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

除夕家家懸燈結彩, 燈籠高掛,薑國強在門上貼完喜慶對聯後,年夜飯也正好開席了。

今年薑家的年夜飯頗為豐盛, 飯後, 薑國強和溫玉婷給兒子女兒一人塞了個紅包。

薑溫南上初中後越發調皮貪玩, 磕完頭, 沒留在家裏看春晚,歡脫地下樓和小區裏的玩伴放鞭炮去了。

薑溫枝幫溫玉婷收拾好碗筷,明亮的客廳裏響起了春節聯歡晚會的聲音。

按照往年的慣例, 她卡著八點半給傅池嶼發了新年祝福。

【傅池嶼, 新年快樂!吃完年夜飯了嗎?】

想著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忙, 薑溫枝剛打算放下手機。

傅池嶼:【吃了, 你在家吧?】

薑溫枝的目光緊鎖著這句話,睫羽上下翹著弧度。

他這是什麽意思。

她指尖飛快打字:【在的。】

傅池嶼:【十分鍾後去陽台】

薑溫枝的手腕微微顫著, 當即點開了手機計時器。

她的理解能力尚可, 傅池嶼這短短幾個字, 不管怎麽斟酌考量,好像都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巨大的興奮感鋪天蓋地包裹住了她。

幹等什麽十分鍾啊!薑溫枝猛地一拍腦袋, 迅速從沙發站起來, 穿過客廳, 徑直走到陽台上。她掀開窗戶,望向外麵濃重黯淡的夜。

恰逢年節,小區的路燈和花壇旁裝飾著大紅色的燈籠和平安福, 在路燈下微微發亮。從高處看, 在薑溫枝眼裏隻模糊成一片紅河。

十分鍾如同半輩子那麽漫長, 又像是須臾眨眼的短暫, 計時剛一結束, “砰砰”的響聲驟然點亮了她眼前的黑色。

滿天焰火騰起綻放,姹紫嫣紅般爛漫,黑夜瞬間亮如白晝。

“誰家炮放得這麽早?”薑國強不知什麽時候放下了遙控器,走到陽台仰頭看天,發出了驚奇地感歎。

此起彼伏的火焰實在奪目,薑溫枝眯了眯眼。低頭間,她依稀聽見了樓下吵鬧的聲音:“我去!傅哥,咱這煙花絕對放得夠猛啊~”

來不及思考,薑溫枝急速從薑國強後麵躥過:“爸,媽,我下樓一趟!”

推門而出後,她顧不得按樓道的觸碰燈,隻抓著扶手靠感覺一步兩台階地往下俯衝。

出了樓道口,凜凜寒風撲麵而來,五彩繽紛的煙花在半空中炸裂,煙霧升騰,夜空亮得通明絢爛。

薑溫枝一抬眼。

有兩道高大的身影站在暗黑中,其中一個身形她再熟識不過了。

男生穿著純白羽絨服,黑色長褲,衣服拉鏈拉到頂,露出了俊逸的下頜。

夜晚溫度極低,他本就白皙的臉更加冷玉,高挺的鼻尖上染著淺粉,狹長的眼睛半眯,正揚眉含笑地看煙火。

薑溫枝的眼尾驀地泛紅。

空中落下星點的焰火沒有湮滅,反而垂直落入到了她的心裏。仿佛在做一個盛大美好的夢。

又一輪煙花熠熠齊放。

“嘭嘭”巨響中,她聽見了自己微哽的聲音——

“傅池嶼!”

像是有心靈感應,男生沒有任何遲疑地轉頭看她。

昨天下了場大雪,一眼望去花花得白,小區道旁的幾棵光禿禿樹幹上還掛著冰淩,晶瑩剔透,地麵上也積著層雪,雪化成水,水結成冰。

明淨的天地間倒映著兩人。

傅池嶼眸色微閃,他拂了拂鼻尖,朝她方向走了幾步:“怎麽下來了。”

“你怎麽,”對上他的眼,薑溫枝的睫眸潮氣一片:“你怎麽來了?”

