……
“可是後來男孩被打得半死,扔在了亂葬崗,幸而被人發現並收留。”陸夢箋說完,對著門口微微點頭,管家領著吳岩走進門來。
“小岩?”周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吳岩,起身三兩步衝過去拉住吳岩的手,“孩子,你怎麽會在這裏?太太,難道那個可憐的孩子,竟是吳岩?!”
陸夢箋點點頭,“不錯,正是小岩。”
“這麽說幺妹子她……怎麽會這樣,怎麽會變成這樣!”周強口中喃喃自語,倒退三兩步,好不容易支撐住身體,沒有倒下去,“小岩,這麽說,幺妹兒她……可是真的?”
吳岩看到小叔叔,眼圈瞬間變得通紅,他上前,輕輕抱緊周強的大腿,眼中噙著淚水點點頭,“妹妹她,沒了。”
周強一時接受不了,竟然愣在當場,他還記得那個小小可愛的人兒,雖然隻是遠遠的偷瞄幾眼,但那畢竟是自己親親的侄女,就這樣去了,心中竟有種異樣的沉痛。
“小岩,你實話說,你真的將自己賣了?那個地主,難道是黃扒皮?”
吳岩點點頭,羞憤的垂下頭,雖然他將黃扒皮的**割掉,也算是報了大仇,可是那留在他心底的傷痛,終其一生,隻怕也再難愈合了。
“他媽的黃扒皮!”周強氣得將手指攥的咯咯響,骨節間變得煞白。
“周大哥,現在小岩住在這個宅子裏,就跟我的親弟弟一樣,你隻管放心便是,”陸夢箋見這煽情也煽的差不多了,於是適時插上一句,將正在感傷中的二人從悲憤中撈出來。
“太太,您收留小岩的這份恩情,我周強今生沒齒難忘!”
陸夢箋微微笑著,將吳岩拉到自己身邊,“周大哥,您不必稱我為太太,我隻是家中小小的姨娘,至於救出小岩,是我的運氣,這個孩子實在是懂事得讓人心疼!”
“叔叔,”吳岩紅著眼圈,第一次這般主動喊周強為叔叔,卻將周強喊得鼻頭一陣發酸,“姐姐她是個好人,你不用擔心我。”
將吳岩送出門去,周強忍不住再度向陸夢箋致謝,對於這個見麵次數極為有限的侄兒,他每次見麵,總覺得親切而安心,這個家族中,也隻有這個孩子肯開口喊他一聲叔叔了。
“周大哥,既然你這樣舍不得小岩,何不直接留下來?”陸夢箋寒暄客套完,開門見山的對周強說完,整個人神經終於繃起來。
周強猶豫片刻,開口弱弱的問道:“姨娘,您想必已經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您真的放心讓我留下來?”
“沒錯,但是我從別人口中聽來的是他們眼中的你,而我相信的,是那個本真的你。”陸夢箋不是沒有顧慮,但是看到吳岩的落寞時,她還是為周強留下了選擇的餘地。
“那個本真的我……”周強搖搖頭,“對不起姨娘,我可能做不到。”
從他記事起,他的生活中便充滿了欺瞞與放逐。父母幾乎從未管過他的死活,可挨打挨罵時,他卻總是第一個受罰的那個。後來,他放棄所有的自尊,失去了唯一心愛的女子,他開始與偷盜竊為伍,這些年來,受他危害的百姓不計其數。
可今日突然得到陸夢箋的邀請,周強突然意識到,或許,自己以後的日子,真的要變得不同了,可是他對自己卻根本沒有任何信心。
“沒關係,如果你不同意,我也不強求。不過如果你想通了,盡管來找我便是,我的大門時時為你敞開。”陸夢箋說完,臉上雖還帶著些許笑意,但已然有些勉強。
“我留下來,姨娘,您放心,從今日起,我重新做人。”周強說完,向陸夢箋鄭重的施禮,他做夢都未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還有機會來到這樣的大戶人家之中。