“來和你說新年快樂——”

“還有我!”

白中一抹亮橙色圓滑地湊了上來。濃眉大眼,神色富有生氣的男生勾住了傅池嶼的肩膀,往前縱身一躍,笑哈哈說:“嗨!老同學,好久不見啊!”

“嗯,周漾,新年好!”薑溫枝穩住內心滔天的驚喜,怔怔地問:“不過,你們怎麽會來?”

不怪她好奇,周漾她不知道,但傅池嶼家離得還挺遠的,這除夕夜,大晚上冰天雪地的,兩人怎麽就過來了。

傅池嶼扯了扯唇,狀若自然:“路過。”

薑溫枝額角抽了抽,您路過得還真巧,溜達到我家樓下了都。

“什麽啊!路過什麽!”周漾皺眉拆穿:“我年夜飯剛撂下筷子,傅哥就給我打電話,說是要帶我去放煙花。”

他癟了癟嘴,有點委屈:“我特麽還以為帶我去江邊或者荒地呢,誰知給我帶這裏來了!這種型號的煙花在小區裏放多沒意思啊~”

“......那、要不要去我家坐坐?”薑溫枝眨了眨眼,誠心邀請。

不等傅池嶼開口,周漾頭搖擺得像撥浪鼓:“不了不了,這傳統佳節的,要真去你家,那算什麽?見家長嗎?再說了,我們也沒帶禮物,不好意思上門的!”

傅池嶼:“......”

他後悔了,捎這貨來幹嘛的,添堵?

薑溫枝覺得周漾著實是想太多了,可也不能勉強,她瞟了眼旁邊的傅池嶼,呢呢道:“附近店鋪應該都關門了,要不,我們去旁邊的活動區坐會兒?”

“好。”

傅池嶼搶先一步應承,眼尾一挑,示意她帶路。

“你倆先去,我把剩下的煙花放完。”周漾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往陰影中去了。

-

小區裏的燈並沒有全開,兩人走得極慢,說是龜速絲毫不為過。

薑溫枝舔了舔唇,隻覺得周遭冷清的環境格外微妙。

忽地,前方迎麵走來一群嬉鬧著的人群,模糊間,她似乎聽見了有薑溫南的聲音。

不知哪根筋沒搭對,薑溫枝突然一個用力拉住了身側的傅池嶼,往就近的單元門裏躲。

顯然,傅池嶼沒反應過來,但也順應了她,可他的身高遠壓過她,兩人踉蹌了幾步,瞬間躲進了沒有任何光亮,暗黑一片的樓道口裏。

傅池嶼低啞著問:“怎麽了?”

“噓——別說話!”

薑溫枝猛一抬手牢牢捂住了他的嘴巴。

此時,滿腦子做賊心虛的她全身緊張繃直,還踮起腳,試圖透過傅池嶼的肩線往外麵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個什麽勁兒,大大方方和朋友見麵,怎麽搞得像見不得人一樣?可人已經被她拉到暗處了,現在再走出去被人看到,是不是更欲蓋彌彰了......

好半晌,等薑溫枝終於感受到傅池嶼潮熱的氣息噴湧到她的手心時,她整個人不受控地一顫,驟然鬆開手和他拉開了距離。

眼前漆黑,她看不見任何東西,但能感受到自己這刻的臉絕對紅得不像話。

“嗬嗬,我、我弟。”

薑溫枝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鬆些。

“你弟,那躲什麽?”傅池嶼略帶疑惑的聲音在暗中極其清明。

“嗯,額,那個。”她支支吾吾地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沉默中,小空間裏,溫度節節升高,有種隱晦不明的氣息籠罩著兩人。

薑溫枝清晰地聽到了“砰砰——”急促的心跳聲。她的,傅池嶼的,一起一伏,兩兩交織。

“傅池嶼。”實在受不了這樣的幽靜,她輕聲叫著他的名字。

“嗯。”

黑暗中,傅池嶼沉悶地哼了聲回應她。

“那個......”

薑溫枝動了動唇剛想再聊些什麽,倏地,一雙大手陡然勾住了她的後脖頸,力道往前一帶,一個轉身,兩人方位陡然掉了個轉,弱小的她頓時被高大的身影掩蓋。

傅池嶼。

把她。

抵在了門上。

他應該是俯身垂著頭,兩人呼吸咫尺相聞不說,他額前的短碎發更是掃在了她的臉頰。像輕羽一樣,癢癢得撩人。

幽暗中,薑溫枝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眼神極力下撇,身體努力地往後仰,試圖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她要喘不上來氣了。

但傅池嶼把她禁錮在他的臂彎裏,逼仄、狹窄,她退無可退。

這個姿勢維持了許久,久到薑溫枝腿有些軟,她覺得是時候該說些什麽來打破平靜了。

她咬了咬下唇,小聲嚶嚀:“傅池嶼,你、你壓到我頭發了......”盡管她的聲音很平和柔軟,可在這樣的氛圍下,還是多了幾分繾倦的意味。

什麽鬼!

話音落下,薑溫枝懊惱地閉眼。我的天,自己這是在說什麽啊?怎麽語氣嬌滴滴地瘮得慌?

果然,上方傳來了傅池嶼低低的笑聲,他的嗓音慵懶,“哦,那對不起了~”說罷,便放開了手,退了半步。

“......”

身前力道驟然抽去,薑溫枝咽了咽口水。她無比!極其!後悔自己剛才的失言,老老實實做個啞巴不好嗎?

晦澀的一分鍾過去,周漾吊兒郎當的聲音從外麵響起:

“怎麽搞的,人呢?傅哥,薑溫枝——”似是見無人回應,他又加大了分貝,像極了路邊叫賣的大喇叭:“月黑風高的,我膽子小,你倆別玩兒我啊,別嚇我!”

旖旎的氣氛就此終結。

兩人前後走出,到了有光亮的地方,薑溫枝捂著發燙的臉,避開周漾探尋的目光,“我們在這兒。”

“我說,你倆跑哪兒去了,真不夠意思啊?”周漾擰著眉上下打量著兩人。就這麽點地方,他找兩圈了愣是沒看見人。

傅池嶼隨手扯了下他的帽子,眼神冷峻:“好奇心別那麽重。”

“......”

送完兩個男生出小區,薑溫枝剛回到家,還在換拖鞋,薑溫南擠眉溜眼地站在了她麵前。

“姐,我剛剛好像看見你了!”他的語氣拉得格外長,仿若發現了什麽大秘密一樣,眼睛眨得如狂按的快門,“和你在一起的男生是誰啊?”

薑溫枝推開薑溫南湊得極近的腦門,淡淡地說:“本來,我還在某人的枕頭下放了個紅包,不過現在,”她丟了個眼神過去,“我覺得有必要拿回來了。”

“別別別!姐,我什麽也沒說,你什麽也沒聽見,姐姐新年好,萬事如意恭喜發財!”一陣二倍速不走心的祝福語後,薑溫南迅速消失在了她眼前。

......

淩晨三點,薑溫枝躺在**睜大著眼,悔得心肝脾肺腎挨個疼。

傅池嶼的氣息仍若有似無地縈繞在她脖頸,化成了看不見的絲線捆綁在了她的肌膚上,揮之不去,撓人得很。

那種氣氛下!

該親上去的!

怎麽這麽好的時機,愣是被她三百六十度閃躲過去了呢!到底是遲鈍還是腦子缺根筋啊?

唉!

歎了一百八十次氣後,薑溫枝狠狠把被子拉過頭頂,悔恨交加地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周漾:本大爺又殺回來了!嘎嘎嘎!不過,為什麽我的戲份這麽少?

槳槳:(仰頭望天吹口哨~)?