“好!”陸夢箋應聲,心中已然慢慢有了規劃,可是周強之前畢竟做了許多不齒之事,改正起來,難免需要一段時間的磨合,不過幸好有吳岩這個小家夥。
周強自打長大後,所能得到的,不過是人們的一些白眼與嘲諷,還有每日被追得半死的狼狽逃竄,能獲得陸夢箋的青眼,對於周強來說,更像是一場救贖。
“門外的那些災民,可都是你的同鄉?”陸夢箋明知故問,周強點點頭。
“是的,多數人是從村裏過來的,但也有從其他地方過來的,不過這些年十裏八鄉的小村莊都被我轉遍了,所以多數人,也還算認識。”
“那好,從今日起,我交給你一個任務如何?”陸夢箋嗬嗬笑著,將周強叫到身邊。
霍府之中,鳳儀院。
林岱莫被陸夢箋的突然離開牽掛不已,若不是被霍雙城百般阻攔明令禁止,隻怕他也早已離了將軍府。
自從他與陸夢箋兩人合而一體之後,林岱莫對陸夢箋的感情反而更加濃烈,就像經過發酵的白酒,愈加甘醇。
“少爺,少奶奶派人過來問,您今日要不要過去吃晚餐?”茗煙又一次來到房中,不知第幾次轉達著秦洛芙的意思,得知陸夢箋離家後,秦洛芙的心情便好似年關將近,日日都像過節一般。
奈何林岱莫卻始終不出鳳儀院一步,這讓秦洛芙抓狂之極。
“今日,不去了,就說我身子尚未痊愈,不能隨意活動。”林岱莫悠悠然躺在床上,原本自在悠閑的心思,一想到秦洛芙在上麵頂著自己妻子的位置,便不由一陣氣悶。
“可是方才來傳信的那位大哥說,少奶奶都已經準備好了,連酒都給您倒好了,隻等您過去即可開飯。”茗煙為難的說完,林岱莫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
他上次便是吃了醉酒的虧,所以才有了那個突然到來的小生命。如今秦洛芙竟然又擺好酒等他上鉤,他這次偏偏不再喝酒!陸夢箋不在,林岱莫無論如何都要為她守身如玉!
“您已經拒絕了好多天了,若是再這樣下去,隻怕少奶奶就會直接找到這裏,我們可沒有膽量去阻攔咱們霍府的少奶奶啊!”茗煙吐字極為清楚,說話聲音又清亮又急促。
林岱莫臉色一黑,“這個家裏,是我說了算,還是少奶奶說了算?說了不見,就是不見,你告訴她,不必再費盡心思整些借口,我說了不去,就是不去!”
茗煙戰戰兢兢從房中走出,臉上糾結不堪,這兩邊,都是跺跺腳家裏的牆壁就會抖三抖的住,誰都得罪不得!
果不其然,那些拒絕的話傳到秦洛芙耳中時,秦洛芙忍了幾日的脾氣終於火山井噴,一股腦將怨氣全撒到了采珊的身上。
“他初一十五不過來也就罷了,他現在身子不方便,我可以理解,但是這麽三番兩次的拒絕我的邀約,實在是欺人太甚!采苓,走跟我到鳳儀院去,我就不信那邊的環境就比這邊好上一萬倍不成!”秦洛芙挺著孕肚,坐了頂軟件徑直往鳳儀院走去。
鳳儀院的人早已得到消息,茗煙閂了大門,在門內連個大喘氣的都沒有。
“開門!開門,少奶奶來了!”外麵的小廝在門口敲了許久,茗煙這才故作懶洋洋的走到門口,慵懶地詢問著,聽到少奶奶的名號時,這才假意驚慌開了門。
“怎麽這麽久才來開門,這個院裏的人都死哪去了!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趕明兒讓胡總管把你們這些廢物趕走,重新換上一批下人算了!”采苓代表秦洛芙在門口不停埋怨。
“原來是少奶奶,奴才給少奶奶請安!”茗煙躬身施禮,但身子卻繼續攔在門口,不讓任何一人進出。
“少奶奶來了,你還不快讓開!”采苓傲氣十足的衝著茗煙吆喝,茗煙卻連眼皮都不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